她一笑,问道:“怎么,睡得好么?”
乐亭亭一动不动看着她,好久才试探性地回道:“王妃,这是哪里?王妃与奴婢,怎么会在这里?”
“啊?你忘了吗?”祁天晴惊讶道,随后才回答:“没什么,只是给你吃了些致人精神错乱的药,让你开口说了些我们想要的消息,比如媚术什么的。爱睍莼璩”
乐亭亭的脸陡然间一片惨白。
原来是真的……她真的说了不该说的,那药,那药怎么会让人如此大意!
祁天晴看着她惊恐的样子,想到她也是被逼无奈,便和善了语气,温和道:“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反正也不是你来做卧底,是被人所逼是不是?我知道你妹妹还在他们手上,只要你肯乖乖听话,说不定我和陛下真的会救你妹妹。”
乐亭亭的脸继续暗淡无光,低着头微微颤抖着身躯,很久才道:“陛下呢?为什么只有你在这里,陛下哪里去了?”
祁天晴之前的温和也消散了,没好气道:“不相信我,还想见陛下是不是?以为他中了你的媚术,或者是真的爱上了你,会救你是不是?哼,他才没那么容易中你的媚术,我在这儿逼你说实话他可是清清楚楚。”
乐亭亭紧紧攥着手,坚持着不说一句话。
这让祁天晴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往外大喊道:“今秋?”
今秋马上进来,低声道:“王妃有何事?”
“你家陛下呢?怎么破事那么多,什么时候才回来?”祁天晴说着,一副不耐烦的态度。
今秋无言半晌,才开口语气认真回答:“陛下国事繁忙,想必是又因别的事耽搁了吧。”她自以为尽到了恭敬端庄的本份,却还是不经意间把“国事”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以来抗议祁天晴所说的“破事”。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祁天晴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说曹操曹操就来了,头也没回就开口道:“你来问吧,我要问她是不是和夏侯嫣儿勾结了,可人家就是不开口,要见你呢,俊-美-无-双的大昭陛下!”她把后面的几个字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大有一种自己嘴里的红烧肉还被他人惦记的不爽块感。
苏幕没回什么,只是看向床边的乐亭亭,她已经站在了床边,面如死灰,却又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他,然后她心里明白着,从他的目光里,她就知道一切都如长宁王妃所说。
“长宁王妃问你之话须如实告之,要不然,如何处置你将由她来定。”苏幕淡淡道。
乐亭亭眼里最后一丝光彩消失不见,缓缓地低下头去,竟没说一句话。祁天晴看着她道:“把我要问的如实告诉我,我就饶你一命,以后听我的吩咐做事,我就给你承诺,有机会就救你妹妹,怎么样,这条件?现在肯说了吧?”
乐亭亭仍然没开口,她索性问:“你会媚术,但见不到陛下,无从施展,而这时候,夏侯嫣儿找到了你是不是?”
乐亭亭默然点头。
她终于肯回答,祁天晴又马上问:“她教你寻死,再策划好你寻死被人救,然后又买通宫里某些丫鬟,让那些丫鬟把香袅宫有人寻死的消息传到我身边丫鬟的耳中,好让我知道是不是?”
乐亭亭继续点头。
“她知不知道你卧底的身份?”
乐亭亭摇头,一只手缓缓捏住自己的颈上的衣襟,开口道:“她只是说,奴婢几人与王妃一同进大昭,王妃本该与我们相互照料,可王妃自己得了宠,不仅不管我们,还意图将我们一个一个除去,张婉儿便是第一个……而我,就算不是第二个,也不会再见到外面的太阳,我会在香袅宫里疯掉,死掉……”
“哼,借刀杀人……”祁天晴恼恨地想,随问道:“所以,她让你先下手为强,接近我,赢得我的同情,然后再接近陛下?”
乐亭亭将颈边的手抬到唇边擦了擦眼睛,这才回道:“我知道她是要利用我,可我正好也想接近陛下,所以就假装不知道,假装上了她的当……”
“你刚才吃了什么?”苏幕的声音突然响起,祁天晴一惊,抬起头,正好看到乐亭亭绝然的目光。
对,刚才她的手一直在头颈附近!想到这点,祁天晴腾地站起身来:“你在衣领上放了毒药!”话音落,便见一行鲜血从乐亭亭红艳的唇边淌下,缓缓流向雪白的下巴。
“乐亭亭,我说了你不用死,说了以后有机会真的会救你妹妹,你以为我骗你的么,黎国那些人有什么好效忠的!”祁天晴大喊着,立刻从书案后冲出来,还没等着冲到乐亭亭面前,她就颓然倒地,嘴角的血越来越多,脸上也因为剧毒发作而露出痛苦的表情。
“乐亭亭!”祁天晴蹲到她身旁,抓住她的肩大喊。
她缓缓张嘴,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开口:“他们说……要是被发现了,就死……要是敢背叛,小怜……就和我一样……”说完,她嘴里的鲜血更凶猛地涌出,美丽的眼眸缓缓合上,眼里最后流露出来的,是满满的无奈。
祁天晴看着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很久,才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却是毫无意外地,再没有一点气息,这才收回手,怅惘地看着面前已经成为尸体,将慢慢冷却、僵硬的身躯……她的年纪,甚至比夏侯翎还小,十六七岁的女子,正是含苞欲放的年纪,却已成为尸体。
苏幕自后方走来,缓缓将手搭上她肩头。
她缓缓回头,仰头看向他。他的目光沉着而淡然,与自己的惋惜无奈形成截然的反差。她想,二十五年前,当他看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臣民在他面前死去,甚至看着自己也走向死亡,那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她总想她是理解他的,如今才知道,不经历,就永远无法真正理解,正是有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伤心无措,才有了今天的淡然,淡然面对,努力改善。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把她的尸体严厉处置吧,也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样那些人也许不会为难她妹妹……如果,那些人说的话可以可以相信的话。”
苏幕点头,继而看向她道:“我也曾派过卧底前往他国,也曾说,若被发现,就死,若背叛,家人就死。于国而言,任何人都会变得微不足道,这……就是君王的世界,明君,从来不是善者。”
“我知道!”祁天晴立刻道:“你不要以为我好像很天真很单纯一样,我什么都知道,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知道史书不由明君写,而由胜者写,做君王就该有君王的谋划,我知道你有今天,背后一定也埋藏着他们的血泪,只是……我也知道你是个有底线的君王,就像你曾经想过夺贺云棠的王位,可当王位真的给了你之后,你却始终善待他;你想尽办法让身边的王妃与他们私通,光名正大把她们关进香袅宫,却从来不曾亏待她们,做下必须要做的事,然后尽力做能做的事,这样的君王,就是我心中最善良的君王。”
苏幕看着她,并不出声。
她牵了他的手继续道:“所以,你不要想什么,我是不是不懂你的世界,是不是得回去三思,我都知道的,不过,当然这并不代表我承诺了无怨无悔始终追随你,我并没有这样承诺,如果有一天,无论哪一天,你做了我不能接受的事,我还是会开始‘三思’。”说道她就笑道:“可是呢,我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实话说我都杀了好几个人了,一般的事,我还真没有说接受不了的。”
苏幕缓缓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很久才问:“你今日画了一天的人像?”
祁天晴忍不住轻笑,他就是这样,从来不说以后,从来不说山无棱天地合类似的话,就算她表达了她的心思后他也不会接着说什么,可是等到了关键的时候,他却会把一切都做了来,比如他从来说他喜欢她,却会为她挡刀;他从不说你若有什么事,我一定如何如何,却会在她遇险时没日没夜地寻找,然后不经意间露出自己的担心紧张来,他不承诺……可他的承诺,都在行动里。
现在,他转移了话题,她也不管他,只回道:“是啊,然后发觉太难画了,我本来还记得他们的样子的,画了一整天后竟然什么都记得了。对了,宫里有画工精湛的画师吧?我还是找个画师来给我画吧,我形容给他听,要不然到明天我肯定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我给你说,我现在越想越确定他们就是和绯雪一个地方出来的,而且我猜绯雪以也不叫绯雪,因为我听那个师父叫徒弟叫女均,这种名字好像是上古时代才有的呢,他们后来用的那个法术,要么是隐身术要么是瞬移术,连这么高深的法术都会,一定能知道怎么复活!”
她抬起头来,伸手戏谑地捏起他下巴:“等你活了,有感觉了,你就能知道碰女人的感觉了,我这小手可是很软很女敕呢,你竟然都没反应。”
他微微露出一丝笑来,却隐隐带着无奈,“你愿意怎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