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怡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模赵立夏的脸颊,眼底是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疼爱,突然,赵立夏的眉头皱了起来,身子也轻轻地挣扎起来,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方怡按住赵立夏的双手,俯□侧耳倾听,好一会儿才听明白,眼底却渐渐湿润了。
“爹,不要走,爹!”因发烧而沙哑的嗓音带着些许委屈和无助,仿佛迷路的孩童一般,听得方怡一阵心疼。
知道赵立夏是做噩梦了,方怡柔声喊道:“立夏,立夏。”
赵立夏闭着眼,双手挣扎不开,只不住的摇头,声音愈发的凄苦,听起来都快要哭了一般:“爹,娘,别走,娘!”
方怡松开手,转而轻晃赵立夏的身子:“立夏,醒醒,立夏。”
双手得到自由的赵立夏凌空挥舞了一圈儿,终于捞着了方怡的身体,立刻紧紧地抱起来,脸颊下意识地蹭了上去,嘴里含含糊糊道:“别走,别走!”
方怡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反抱住赵立夏,轻轻抚模着他的后背,柔声道:“乖,我不走,永远都不会走的。”
“呜……”赵立夏发出无意义的呓语,埋首在方怡的肩上,声音哽咽:“娘,我好想你。”
方怡低下头,只能看到赵立夏发红的眼角,她努力睁大眼睛,却依旧无法阻止眼泪的落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带着哭腔:“乖。”才吐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只任由眼泪一颗颗的滚下去。
赵立夏似乎没有听到方怡的劝慰,呜呜咽咽地哭了好久,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是隐忍的,仿佛独自舌忝舐伤口的幼兽,将悲伤统统含在嗓子里,直把方怡肩头哭湿了一大片。方怡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抱着赵立夏,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地陪着他落泪,曾几何时,她也如他一般,人前坚强,人后落泪。这一年来,赵立夏承受了太多太多,却从没见他抱怨过什么,那张年轻的脸上永远都是沉静乐观的面容,那精瘦的身躯永远都挺得笔直,因为他的身后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妹,他不能让生活的重担落到他们的肩上。以至于连方怡都时常会忘记,面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距离他变成孤儿也不过才短短一年!
也不知哭了多久,赵立夏才慢慢安静下来,不知不觉在方怡的怀里睡着了,方怡把他放平躺着,看着他哭得红肿的眼睑和脸上的泪痕,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擦过去,又俯□亲了亲他的额头。睡梦中的赵立夏睡得并不安稳,睫毛轻颤,眼珠也时不时会动一下,眉心也皱的很紧。
赵立秋被惊醒地时候,刚好看到方怡这一举动,一时间有些怔住,再一看赵立夏红肿的眼,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弹坐起来,紧张地问:“大哥怎么了?”
方怡抬起手臂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泪,轻声道:“没事,刚刚可能做了噩梦,哭了一场。”
赵立秋是个聪明的,没有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道:“方怡姐,你也睡会儿吧,接下来我照顾就好。”
方怡摇摇头:“他刚哭过一场,身上又出了汗,得擦干了换身衣服,我去端热水来。”
等方怡离开,赵立秋伸手模了模赵立夏的额头,又低下头用额头碰了碰,温度真的降下来了!赵立秋高兴的同时又担忧起来,大哥居然哭了,是因为太难受吗?方怡姐是因为大哥哭了所以也哭了吗?
看着赵立冬睡得香甜,赵立秋实在是不忍心叫醒他,可他一个人没法儿帮赵立夏擦身子换衣服,最后还是把他摇醒了。赵立冬迷迷糊糊地揉揉眼,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居然照顾大哥照顾睡着了,当即羞愧得不行,懊恼地都想拿脑袋撞墙,最后听到方怡说赵立夏的病情开始好转了,这才转悲为喜,麻利地跟赵立秋忙活起来。
粥已经熬成了糊糊,透出大米特有的香气,惹得人发馋,方怡等赵立夏的衣服被换好,往粥里加了些盐巴和白糖,搅拌均匀了,准备给赵立夏喂下去。
这大半夜的,闻着食物香甜的气息,赵立秋和赵立冬的肚子也有些饿了,方怡道:“你们先叫醒他把粥喂了,我去给你们烙两张饼。”说罢,也不等那两人开口,转身就去了厨房。
赵立冬模模脑袋,纳闷地看向赵立秋:“方怡姐不在,我们谁给大哥喂粥呢?”
赵立秋想着方怡的话,抿着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方怡姐不是说了,要叫醒大哥再喂吗?大哥醒了就不用我们两个一起扶着了。”
赵立夏并没有睡着,一直都处于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状态,被赵立秋摇醒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沉甸甸的,难受得紧。
“大哥,你染了风寒,都发热了,哪里难受吗?”。
赵立夏眨了眨眼,反应很是迟钝,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还好。”
赵立秋问道:“饿不饿?方怡姐给你熬了粥,让我们叫醒你吃点儿。”
听到方怡的名字,赵立夏想起刚刚那个模糊的梦,他在梦里居然抱着方怡大哭,还被方怡亲了!刚一想,脸上的温度又上升了些许,不过眼下正是发烧的状态,是以赵立秋和赵立冬并没有瞧出不对劲来。
见赵立夏不说话,赵立秋只当他不想吃,忍不住又劝道:“吃点儿吧,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多少东西了,吃点儿会舒服些,这还是上回柳叔带来的白米熬得粥,里头还放了红枣,很香的。”
“是啊,大哥,方怡姐熬了好久的呢,你尝尝看。”赵立冬已经端着碗,舀了半勺子,讨好地送到赵立夏的唇边。
赵立夏其实不太想吃东西,不过看着面前那两张殷切的脸,最后还是张嘴吃下了,本以为会吃起来很平淡,却没想居然还有些滋味,咸咸的又带了些许甜味,熬成糊状的大米几乎入口即化,甚至不用咀嚼就能咽下去了,原本有些发苦的嘴里顿时舒服了不少。刚咽下一口,唇边又有半勺子递了过来,赵立夏下意识就张了口。
方怡站在厨房里,因为烧了炕,灶里的火不算小,方怡本想烙饼的,可到这会儿却决定还是下面条儿吧,汤汤水水的吃起来也舒服些,如果赵立夏胃口好的话,也能跟着吃点儿,这样想着,她又往玉米面里头抓了把白面。生病的人大都胃口不好,但吃的下东西对身体才有好处。
揉好面擀成面饼,再切成一指宽的细长条儿,丢进沸水里,又下了些青菜进去,等煮熟了,方怡先捞了一碗起来留给赵立夏,剩下的才又放了些猪油和肉片,每个碗里都滴上几滴醋。
等方怡下好面条儿端过去,赵立夏已经吃了大半碗的粥下肚,方怡道:“粥先别吃了,来吃两口面条儿再喝点儿热汤,再发发汗。”
剩下的粥还有一碗呢,方怡本想让赵立秋和赵立冬吃了,他们却摆摆手,表示要吃面条,那粥就留给明儿给那三个小的吃吧。
赵立夏的面条儿是赵立秋喂的,方怡自顾吃着面条儿,看都没看赵立夏一眼,赵立夏心虚得很,也没敢往方怡的方向看,心不在焉地居然被喂了不少面条下去,只吃的肚子都要鼓起来了,不过胃里却暖烘烘的,身上也渐渐热起来,他刚想要把手伸出被窝,却听到方怡的声音:“在被子里躺好,就算出汗也不能伸出来!”
这不是赵立夏第一次染风寒,上一回染上风寒还是好几年前的时候,当时是他爹抱着他连夜给送到城里看了大夫的,后来还是白城山驾了马车送他们回来的,赵立夏记得很清楚,而这一回,爹娘却都已经不在了。思及此,赵立夏的心里又难过起来,生病中的人本就脆弱,最易伤感,平日里越是坚强,大病起来就越敏感,赵立夏就是最好的写照。
方怡也想不到自己只是随口一句叮嘱,居然让赵立夏整个人都情绪低落起来,心下叹了口气,语调不自觉就温柔了起来:“你染了风寒,要出些汗,把体内的寒气湿气都排出来才会好。”
赵立夏抿了抿唇角,露出些许不情愿的神色,扭过头,露出红扑扑的耳朵和脖子,身子往下缩了缩,连带下巴都被棉被给盖住了,这罕见的孩子气的动作看得方怡心下一阵好笑,有精神闹孩子气,那应该还不错。
吃饱喝足,昏昏欲睡,没多久赵立夏就又睡了过去,这一回却睡得安稳多了,面上的潮红也退了,到这会儿,方怡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风寒只要能好转,那问题就不大,接下来只要好好的看着他,让他在屋里养着,直到彻底痊愈,应该就不会有事。至于要不要去城里找大夫看看,方怡觉得暂时还不用去,在方怡看来,并不是所有的病都要急吼吼的去找医生开药来吃的,像感冒这样的病,能自己痊愈那是最好不过了,省去吃药的苦楚,还能让身体更加强健。如果赵立夏明儿就退了烧,恢复地很好,那就暂时不去城里了,至少也要等天晴了再去,下雨天,就算有马车也不安全。
心里挂着事儿,方怡竟不知不觉就守到了天亮,一夜未合眼,她也不觉得困顿,看到王满仓他们过来还有些意外:“王大哥,你们怎么起这么早,立夏哥他没事儿,已经好多了。”
王满仓凑到赵立夏面前看了看,脸色确实比昨晚好看多了,而且睡得很香,心下也松了口气,风寒可大可小,闹不好就要出人命的,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东家,没事就再好不过了!
“地里的活儿就交给我们吧,你们在家照顾立夏,顺带自己也歇歇。”
方怡点点头:“辛苦两位大哥了,你们自己也要注意身体,这雨总会停的,到时候可不就能收粮食了?所以还是身体最重要,要弄垮了,回头有粮食咱们也收不着了。”
王满仓道:“这个理儿我们懂,就是去地里瞧瞧,没事儿我们就早些回。”
屋里三个小的也起的很早,衣服还没穿好就往赵立夏屋里跑,心里头都记挂着立夏哥哥呢!方怡一个个帮他们穿好衣服,低声道:“别吵醒立夏哥了,他正在睡觉呢。”
三颗小脑袋鸡啄米似的点着,小小声地问:“立夏哥好些了么?”
“好多了,夜里还吃了半碗粥半碗面条儿呢!身上也不那么烫了。”
继续问:“那还说胡话么?”
“不说了,早就不说了,你们自己去听听。”
于是,三个小的跑到炕边儿,踮起脚,眼巴巴地瞅着赵立夏,竖起耳朵听着,果然听不出什么了,那紧绷的小脸儿这才松了下来,瞧得方怡心里暖暖的,这些小的没有枉费赵立夏的一番心思,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