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叶枫屈身坐着,眉眼清淡,动也不动。爱睍莼璩倏尔,抬手,端起茶杯。茶水温热,颜色清淡,气息清冽。淡淡的,香。他抿了一口,唇角,淡淡的笑。
“三皇兄,以为如何啊?”瞥眼仿佛未觉的梨霜,钰王爷看眼手中的茶水,又看眼西叶枫。
“这等大事,王爷就容枫王爷好好想想。反正今日事情也不多,王爷屈尊等等也不是不可吧。”笑吟吟的,梨霜瞟一眼茶水,看一眼西叶枫。
“大帅高见。”钰王爷也只得稳稳坐着,喝茶。
“好。”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茶水冲了又泡,泡了又喝,烧水的小兵来回了几趟,西叶枫终是放下茶碗,看向梨霜,“本王答应。”
“哦?三皇兄答应了?”暗里压压泛疼的肚子,钰王爷勉强露出笑容,“既如此,不知三皇兄去往何处?”
“今日的茶水好喝,且容本王喝上几盅,大帅再仔细吩咐,可好?”微微泛出笑意,西叶枫平视梨霜,眸光微动。
“好,茶水确实不错,清香宜人,实在妙品。钰王爷以为呢。”
“妙品,妙——三皇兄,大帅,本王突然想起还有事········”面色逾发古怪,钰王爷扭扭身子,赶紧站起身来,抱拳赔笑。
“去吧,七弟小心慢行。”
“是,是。”不知怎的一听西叶枫那慢腾腾的语调钰王爷就是一个哆嗦,身上冒汗,他火急火燎的撩起袍子跑了,轻功还挺不错!
“哼,哈哈哈哈哈。”眼看着钰王爷衣衫凌乱的出去,梨霜还是喷了,傻帽,给你茶你就喝啊,还一脸的不亦乐乎,真是,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哎呦不行了!哈哈,”捧月复低笑着,梨霜竭力保证笑声只在帐内盘旋,身子抖得跟打摆子似的。
亦是笑着,西叶枫的笑容却极淡,笑着笑着甚至泛了丝苦意,许久,他才轻声嘲讽道,“想不到,你我还有这等默契。”
有吗?在底下翻了个白眼儿,梨霜颤微微地拼命止住笑意,站起身来扬了扬手中的墨色短签,歪在椅子上,“这个,是沈家铺子的手令,拿着它可以向沈家管事探听消息,同时可以提取最多一百万两的黄金。你把茯苓放了,这东西借你两年。”
“他不在我手里。”淡淡说着,西叶枫看眼梨霜,眉眼突然地锋利,“即便在,我也不会放过他。”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自求多福吧。“反正我跟十一皇子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怎么做随便你,只有一点,要是那家人来报仇了我就直接走人,反正我别的本事没有,护住我爹他们还是勉强可以的。”
“他对你就那么重要?”抿嘴,西叶枫终是忍不住的低吼,“为了他你甚至连这西荣百姓的安危也不顾?”
“噗!不是,西荣百姓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是救世主。明知道不可战胜还要去招惹,你以为我是你啊。啊,还有,宝药郡那边儿,估计东盛那什么大祭司已经派人来了,我稍微打听了一下,他们手下既有武功高的,又有蛊术厉害的,但手下人不会太多,而且会蛊术的武功都不高,”怎么有点儿像神仙大夫呢?“嗯,会武功的蛊术当然也不怎么地。这事既然你揽下了,就彻底解决,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记得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对了,这个,”再次扬扬短签,“你跟抓茯苓那人说一声,他要是愿意换呢就换,要么你想办法,反正只要茯苓出来了,这玩意儿就归你。大概就这么多吧,我走了。”好吧,梨霜怕了,怕看见西叶枫的眼睛,幽幽的,淡淡的,清清的,连睫毛也在一颤一颤的似乎在控诉什么,那神情,啧啧,怎么这么纠结呢?
梨霜走了,营帐里便剩下了西叶枫一人,低头,喝茶。
“王爷。”身后,深深地墨影,身形飘摇。
“有事?”
“十一皇子看见尧家主和尧少主了——吩咐属下回来。”
“都听见了?”
“宝药郡一带属下熟悉,属下请命。”突然地双膝跪地,古洛低声。
“你?延清还说什么了?”
“若是,若是实在撬不开嘴,便,放了吧。”
“放?我会这么做?”眉眼,愈发锋利。手指,已紧紧攥起。
这两天越遥不知为何的突然安稳,许是在调整战略方向。因而早上巡视了一圈儿,宣布了杜仲暂代将军职位(西荣帝的奏折下来才能真正公布)和观察指导了一番练兵,顺便把带回来的剩余小暗器递给海忠天后,梨霜便迫不及待的出了营房。
这时,近午。
一夜安逸的睡眠梨霜已是精神百倍,在街上晃悠,梨霜贴了张普通的脸皮后便径自往小梅花而去。麻杆儿随着大军也过来了。
辰粮城的小梅花自然比外城的小梅花要豪华很多,宽门大院,红彤彤的桌椅,熏得刚站门口便不想走的气息,找了间雅间儿,梨霜要了壶好茶,几碟点心。开吃。
然后麻杆儿就来了,那眼睛亮的呀。俩人于是吃吃喝喝聊聊起来。
“坐吧,怎么了?”
“没,就是听说您,担心来着。师父,您如今,”
“没事儿。沈连诚那儿还好?”
“还,好吧。”看眼梨霜毫不知情的眼珠子,麻杆儿咽口唾沫,低声,“老板说,那钱您要是再不取,估计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呦,那他就由着别人宰?”
“不是,都把您的名号打出去了。其实老板那儿还是好着的,听说秦家好几个铺子都出了事,没人上门了。”
“其实呢?”
“其实,秦家主建在水上那所房子,叫什么清苑的,前几天着火了,好几位姨娘都死了。秦武阳那小子如今也不知道猫哪儿去了,还有四小姐,好像是被抓了。”
“有人找你了?”
“嗯,尧家主。我们不是跟他们有合作么,所以有些事就得出手。哦,尧家主还说要是见到你就约个时间,他说得胡七改八的,意思好像是找无霜,可称呼却是陈将军。师父,见不见?”
“不知道,你就说没见过我得了。尧无双呢,也过来了。”梨霜这才想起来好像尧无双不在安凌郡。
“不知道。不过,我前几天听见有人吹曲儿,具体的也听不太清,但看人好像是尧少主,当时就见几只鸟儿往城里那大校场飞走了,本来想过去的,后来见师叔出来了,我就没过去。可,昨天师叔过来我问她,她,她说她没听见。”身板儿哆嗦了一下,麻杆儿有些惧怕的看向梨霜,“不是,我没梦游的习惯啊,听的清清的。”
“你没听错。你的内功虽不如棠儿高强,可你贵在六根清净,心思清明,所以很多声音听的比其他人真。”怎么还是像和尚呢,不会真的当和尚吧。忧心的看眼麻杆儿,梨霜咬了颗花生。
“六,六根清净?师父,”麻杆儿的俊脸立即拉下来了。
“怎么了呀?没事儿,等你在世上多走几年就不清净了,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以后遇事还是这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你的事不许下掺和,听见没有?”
“哦。还有!师父,有人看见陈四老爷了。”
“嗯?”
“就是,就在莫开城。你知道的,小梅花一直开着,不过货源得从北华绕道,有人看见了,易了容,不过没敢拦。”
“你下的命令?”见麻杆儿点头,梨霜想了一会儿,“人,怎么样?”
“挺精神的,在那儿住了几天,白天睡觉晚上出去,那儿的管事不会武功,也就没敢跟踪。”
“莫开府如今买什么都很贵吧?”
“嗯。小梅花的管事还借机赚了一笔呢。说是一帮傻大个儿在闹市卖茶叶,他趁着人家不知道就贱买回来了,然后掺上好茶叶高价卖出去。那人是个高手,掺出来的茶叶行家也分不出来。他还花钱雇一帮商人特地去北华买牛羊,制成肉干高价卖,味道可好了。就是没办法拿过来。”
“你们是靠信鸽传信?”
“没有。我养了几只画眉鸟,尧少主上次来帮我驯服了,那鸟一身新鲜,旁人还以为出去觅食呢。”
“画眉?哼,你又敲诈人家了?”
“没有,尧少主看着有趣儿才帮我训的,对了,我那天听的曲儿跟训鸟的曲儿像的很,但不是一个。”
“这样······”还真是坐下即知天下事,谈笑可闻世间情啊,蓦地,梨霜笑了,看着麻杆儿笑的愈发诡异。
“怎,怎么了?”
“说,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阴森森的,梨霜嗖的就拽住了麻杆儿的耳朵,反手一拧,“仔细的,一丁不漏的,说!”
能将力所能及的地方看的一清二楚,能干的,又有什么呢?耳听着麻杆儿兴致勃勃洋洋得意唾液飞溅地叙说着他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举一动,梨霜的脸渐渐阴沉了,末了,只得笑笑,拍拍已经略比自己高的肩膀,“想好了!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再想收手就来不及了。”
“·······”能短时间内搜集那么多的情报,不消说,麻杆儿也是很有脑子的。
天色,微暗。
捏捏发酸的脖颈,梨霜看眼仍在混沌状态的麻杆儿笑笑,好像刚救下他时安慰似的模模他的脑袋,虽然眼前的少年已经长高,这画面看起来有些匪夷。
“做决定的时候想想秦九笙,平日是威风八面,可一旦有人想谋权篡位,首先想干的就是敲掉他。”
不过说起来谁教这孩子耍心眼儿的呀挺老实一孩子,沈连诚?得了吧,那人的兴趣可全在掐算盘珠儿上。那,难道是自己?还是,环境?或者说,男人嘛,总是有征服心的。
呼!耳旁,淡淡的风声,很淡,却有着,淡淡的血腥。血腥!
梨霜立刻就蹿了出去。落地无声,她顷刻间就到了事故的发生地,大校场前方密密麻麻的小山坳里。呼,还好这里树多。
选了棵枝叶还算茂密的倚住,梨霜看眼天上淡淡的星光,迫不及待的就向下看了去。
星光,云朵,墨的,白的,紫的各色的衣裳,长剑,大刀,暗器,铁箭,鲜血,身影,嘶哑的声响——因为密林,因为药物,所以,这里短暂的无人知晓。
“刺啦!”剑光!亮的,刺目的,一剑刀剑皆断的剑光。真正的破空之剑!
剑势悠游,在林地之间,在四人周围快速游走,横劈,斜劈,竖劈,起手,飞飒,减缓,弯绕······身影便在那剑与剑,剑与箭,剑与刀和暗器间完美的化为了一道影光,在淡淡的星光,乌色的云朵下盘旋,分转,凌厉,无声,一步步成为了鲜血的代名词,凡过处,血必溅,凡血溅,剑必现!
梨霜忽然的便停止住了呼吸,看着,看着。
这剑,很美,很快,很干净利落,很明快简洁,很像,梨霜心目中的剑。剑剑到肉,剑无虚发,剑势凌厉,剑人合一。人是凌厉的剑,剑也是富有灵性的人,不是品级最高,也没有锋利的剑刃,那剑在林中爆射着,却如人一般飞出最完美的弧度!人的剑术并不完善,甚至有的地方还有漏洞,但那漏洞有却等于无,即便知道漏洞在何处人还是无法破解,只得目光缩紧着,看着,眼睁睁的看着那人那剑飞凌如自天而来,凌厉无匹的,以剑尖着地似的落下!
剑,人,剑在手中,人在剑中,那剑与人的万中无一!
“白衣!”墨衣的剑已和白衣的刀被挑断了,再看其他两人的武器也是落得落,坏的坏,疲惫的倒在地上,他一脸惊恐看着那剑尖锋利,直直的戳向了白衣的眉心,他不由得低叫一声,闭上了双眼。
“啊!”青衣却不甘如此,大吼一声,他提起内力,拳风呼呼的就打向了持剑人的腰间,“哈!”
持剑人自是不会中招。身形一闪,他斜斜而下剑尖一挑便断了青衣的脚筋,接着剑势翻转如蒲公英落的一般四散开来,瞬间便定住了四人的身形,紧接着长剑一斜,将四人赶到了一处,直直的向天上抛去。最后,长剑一抛,直直向上,只待那最后一刻的一串五颜六色的糖葫芦!
歘!剑,在风中的怒吼。
不好!猛地醒转,梨霜飞身便起,却不知怎么的仿佛不会武功一般的只是无措的瞬间到了那串未串好的糖葫芦前方,直直的挡住了长剑,接着,兵器呢?她只得呆滞的,看着那足以开天的长剑,飞来,向着自己的眉心,很直,很直。
呼!剑,在风中的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