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昨晚就听说了这事儿,先是一惊,后来得知赵立夏并没有开口,这才松了口气,暗恼方怡这小丫头得理不饶人,哪有她这样说长辈的?虽没有指名道姓,可村里头谁不知道她骂的是老赵家的?她毕竟还要做赵家的媳妇,这样一通闹下来,她自己会被人说成怎样且不说,还连累的赵家几个小子被人指指点点,可真是不懂事!饶是如此,里正还是没打算搀和进去,只估模着暗地里抽个空好好敲打一下赵立夏,让他去给爷爷叔婶什么的道个歉,可不能真听了那方怡的话,长辈做的再不对,你也不能堵着门不让进进,更不能把人骂回去,那是大不孝!是要给抓去绞死的!
谁知里正一早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出门呢,那赵家的老三带着媳妇就跑到他跟前哭闹来了,非要他给做主,原来是那老赵家的给气病了!这事儿可就大起来了,你一个才订了亲的小丫头就把未来的爷爷给气得到了床,这也太不孝了!这不,他才去看望了老赵家的一回,转身就来了赵立夏家,眼见人都在,当即冲着一屋子半大的孩子就是一顿猛训,这情节太严重,如果不一回给掐死了,这些小娃儿照着学,那可就真的完了!
方怡微微低着头,听着里正大人的话,心里头终于明白这古代对孝道的重视,已经到了愚孝的地步,她还要庆幸自己还没嫁给赵立夏,不然光凭昨晚那番话,她没准儿小命都保不住了,这罪可真重!
里正训完,看着面前的孩子们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懊恼模样,心下觉得很满意,又指了指赵立夏,把他拉到一边,又是训了一顿。最后,才又把方怡叫道一边,神情严厉,语气也不算太好,开门见山:“你跟立夏是订了亲的,自古亲亲相隐,你当着众人的面,揭老赵家的底儿,你还想不想嫁进赵家?他们去年是做了些不地道的事儿,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也没吃多少亏,还老记着做什么?他们说到底是长辈,这家里的事儿他们还是做的了主的,凡事你就要听着,立夏都还没说什么呢,你站出来做什么?那老赵家的要是被你给气出个好歹来,你也别指望再嫁进去了!到时候,这赵家村儿都不一定容得下你们姐弟两!”
方怡红着眼圈儿,软声道:“我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当众顶撞他们。”
里正见方怡态度诚恳,知错就改,心里头的火气也稍稍降了些,说到底,她也是看赵立夏被欺负了才急着出头,本意也算好的,只不过到底还小,父母又去的早,没人好好的教她,这有些话是说不得的!这一想,里正的态度就好了很多:“好了,等会儿你跟立夏就去给老赵家的好好道个歉,我再去帮你们说说。以后可别再做这不孝的事儿了。”
方怡自是连连点头,咬牙吃下了这大亏,她若是早知道连骂长辈一句都是犯法的,她绝对不会理那群人,果然只逞口舌之快是最吃亏的!
里正把一屋子半大的孩子训了一通之后就走了,杨婶儿从里正进门就拉着三妞儿默默缩在一边,直等到里正走了之后,才小声的劝这些红着眼圈儿的孩子:“先别难过,赶紧地,去给赵老爷子赔不是去。”
赵立夏眨了眨眼,把眼底的眼泪吸回去。点点头:“婶儿,我等会儿就去。”
杨婶儿心里头叹了口气,却不好多说什么,拉着三妞儿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方怡一抹脸,吹了吹被掐的通红的掌心,好久没装可怜了,还真有点儿不适应。抬头看了一圈儿,几个孩子可怜巴巴的站在那儿,脸上还带着泪痕呢,方怡心里头很是愧疚,这都是她害的,没弄清楚状况就贸然出头,结果明明有九成胜算,却生生给弄成了败诉,一着错棋满盘皆输,以后绝对不能再犯这种错!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赵立夏的伤:“你的腿怎么样?严重么?有没有伤到骨头?”
赵立夏看了眼方怡,见她情绪没什么不对,这才摇摇头:“没,我躲得快,就是被扫了一下,不严重,我怕二叔还要追着打,故意装的。”说完,拉开裤腿,果然就是红了一条。
方怡点点头,这孩子还算机灵!不然要真站那儿让那二叔打,万一伤着了,可不就是白送给鬼打了么!她轻轻拍了拍手,吸引了几个小的的注意力:“不就是被说了两句么,又没掉块肉,别难过了啊,不会再有下次了。以后他们要再来骂,咱们不理他们就是了,就当是狗叫。”
几个小家伙见方怡跟没事人似的,也抹了抹小脸儿,点点小脑袋,神情却还是恹恹的。方怡抿了抿唇,眼底闪着寒光,这事儿绝不能这么算了!要孝道是么,她就孝顺给大家伙儿看!她就不信了,她一个现代来的人,还玩不过那几个山野农民的心思!
方怡先让赵立秋去井里打了桶冷水上来,用帕子打湿了敷在他们打伤了的地方,她自己进屋把之前拆衣服时剩下的料子挑了几层厚的草草缝了一下,又在四个角的位置缝了细带子,想了想,一共缝了六个,道歉的话,她跟赵立夏赵立秋去就足够了,其他几个小的不必去。
等东西弄好,已经是下午了,方怡把赵立夏和赵立冬叫到屋里,把刚做的巴掌大的软垫子一人递了两个,比划着告诉他们怎么弄:“等会儿咱们去道歉,你们把这个弄到裤子里面,垫在膝盖上。”
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办了,方怡也回到自己屋里把那软垫子垫到裤子里头,还走了几步,心里暗自庆幸,幸亏现在天还冷着,要是大热天的,怕是要去层皮了。
家里头还有之前没吃完的麂子肉,都晒干了,攒着满满吃的,方怡是决计不会舀这些去给那群人的,她去后院儿摘了些的白菜,又舀了个筐子,筐子里头先放了些老得啃不动的野菜,然后才放上白菜,把最水女敕的放在最上面,松松垮垮地装了满满一筐子,她这才拍拍手。
那头赵立夏和赵立秋已经抓了一只老母鸡在手里,另外还舀了一篮子鸡蛋,方怡进门一看,顿时心疼的很:“这老母鸡咱们自己都没舍得吃呢!凭什么要给他们呀!”
赵立夏何尝不心疼,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方怡得罪了长辈,如果不能获得他们的原谅,将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他不想方怡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孝顺。
方怡让赵立冬去后院儿舀了个笼子,把老母鸡关了进去:“这老母鸡可千万不能舀过去,你今儿要舀去了,回头这一院子的鸡咱们就都保不住了!这鸡蛋也不能舀那么多,都放回去!换个浅点儿的篮子。”
折腾了半天之后,三个人叮嘱了一番屋子里的半大小子,转身出门了。原本还沮丧的很的小家伙们,被方怡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心里的那点儿难过一溜烟的不见了,只剩下好奇,方怡姐这是要做什么呀?道歉就道歉,还往身上背藤条儿做什么呀?只有方辰挠了挠小脑袋,他似乎以前听爹爹将过一个故事,好像就是负什么请罪来着!
赵立夏走在最前面,左右身侧站着方怡和赵立秋,三个人刚出现在村子里,那些特意留在家里看热闹的人就瞧见了,兴致勃勃地围观起来,这会儿春播已经接近尾声,不少人家都已经下完种了,就算是没种完的人家,剩下的也不多了,丝毫不介意腾出点儿时间来看看热闹。
“他们这是做什么?不是去赔不是的吗?”。
“不知道啊,那赵立夏跟方怡怎么还在身上绑着藤条儿?想去打一架?”
“不可能吧,今儿一早,赵家老三可是闹到里正那儿去了,应该是去赔不是的吧。”
“要我说啊,这小妮子也是欠教训,这小的年纪就会指着长辈鼻子骂了,以后还得了?”
……
听着四周不停的议论声,方怡冷哼了一声,看戏是吧,别回头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赵立夏面不改色,稳稳地托着手里的小竹篮,里头静静地躺着十四个白白的鸡蛋。赵立秋背着竹篓,听了方怡的话,对别人的议论充耳不闻,他心里头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总觉着方怡姐这么做不只是为了赔不是那么简单,可到底是想干什么,他也想不通。
三个人就这么顶着一群人炙热的视线穿过了大半个村子,来到了老赵家的屋子跟前。赵老爷子这些年日子过的并不算好,自从娶了小寡妇之后,头半年还好的,结果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摔了那一跤,大人孩子虽然都保住了,可是身体却都垮了,大的小的轮流病,最后还要靠着被变相赶出家门的赵家老大救济,后来好不容易两个儿子大了,身子骨儿见好了,结果孙子又来。
赵家老大自从成了家以后就再也不肯救济他们了,除了送礼节,其他的一概不问,赵老爷子倒是没多说什么,两个儿子和媳妇却不乐意了,只觉得老大不仗义,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又是买田地又是开荒田,最后还盖了栋青砖大瓦房!里头还打了井呢!却连点儿油水都不肯漏给他们,这让他们怎么不嫉恨!结果老天也开眼,一场瘟疫就把那两人给收了回去,他们本以为这回老大家的田地屋产该都是他们的了,连老爷子都点了头,却没想最后居然被那群孩子给拦住了!最后还闹到里正那儿去了!真是什么样的老子生什么样的儿子!
可以想见,有这样一家子的人,这家里头又怎么宽裕的起来。
赵立夏赵立秋和方怡三个人站在门口,赵立秋上前敲了敲门,里头有说话的声音,却没人应门,这在方怡的意料之中,过了会儿,赵立秋又敲了敲,如此这般,敲了三回之后,他退到赵立夏的身旁。
然后,三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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