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初升,冬雪微蓝。
淡淡的梅香掠过,积雪已尽被堆到梅树下的梅苑里,丫鬟来往,捧着一盘盘现摘的梅花向着枫王府大堂走去。明净敞亮的大堂上,红裙绿袄,女敕脂香粉,莺莺燕燕。
着一身大红衣裙,外罩火红皮袄,枫王妃啜口香茶,头上的玉铃嵌珠钗摆摆,散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王爷赐给姐姐的?真好看。”沈侧妃一袭的浅粉袄装,薄霞般的面容上眉眼浅浅,衬得越发娇羞起来。
“得了,王爷又不在,再好看又有何用?”也不知是说谁,玉夫人轻拈一枚果脯,懒懒的送到嘴里。她生的不算极美,但胜在细眉浓浓,星目清清,若非那身小家碧玉的行头,倒真有几分慑人的英气。
“那总比没有好吧。”娇憨的笑着,沈侧妃紧紧手里的暖炉,朝窗外望了望。“雪姐姐该来了吧。”
“雪姐姐?叫的倒挺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沈家人呢。”
“我,王妃姐姐,你瞧······”沈侧妃不由瘪起了小嘴。
“行了。青蔓,去瞧瞧。”
约模一柱香的时间,太子妃陈梨雪翩翩而来,身着一身鹅黄裙袄,陈梨雪墨发略挽,云鬓低斜,只簪着一只素钗。她与玉夫人生的颇为相似,只是较之多了份温婉,整个人显得极为素雅。“柳一,将玥儿递给我。”朝身后为首的青衣丫鬟温声说着,陈梨雪随即接过一个约有一岁左右,一身火红的小女孩儿,之后对另一个一身青袍的五岁小男孩儿摆了摆手,“星儿,过来。”
“拜见皇长孙,太子妃。”一众女子连忙行礼,使得堂里的粉香都向外溢了几许。
“都起来吧,今日心妹妹才是寿星呢。”
“寿星?那又如何,您可是太子妃,哪是我们这些人可以造次的呢?”冷哼一声,玉夫人走到西叶晨星跟前,“来,皇长孙,四姨抱抱,瞧瞧富余了不曾。”
“玉姐姐,这可是皇长孙,怎可如此造次?”娇笑一声,沈侧妃不由看向西叶晨星,“瞧这模样儿皇长孙便是个有福气的。”
“怎么,和着太子妃从未姓过陈?”
“梨玉,莫忘了规矩!”凉凉的说着,陈梨雪在门口扫视一圈儿后问,“霜儿还未过来?”
“来?人家是谁,别说王妃的寿辰,就是王爷的寿辰······”
“住口!霜儿的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整日里胡言乱语,如今是自家姐妹在这儿,心妹妹仁德才不与你计较,仔细哪日祸从口出。”
“母妃,我们去瞧瞧霜姨去,如今离寿宴开始还早呢。”被厚厚的鹅绒裹着,晨星提溜着大眼睛,粉女敕的小嘴一张一合。
“霜姨?堂堂皇长孙,却尊一个小妾为姨,这便是规矩了?”玉夫人撇撇嘴冷笑道。
“诗心管教不周,倒叫太子妃笑话了。”温声一笑,枫王妃道,“今年冬天本就极寒,霜姐姐又落下了病根,自然有些不适。反正离寿宴开始还有段时日,太子妃不妨去瞧瞧,若是无大碍,霜姐姐也过来吧。”
“好,如此有劳心妹妹了。”
“岂敢。青蔓,带太子妃前去。”
“是。”
出了正堂左拐,穿过一片梨树林,一座为花草围着的小院儿便现了出来,饶是大雪天寒,小院周围的草却仍是碧绿碧绿的,参差不齐的为白雪所覆盖,倒像一穗穗绿花。小院木门紧闭,周围人迹全无,十分冷清。
“你们都留在这儿吧。”对身后的一众仆从说着,陈梨雪接过西叶晨玥,道,“柳一,你带着星儿随我进去。”
小院名为梨香苑,院内依是种着花草,将其正中一座题为“梨香居”的木屋完整围裹。
“姐!”正当陈梨雪向内缓步而走时,突然“吱呀”一声,梨香居的门开了,露出一张与陈梨雪有五分相似的面容来,女子一身素服,墨发披散,眉目清朗,周身散着难以言说的晶亮。脸上笑着春暖花开的璀灿,陈梨霜一个健步走到陈梨雪跟前,“来,玥儿,抱抱!”
“霜姨,星儿也要。”
“好,先进去,俩人一块儿抱。”说罢,陈梨霜便大步走在了陈梨雪的前面。
梨香居内,温暖如春。正中一个大大的跳着烈焰的火炉,周围则是一圈四时花卉,各色花朵不分时令的开得灿烂,氤氲了一室的芬芳。
“你,你还当真种出来了?”怪异的看着那迎春与金菊争俏,牡丹与睡莲比香的场面,陈梨雪不由呆了呆。
“都说了可以嘛。”抚抚西叶晨玥的小脸,陈梨霜走到花跟前,“玥儿,闻闻,香不香?”
“咯咯,咯咯·······”仿佛回应似的,晨玥挥舞着小手,欢快的笑了起来。
“霜姨,星儿想要花。”
“不行!这些可是我好不容易栽活的,再说了,花开得好好的,你一摘,就死了,再也看不到了。”
“可是,他们很漂亮,我还从未在这时节见过呢。”
“那也不行,它们可是我栽了好长时间的,不能因为你一时新奇·这样好不好,我们在这儿呆一会儿,我就带你去玩儿碧绳戏风,······怎么样?嗯,等你今天回去,顺便带回去。”
“好!”
碧绳戏风是秋千的一种,不过陈梨霜将坐板换成了网结,用碧色绳子编成的网结面积大,且很结实,还带一定的弹性,晃起来可比一般的秋千舒服太多了。它的玄绳也是绿色的,配上极为白净的浮悬木,人坐上一晃起来就像网结在追着人跑似的,十分有趣。其实这些都在其次,最为可贵的是这材质——碧绳,整个是由翠荆棘编成的!众所周知,翠荆棘在一众植物中柔韧度、稳定性都是最好的,堪称做武器的极品。百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条用翠荆棘制成的绳索,惹得凡带点儿名气的都去争夺,结果死了一大帮人,玄隐派就是因此衰落下来的,后来绳索失踪了,这条“碧玉轻”便成了古武器中极为有名的一员。添刃的追魂鞭令人羡慕,也仅仅因为其中含了一条翠荆棘。翠荆棘优点之多,自也有其不足之处。难生长,难寻找,难采摘,因而放眼天下,属于范围极广的奢侈品,所以这碧绳戏风,全天下也就枫王府有。当然,除了陈梨霜,其他人不知道这是翠荆棘。翠荆棘虽然有名,但因数量少,看起来又没什么主要特征,天下间认得的人很少,况且,谁有病啊,拿翠荆棘当秋千!
与陈梨雪笑闹了一会儿,陈梨霜给主仆三人指了地方歇脚,便径自抱起西叶晨星向着放碧绳戏风的碧玉亭旁走去。
“好小子,胖了。”将西叶晨星放到碧绳戏风上,陈梨霜坐在一旁长出了一口气,“哎呦累死我了,去,自个儿荡着玩儿。”
“星儿才没胖呢,星儿长高了!”嘟嘟嘴,西叶晨星打量一眼陈梨霜道:“倒是霜姨,胖的像个棉花包。”
“我那是穿得多。冷死了。”搓搓手,陈梨霜不由打个哈欠,“这天,早知道就多出来活动了,窝的时间久了,就跟废物似的。”说着,她站起身来,使劲儿跺脚。
“咯咯,霜姨,你还不如星儿呢,你瞧瞧我。”使劲儿荡着,西叶晨星任锋利的风划过他红润的面颊,稚女敕的笑声在空中飘荡,久久,方散。
“废话,你一小孩儿,怕什么冷,抵抗力强着呢。”
“抵抗力?是什么呀?”
“是——就是夸你身体好。”
“才不,星儿才不要做武夫呢,星儿要做儒士,要身体好有什么用?”
“噢,那你意思整天病怏怏的好是吧?笨!要做当然是文武双全呀,不论什么年代,总有你一口饭吃。”
“啊,一口饭?”闻言,西叶晨星不由放慢了身形,“才不要,我堂堂皇长孙怎能饿死呢?”
“呃,饿死?”
“对呀,只有一口饭,怎么够星儿吃?”
“我——哈哈哈哈······”瞬间,清亮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如群群的风铃悬于疾风,似精致的古琴棱棱作响,许久,陈梨霜才勉强直起了腰,“哈,你,你太搞笑了,你,哈哈哈我,我不行了哈哈哈,啊,啊哈”
“霜、霜姨?”立时,西叶晨星被吓得不敢动了,霜姨这是,眼见着陈梨霜腰直起又弯下,弯下又直起,怎么也站不起来,西叶晨星吓得不由脸一白,顾不得碧绳戏风的高度便模索着跳下来,扯扯陈梨霜的衣襟,“霜姨,你、你不要吓星儿呀,你,你不要死呀,”说着,竟带了一丝哭腔儿。
“说什么呢?”微微一愣,陈梨霜随即利索的站了起来,猛敲了一下西叶晨星的额头,“乱说什么呢,我活的好好的。”
“那,那你刚才,”抹抹涌出来的泪花儿,西叶晨星一笑,随即讷讷的说,“那你怎么说你不行了?”
“我,我那是笑!”
“笑?啊,三皇叔,星儿见过三皇叔。”蓦地,西叶晨星看见正向亭内走来的西叶枫,他赶紧行了个大礼。
“嗯。星儿,宴会开始了,你随碧溪过去吧。”
“哦,霜姨,那你呢?”
“天太冷,我不去了,你走时记得取碧绳戏风。”
“嗯,三皇叔,星儿告退。”
“嗯。霜儿········”
“梨霜见过王爷。”
“·······”
“王爷若无事,梨霜便告退了。”
“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