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出租屋里,窗户是破旧的报纸糊成的,破败而萧条。整个屋子里透不进一丝光亮,阴暗让人毛骨悚然,而且极其潮湿,那阴冷的湿气沉得让整体间屋子都带着霉味。屋子里的家具也都是破旧而简单的,一张铁架的上下铺床,下面是单薄的被褥,上面放置着杂物。屋里仅有的一个比较像样的衣柜,门还少了半扇,一看就知道是五六十年代的残留品。
陌白一边收拾着屋子里的东西,一边又隐隐地担心孙静。那天晚上孙静将她从许鸣飞的魔爪中劫出来之后,把她安置到这里就再也没有回来。她不知道孙静到底去做什么了,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她很想知道,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孙静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就在陌白想着如果今天孙静还不回来,她是不是应该采取点措施的时候,门被推开了,然后她就见一个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孕妇正挺着近七个月的肚子站在了门口。此刻的孙静脸上只剩下一层黄色的皮,眼眶深陷得完全没有一个二十几岁女孩的灵动与活力,两条本来就细长的腿此刻就如果两根柱子一样,吃力地支撑着她的身体。如果说,面前的她还有一丝朝气的话,只有那个看上去还算圆润的肚子。
“我买了两条鱼,待会做了吧,我好久没吃鱼了。”孙静脸上挤出几丝勉强的笑容,将手里的鱼抬高对着陌白扯了扯嘴角说道。
此刻的陌白,看着孙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看着那骨瘦如柴的微型,她的眼睛里就立刻热了起来。她没有办法想像半年前还生龙活虎,朝气蓬勃的孙静突然像老了十几岁一般,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四十岁的老妇人。
“你……你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陌白吸了吸鼻子,将那令她心头酸痛的情感迅速的咽回了肚子里,抹开眼泪,正视着孙静的脸。眼睛里既认真又心疼。
“既然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赶紧做饭吧,我快饿死了。”孙静将手里的鱼放到家中唯一的脸盆里,然后非常小心地缓着步子坐到了床上,似乎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习惯。
知道她在逃避问题,也明白她内心的纠结与不安,所以陌白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老老实实地去做饭。尽管大学的时候学校出台了各种政策,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特别是用电。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于是他们自己改装了电路,然后偶尔在一起会让陌白煮个小饭,做个小菜。最后这也就成了他们寝室延续下来的条例。
“小白,孩子是不是寒总的?”孙静半倒在床上,看着陌白忙碌的声音问道。
“嗯。”陌白认真地片着鱼,不敢有丝毫马虎,只是简单的作了回答。
孙静突然长舒了口气,手不由自主地模上自己的小月复,脸上露出羡慕的光泽说道:“小白,相比起我来,你真的幸运太多了。”
孙静的话里几分惆怅,几分哀怨,但是更多的是感伤和无奈。
陌白打开火,倒油,然后才回答道:“只要你现在肯回头,一切还来得及,你现在才二十几岁,只要还有梦想,还可以从现在开始。”
孙静的手在肚子上打着圈圈,眼睛却是茫然地看着开花板的:“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用青春赌了明天,可是我赌输了,我把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压在了一个从来都逢赌必输的赌徒身上,常言十赌九输,我以为我可以做那剩下的一,可结果我不但没能成为那百分之十,反而还赔光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既然你已经看得这么透彻,那何苦还要这样折磨自己。早一点放手,重新去寻找幸福的生活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渣身上?”陌白表示不理解,许鸣飞都把她逼到这种程度,可是从她的话里,却依然透着执迷不悟。
孙静绝望地摇摇头:“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幸福,像我这样被社会高遗弃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累赘。”
“孙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陌白放下手里的锅铲,非常认真的转身面对着孙静。从孙静的话里以及她的意识形态里,陌白便觉得她整个人格外消极,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事情。
“我说的都是实话,自从父母离开以后,我就以一个自由人的姿态生活着。所以这些年来,我不知道什么叫爱,于是我希望用我的爱去温暖别人。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是需要我用内心的火热去感化的一个人。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看着他皱着眉头的样子,我就好想帮他抚平眉宇间的三条纹路。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冷血的人是没有人心的,更感觉不好别人的温暖。”孙静脸上满是讽刺的笑,她在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天真,也笑自己的可怜。
眼前的孙静让陌白既觉得可怜,又觉得可悲,但是她却感觉此刻的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可以牵着朋友的手勇往直前地往前冲,可是却没有办法去拯救一颗孤落的心和一个失去了灵魂及生命**的躯壳。
“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想想,你失去母亲,所以你应该清楚母爱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真的忍心就这样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上,就对它不管不顾?”这是她觉得唯一可以支撑孙静的动力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我早就死在他的手里了,就和那天的你一样,那天我差一点就和我的孩子死在了他的手里。只不过我的孩子命不该绝,是它给出我力量,让我从他的魔爪中逃了出来,只可惜逃离也往往要付出代价。于是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生活的来源。逼不得已我才租到了这里,过着连我自己都觉得猪狗不如的生活。但是我从来都不会觉得累,觉得辛苦,因为这都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宝宝。”孙静说完再次温柔地抚上自己的肚子,眼睛里闪着无限的期待。
关于细节,孙静没有打算提,她也就不准备问。既然孙静选择省略,那就表明了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天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陌白将菜端上桌,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这是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如果孙静是一开始就知道许鸣飞的计划应该在她进入学校的时候就应该告诉她。可是很显然,孙静的出现只是个意外。但是她一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那天的事情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后怕。
“学校宿舍楼要重建,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了吧,所以我就经常在那儿打打零工,赚一点生活费。可是那天我去的时候,头儿告诉我们,停工一天,因为投资商想借场地搞个活动。我开始也信以为真,可是那天我却无意中看到了付云芳的身影,我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可是却发现她和平时不一样,于是我就一直跟在她的后面。然后我就看到她在布置我们以前的宿舍,并且房间的墙壁上几乎都是苏沐航的海报。我才开始觉得事情不对,于是我进到隔壁的房间开始进行偷听。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会来,更没有想到他想要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
“尽管如此,你还是放不下他,对吗?”陌白的眼神突然一冷,两道冷艳的光从她的眸子里射出。如果先前她一直不明白这几天孙静去了哪里,那么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很感激孙静在千钧一发之时救了她。但是对于她这种执迷不悟的行为还是十分的痛恨。
孙静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眼睛里却含着泪,过良久才悠悠地回答:“你可以觉得我在犯贱,可以觉得我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是他毕竟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这辈子爱过的唯一一个男人。”确实如陌白想的一样,这些天,她半步都没有离开许鸣飞,直到想到办法引起那些施工人员的注意,看着他们将许鸣飞送进医院后,她才放心地回来。
“其实你还对他有期待对吗?”陌白一脸严肃地看着孙静,眼睛里尽是失望地光。
孙静非常果断的摇摇头:“没有,自从他要毁了我孩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有半点眷恋了。我只是单纯的不想他死而已,我不能看着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小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你会和我一样的。”
陌白没有接话,只是心里开始翻滚。孙静虽然爱上许鸣飞这样一个人渣,但是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要她新手打晕许鸣飞已经是极限,若是看着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即使是她,也肯定是做不到的。
“哇,好香了,我真的饿了。”见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孙静便赶紧扯开话题,希望彻底地将这一段往事翻过去。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盛饭,突觉小月复一阵剧痛,然后就大叫道:“小白,救护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