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身世之后,方怡和赵立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扒拉这些年来他们的遭遇,很显然,两人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一直以来的“好运气”是不是有人暗地里推波助澜的结果。白城山应该是不知道这些的,不然他不会一直等到赵立夏找上门才伸手帮他们的,而且他的帮助是循序渐进的,一开始也许只是看着赵老大的面子,后来觉得这一家孩子不错,这才花了更多的心思。会遇上左柳应当是运气,不过向来不收徒的左柳居然肯无条件的主动要当他们的启蒙老师,还坚持不肯收他们为徒,很有可能是看出了方辰简直就是齐墨年少时候的翻版,毕竟他自幼便与齐墨相识,所以才会动了心思。那左穆呢?
想了几天却终究想不出所以然来,这种事,除非是当面去问本人,否则又岂会知道真正的缘由?况且,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明白齐家并没有彻底的抛弃他们,那就已经足够了。莫说方怡不是原本的方怡,就算她是,恐怕她也不会去责怪齐家半句,自古伴君如伴虎,做下这种欺君的事情,那自然是要小心再小心的。时隔这么多年才来找他们,还不惜绕了这么大一圈子来照顾她和方辰,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至少他们还是找来了,并没有冷血无情为了家族或是自身而将他们彻底的驱逐出齐家。
只是,纵然方怡有一颗平常心,可心态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了些许变化,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对未来的规划更加大胆起来,原本还打算一步一步慢慢发展,先弄个小小的雏形出来,以后再慢慢扩大规模,现在却打算直接往大了弄。这倒不是方怡好高骛远,而是在她看来,不论齐家还是左穆都是想要方辰走上政坛的,将来或许还会暗中扶持方辰,否则他们也不会争相教导方辰为人处世之道,为官之道,甚至还有治国之道,这些东西一般的小官可用不上。
对于方怡的这些想法,赵立夏没有多言,心里却也是极为赞同的,到如今,他已经有些明白为何齐父之前会对他问出的那番话了,只不过,时至今日,他依然不后悔他当时的回答。赵立夏不知道自己对前程无所求的行为是胸无大志还是志向高远,他只知道,不管方怡和方辰是谁,是什么身份,在他眼里,那就是他的妻子和妻弟。
赵立夏自认为自己的心态还算平和,态度也没什么改变,可是看在齐父眼里,却还是发觉了他与以往的不同。这天上午的授课结束后,齐父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最近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
齐父看着赵立夏,缓缓道:“心虚之时,不论是回话还是语速,都会下意识加快或放慢,你是前者。”
赵立夏没想到自己一下就被看穿,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却还是没出声。
齐父又道:“你前几日曾请了两天假,说要回村里搬家,可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赵立夏低着头,没有应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不是就太假了,可若说是的话,这件事却又不能说出口,难不成要跟齐父说,我知道我是你的外孙女婿?这样的话赵立夏说不出口。
齐父也不再出声,许久之后,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赵立夏连忙告辞离开,出了门之后才发觉后背已经湿了一片,心里不免又生出些许愧疚来,算起来,齐先生也是他的外公,可他却必须对他说谎。
然而,让赵立夏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齐父居然就登门来了,而且直接把方怡叫进了书房里,单独会面。赵立夏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没来由就觉得齐父是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真相。
书房里,齐父坐在桌前,看向方怡的目光多了一分往日所没有的亲近:“你都知道了?”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方怡点点头:“前几日收拾东西的时候,想起了母亲曾留下来的一个木匣子,打开看了才知道。”那一刻,方怡是感动的,都说天下父母心,这一对年轻的夫妻,明明手里有足够过上好日子的金子,却还是不惜过清苦的日子,只为了给自己的孩子留下更多的银两傍身。
听到方怡肯定的回答,齐父微微一震,一向沉稳儒雅的面庞也露出几分激动,动了动唇角,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中有千言万语,这个场景也期盼了无数次,可是真到这一天,他却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方怡心里也有些感慨,面前的这个老人,只是一个与自幼流落在外的外孙女相认的平凡老人而已,他跟其他人一样,会激动,会不知所措,方怡的心突然就柔软下来,所谓血脉相连的至亲,是否就是这样?即便不曾相见,即便不曾相认,却也有着无法割舍的联系。即便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这具躯体的亲人,可方怡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亲近之意,甚至轻轻喊了一声:“外公。”
齐父猛地起身,几步走向方怡,步子有些急切,有些不稳,一把抓住方怡的手:“孩子,好孩子,我是外公!”
“外公?”
听到这声音,齐父和方怡齐齐扭头,却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方辰和赵立年正站在门口,均是满脸的震惊,而他们身后不远处,是正追过来要叫住他们的赵立夏。
……
军营中,赵立秋他们吃过饭后没多久,就有御医过来给赵立冬换药,看到赵立秋,不禁有些吃惊:“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和大哥不放心立冬的伤势,所以我便找了机会过来探望。”赵立秋自然记得面前这位御医,当初若不是他和另外那位御医刚好路过,恐怕方怡他们母子就难保平安了:“没想到大人救了我家侄子的命之后,又来救了我三弟,当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赵立冬却立刻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儿,一连声问道:“什么救了侄子的命?家里谁出事了吗?是嫂子刚生下来的小侄子?”
赵立秋暗道不好,一时不察说漏嘴了,他正想要补救,却听御医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从京城赶来之时,曾路过左府,前去拜访过一次,正巧遇上你们家小侄子凉了肚子,便顺手医治了一番,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只不过孩子太小,一旦生病便格外的虚弱,是以让大人更加心疼忧心,以为是什么大病罢了。”
这一番解释,入情入理,着实是精彩,连一旁的秦副将都信以为真,莫说是赵立冬这种老实人了,他当即就放下心来:“大人先是救了我侄子,又救了我,可真是巧了。”
赵立秋颇有些感激地看向御医,御医是什么身份?那是常年在皇宫里跑的,替那些主子们看病的,做的又是这望闻问切的事儿,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不容小觑的,替赵立秋解围,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御医便提起正事来,要给赵立冬换药了,秦副将见状,立刻就起身避让:“我先去外面候着,等换好了再来叫我。”
御医点头应了,似乎对此早已习惯,赵立秋却有些在意,这秦副将对赵立冬有些关心过度了吧,就算秦副将生性直爽,不拘小节,又是为了父亲报恩,但到底也是个姑娘家,男女有别,总这么亲近可不太好啊。再说了,万一赵立冬这傻小子回头喜欢上这秦副将了可怎么办?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他们两家也同样天差地别,那样高高在上的将门之女可不是他们能高攀的起的。
这头赵立秋心思转的飞快,那头御医和跟在他身后的学徒已经着手开始帮赵立冬拆开纱布了,等到里面的伤口全部袒露出来,赵立秋顿时吸了一口冷气,他实在没有想到,纱布之下的伤口居然会如此宽如此长,如此狰狞,这样的重伤之下,赵立冬要出多少血,要受多少苦啊!
御医上药的时候,手很稳,速度也很快,赵立冬几乎没觉得怎么疼,倒是一旁的赵立秋,满头大汗,神情严肃,好似受伤的是他自己一般,看得赵立冬都忍不住安慰他:“二哥,没事的,已经不怎么疼了,你看你,比我还紧张。”
“是啊,伤口已经愈合,应该是不怎么疼了。”御医显然对这一家子的人有些了解,知道他们重情重义,兄弟情深,趁着换药的空挡也安慰了一句。
赵立秋瞪了赵立冬一眼,转而殷勤地问御医:“这伤口还要多久才能彻底的恢复?”
“伤口愈合之后就快了,应该再过半个月就能下床了,之后就要慢慢休养,这伤有些深,伤口又是在胸膛位置,恢复起来会慢一些。”
等到药换好之后,秦副将又进来关心了一番,这才离开,御医又陪着他们坐了会儿,跟赵立秋聊了些赵立冬的伤,也告辞了。赵立秋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有士兵送来两桶热水,说是替他们两人准备的,他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他可以留下来照顾赵立冬了。
晚上,赵立秋小心翼翼地缩在床里面,尽量不去触碰赵立冬,两人少不得要说些话,说着说着,赵立冬就睡着了,赵立秋睁着眼,看着黑暗中赵立冬模糊的脸庞,心里很是难过,以往他们一起睡的时候赵立冬从来就没有提前睡着过,这小子总是精力充沛,他也经常笑话他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赵立秋一宿没睡,早上起来的时候,脸上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儿,道:“立冬,我今儿去求见方侯爷,请他准许我留下来照顾你,等你伤好了能跑了,我再回去。”他昨晚就已经想清楚了,赵立冬身上的伤是一个问题,那个秦副将也是个问题,他得一并解决了才能安心!不然只怕他那老实憨厚的三弟伤了身又要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