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她!
替十五报仇的途径可以千千万万,并不止这一种。
杀了她!
他何须对一个敌国的公主和颜悦色,他本就不屑娶她。
杀了她!
大不了两国兵马相戈血流成河,平复智曜之后仍是四海升平、天下归心。
那双通红的眸子里,杀意喷薄而出,夜剡冥举起右掌,却在又空中一闪,劈了一个空。心底有一声重重的叹息声落下,十五,你的十四哥,也是无用的对不对?你的十四哥,也是想要走一条捷径,尽快而除之,将他们一个一个。
女子的委屈和惊呼声,在怯懦的抽泣之前。
“滚!”盛怒之下的夜剡冥,找回理智,抬脚踹翻一侧的桌案。上面摆满的花生、红枣、核桃等等,就那样狼狈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王爷……”上官青漪仍是不甘心,他明明中了药,那药效也明明起了作用,让她就这样出去,怎么会是甘心。
夜剡冥起身,紊乱的呼吸早已调整好,“智曜国的女子,都像公主这般轻贱吗?”嘲讽和鄙夷出口,不待反应,就是大步走出房间。
上官青漪,本王高兴之时你是那智曜国的九公主;本王不快之时你连那青楼里卖笑的女子都不如!你那身子,就算是求着本王,本王都不屑多看一眼。
房中只剩下了上官青漪一人,她呆若木鸡的看着地上的一片混乱,指甲上那鲜红的颜色不由得刺伤了她的眼睛。夜剡冥,我知你最不屑于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所以才敢如此放肆。我只是想,在我在这望月的岁月里面,留着一个干净的身子,回去之后也是满足的。
夜剡冥,我知你不是真心娶我为妃,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听皇兄说你望月内忧外患,民基不稳,如若不然,你也不会被迫接受这无厘头的和亲吧。母后说这望月千好万好,母后说你如何如何,却都非我想要。你我,也都不过是这世上的可怜人罢了。被这身份束缚着,即便是什么都不做,都是罪孽深重。
索性,可怜的你我,都还保有一份骄傲和自尊。
夜剡冥,若不是因为两国有别,让我这样欣赏的你,我定然是会交你这个朋友的。
不止是十五,谁不望这天下四海升平、万民归心,再无胁迫和杀戮呢。
她,也是一样。
次日。
“夜剡冥,你这是什么意思?”洞房花烛抛下她一人独守空房也就罢了,这早膳的时辰早就过了也没人伺候,等她让莲荷去厨房质问的时候,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好端端的饭菜成了狗食。
正坐在厅堂之中品茶的夜剡冥,眼睛都没有抬半下。
“爷喝茶的时候,最忌旁人叨扰。”在夜剡冥身旁伺候多年的林木淡淡的开口。
上官青漪怒火更盛,“你算个什么东西,王府的一条狗罢了,也敢跟本王妃这么说话。莲荷,替本王妃掌嘴,好好地教训一下这狗奴才。”
“是,王妃。”莲荷恭恭敬敬的答道,只是脚下的动作始终都没有来得及发作。
林木也不慌张,就那样安然的站在原处不动。对于这个自诩高贵的智曜国九公主,林木是打心底不屑与之共处的。若不是王爷有令,他宁愿和猫猫狗狗相处。
“本王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本王的人。”夜剡冥的声音虽然不高,却是威慑力十足。
上官青漪脸色通红,“怎么,本王妃连个奴才都动不了?”嚣张跋扈的模样,让人生厌。
“本王可从未答应过娶你,不过是皇兄一时兴起罢了。”夜剡冥长眉一挑,十五你看,你走后,十四哥将你轻佻时候的神色倒是也学来了七八分。
上官青漪气急,侧身一转,威严破露,“夜剡冥,你不要忘了,本宫再不济,也是智曜国人人宠爱的九公主殿下。夜剡冥你莫要忘了,如今我智曜国的使臣,可是还在望月的驿馆没走呢。”
“本王未忘。”甚至是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自己,莫要动气,莫要动气。不然一不留神,他怕自己就是毁了这布好的棋局。他,向来都不是个好脾气。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瞬间将上官青漪的怒气挑拨到了最高点,“本宫昨日入了这王府,拜得是天地之礼,行得是两国之节,便就是这府上名正言顺的王妃。”
夜剡冥心想着,到底是经过了一番教训练,也算伶牙俐齿反应机敏。就是,耐性差了那么一点儿。也不过是随意一激,就暴躁到了这样。不过,智曜国以“自小宠坏了”这个名头来解释,倒也不为过。纵是心中千回万转,夜剡冥也不打算开口,别人唱了戏,他看着就是了,适时吆喝几句就得了,要是让他一直捏着嗓子对唱,他可是受不了。
夜剡冥挑眉,“九公主,你莫以为,你们智曜害了本王的十五弟,如今你在这府上,本王还要对你和和气气、恭恭敬敬。这未免,也太天真了吧?”夜剡冥一字一顿的说道。论要做戏,他也不是不会。现下他要是对她和颜悦色,才是会引起那边的人的怀疑吧。索性,就借此将那些怨恨和不痛快,都发泄出来才好。他们不过只是受了点委屈,他的十五却是没了性命。若说不公平,该喊屈的是他才对。
莲荷偷偷地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上官青漪不要妄动,被夜剡冥不动声色的敛入双眸。
上官青漪顿时就像是一只失了爪牙的恶猫,只剩下那张被拨尽了牙齿的,毫无攻击力的尖嘴张合着。甚是好笑。
上官青漪看着正在暴怒边缘徘徊的夜剡冥,不知该回何句。望月王朝最小的十五王爷战死沙场的事情,她也是听人说过的。战场本来就是一个无情的地方,生死有命,只是上官青漪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夜祁冥的死对于夜剡冥的创伤如此之大。
“怎么,王妃无话可说了?”夜剡冥甩手,那一身黑色镶有金边的袍子,也随着动作起伏上下。煞是好看。
上官青漪盯着那袍子的下摆片刻,都是再也未说一个字出口。
“林木,送王妃回房休息,”夜剡冥将“王妃”那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有力。
“是,王爷。”
林木不卑不亢地走到上官青漪的跟前,说起话来更是带着莫名的敌意,“请吧,王妃。”
鬒发如云、扬且之晳;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这些夸赞,谁都不想多说一句。
智曜国的九公主,他们,视如仇敌。
他们的十五王爷,在这十四王府折腾玩闹的那些日子,若不是智曜,哪里会是冷清至此。就连这王府里面的多半花草树木,也都是被十五王爷在很小的年纪闹着种下来的。如今突然多出来一个来自智曜国的所谓王妃,他们,哪里会是肯答应的。
“公主,您还是莫要挑战王爷的脾气的好。”莲荷畏畏缩缩的讲完这句话。
上官青漪面上倒是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悦之色,淡淡的开口,“本宫自是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小闹一场,也不错是为了试探他夜剡冥的底线罢了。此时的上官青漪睿智机敏,哪里还有之前在前堂大闹时候的泼皮模样。
莲荷也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逾矩了,乖巧的立在一侧伺候着上官青漪。
“莲荷,你在智曜,可有欢喜的男子没有?”上官青漪柔软了声音问道。
莲荷顿时就慌张了手脚,“没回公主,没有。”
上官青漪想想,才知自己确实是多言了。在那深宫之中,像莲荷这样的女孩子,哪里会是有机会和合适的男子接触啊。
“公主为何这样问?”莲荷大着胆子问道上官青漪。思忖着,这是不是公主在向自己询问对夜剡冥的态度。
上官青漪收回自己的思绪,“也无事,就是突然想起来罢了。”也不过是想到了那一身的青衫,倒是她按捺不住性子多言了。
莲荷见上官青漪不愿再多说,也就没有再接着往下问。主子的心思,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是不可猜的。
上官青漪的手指在桌子上面的棱角不停地摩挲着,继而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不再说话。
“公主要喝茶吗?”莲荷小声地询问道。
上官青漪轻轻地摇头,松开微微咬着的嘴唇,“刚吃过东西,先不要了。”
“驿馆那边来消息说,使官明日就启程回智曜。”
“好。”
“公主明日还要露面吗?”
“不必,”上官青漪轻轻地说道,“他们有事自会过来。”
十四王府的某隐蔽处。
夜剡冥看着莲荷,在她行礼之后要离去的时候,这才是开了口。
“初来望月,还习惯吧?”温和的语气,就好像是在和一个很久没有碰面的朋友问候一般。
只有莲荷自己再清楚不过,夜剡冥的这一句话,让她是有着多么的心惊胆战,那颗狂烈跳动着的心脏,就好像完全都不是她的一般,“谢王爷关心,莲荷替公主在此谢过。”
“本王昨日的态度,倒是不妥了一些。”
“王爷天之骄子,公主初来望月不适,这才是无意顶撞了王爷。王爷海涵。”一番话下来,滴水不漏。
夜剡冥微微地垂着眸子,到底是八面玲珑的女子,他没有看错。
“你就这么确定,你回去的时候,他,还好好地等着你?”
莲荷刚抬起的一只脚顿时就僵硬的落了地,没错,她不确定。可是,就算是她千方百计地试探着夜剡冥的底细,单丝即便如此,她也并没有想要与之合作的意愿。哪怕她也有动过心的时候。
智曜,望月臣民眼中的罪恶之地。
那里住着她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还有草长莺飞的时候她在宫外栽下的一棵桃花树。那里,也是她的故土。她记得这个时节的智曜,正是鱼虾丰肥的时候,每日宫里都会运进大量的海鲜。即便是小宫女太监,都是人人有份的。
她在那里无忧无虑地长到了十五岁,叛国的罪名,她,担负不起。
她所有的年岁过往,都是在智曜度过的。才来望月两日,她自认,与她有着深厚感情的是智曜,而不是望月。
“奴婢不知王爷所言为何。”紧紧攥起双手,才不至于让她的心思在声音上泄露。
“如此,本王多言了。”夜剡冥也不急,他再清楚不过她心中所最挂念、最割舍不下的是什么。那么,他也不介意将那些她所以为的美好的表面,全部一一在她的面前揭开来。虽然这样做,比较残忍。但是能够看清楚那些浮华,对于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爷若无事,奴婢就先下去了。”莲荷恭恭敬敬。
夜剡冥点头,示意莲荷可以退下了。他相信,今天这番话之后,她自会来找他;他也相信,今天的这番话,莲荷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不然的话,夜剡冥也不会这么急着开口。
十五,这世上其实有很多凶残的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这世上,其实也有如你一般心思单纯的人存在。只是,你还没有来得及见。
直到出了夜剡冥的视线,莲荷这才是躬下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她大力的拍打着胸口的位置,那里,刚刚才是经历过一场惊悸。莲荷自认自己没有留下丝毫的破绽给外人,更是想不出来夜剡冥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将这两日以来到望月的种种情景回想一遍,莲荷依旧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甩甩头,莲荷索性也只能是静观其变了。目光触及手里的糕点盒,慌忙往回赶去。
那一日大殿之上,隔着群臣侍从无数。只一眼,夜剡冥就看穿了那人不是真正的上官青漪,也不揭穿。既然对方想玩儿,他奉陪到底就好。最好是将所有的段数都使出来,他随时恭候。再然后,通过在智曜国的眼线得知了一些小秘密,这才是想起事情是有转机之处的。
那个所谓的上官青漪,也不过是真正的智曜国的九公主身旁被安插了的一个眼线罢了。
“莲荷,怎么去了这么久?”上官青漪不耐的声音盘旋。
“回公主,奴婢第一次在这儿王府单独走动,迷了路,多亏碰上打扫的仆人,这才是及时回来了。”莲荷的声音细小,倒也是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来。
屋内又传出上官青漪的几句轻骂声来。无伤大雅。
林木将听来的如数汇报给夜剡冥听。
“接着盯着。”夜剡冥淡淡的说道。到底是他心急了,毕竟这她们这才是是初到望月两日。十五,十四哥这般沉不住气的模样,你都没有见过,不觉得遗憾吗?
“是。”林木领命。
望月王朝。皇都。御书房内。
正在批阅奏折的夜临冥,终是遵从了自己烦躁的心情,将手中的毛笔搁在一处,“十四王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夜临冥的身子微微地后仰着,按着自己的眉心问道。
一侧小心伺候着的小太监连忙递上一杯茶,“十四王爷当晚被下了药。”
夜临冥手中的茶水差点儿就洒到了手背上,微眯的双眼明显是心情不悦的征兆。
小太监心里早就是不知把上官青漪痛骂了多少遍,“圣上放心,对方没有得逞。”
“朕担心的不是她有没有得逞,朕想问的是,十四有没有动手。”夜临冥自然是相信自家十四弟的,这点儿小把戏对夜剡冥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他担心的是,他的十四弟怒火中烧,吃苦头的是上官青漪。
“听说九公主后来又大闹了一场,十四爷海涵,倒也没有计较。”小太监如实回答。
夜临冥也不再多问,心想着,智曜绝对不会派一个宠坏了的小公主来望月,这或许不过是对方一个试探的戏码罢了。这样想着,夜临冥脸上的表情更为深邃了起来。他倒是想不到对方的花招还真是不少呢。十五,父皇早就与我们讲过智曜的野心一直深藏不露,多有国民生性狡猾,如今你是都相信了吧?
“暗夜那边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
“派人继续盯着十四那边吧。”
“谨遵圣喻。”
继而将所有的心思又放在奏折之上的夜临冥,心中又是被烦躁充盈,夙丞相,还真是如你所愿,内忧外患。带头儿给朕制造内忧的人,还不正是你这个大丞相吗。夜临冥恨不得将那奏折戳出几个洞仍不解气。索性将其推到一旁也不管了,自古君王最是不易了。
“夙沙焕那边,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夙丞相近来倒是和朝中的几个武将交往频繁。”小太监将线报如实禀告。
夜临冥发出轻蔑的笑声来,“他倒是勤快。秘密通知吴泾他们,一切照计划行事,切勿露了马脚。”既然这样想做戏,他们奉陪到底就是了。
小太监领命,心叹之——智曜怎么这么能折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