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株君子兰丢在花圃里已经有相当长时间了,可一直没什么起色。睍莼璩晓安知薇只不过料理了短短一段时间,就可以让它开花?
面对余啸东的质问,安知薇的态度一如那清丽的兰花,不卑不亢,不疾不徐。余啸东不由得再度开始打量这个一开始打算忽略的女孩。
巴掌大的小脸,淡得几乎能够一手抹掉的眉眼。她的五官是灵秀的,但只能说眉目清秀,谈不上惊艳,充其量是小花级别而已。只有眼睛又黑又亮,闪着智慧沉静的光芒。余啸东越看安知薇,心下沉得越快,尽管她有能够在阿尔卑斯山脚下让君子兰开花的本事,可也无法掩去本身的平淡。董家的势力并不能为她加分,安家也不待见这个女孩,她终归是个卑贱的下堂妇之女。
安知薇又说:“我不知道它是你的兰花。”
“原本就是我从国内带过来的,花匠不会弄,也就放到一边了。最近忽然得了法子,就想重新种起来。熨”
安知薇不相信余啸东的说辞,没用的物事丢到一边,有用的时候才重新捡起,那才是他的做法。他忽然想起这几株遗忘的兰花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它们忽然之间又从无用变得有用了。
“那不是正好。如今它们也要开花了。只要温度和水合适,万圣节之前就会开。”安知薇说,“君子兰花期很长,可以开一个月。我相信——程亦可小姐也会因此而感到满意的。”
然后她满意地欣赏余啸东那被雷劈中一样的表情轿。
程亦可是余啸东的表妹,程氏财团唯一的千金大小姐。也只有她,才配让余啸东这样重视,这样大动干戈。
“君子兰要开了。我相信——程亦可小姐也会因此而感到满意的。”
没错,只有程氏财团唯一的千金大小姐程亦可钦点,才会让余啸东这样郑重其事。无论之前的雪绒花,还是现在的君子兰,都是为一个原因准备的——万圣节的party,程亦可要来。
余啸东几乎失控地问:“你怎么知道——”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而平静地说,“那就很好。我代亦可妹妹谢谢你了。她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
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被他化解,安知薇弯弯眼睛,就坡下驴:“啊,那倒跟我妈妈的爱好一样……”
于是她唤过玛丽,叫人来把君子兰搬回花房里去。
玛丽有些生气,她跟安知薇相处了三个多月,已经很喜欢这个谦和大度的安小姐,搬走花送走余啸东之后,她忍不住咕哝:“二少爷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安小姐你把兰花种活的啊。怎么可以说搬走就搬走呢。你花了那么多心血。”
安知薇若无其事地给房间里剩下的几盆吊兰剪枝,笑道:“玛丽,到底他是你的雇主还是我是你的雇主,二少爷可是发你工资的人,这样为我说话你过意的去吗?”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言论自由啦。依我看,他们那么有钱,君子兰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就算送给你也算什么。”玛丽喋喋不休,“那个程小姐,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喜欢那个,一时一个样子,根本就不是喜欢花的人。”
“要说喜欢花的人,我也不算啊。我只不过刚好无聊,所以用养花来打发时间罢了。”
“可你到底救活了那些花!就算你不喜欢,也值得那些了!”
安知薇见外国丫头越说越激动,赶紧让她消气:“也不用这样说,其实真正的乐趣恰好在养花过程中呢。如今它开了花,反而没有挑战了,送走它正好有个用途呢。”
“这话怎讲?”玛丽瞪大了圆圆的灰色眼睛。
“就是说,重在过程,不在结果嘛。”
玛丽于是有点开窍了,模着下巴说:“那就是说其实你喜欢养花,不喜欢看花?哎呀,我家的那几盆百合快要死了,要么安小姐你给我看看还有救没有?”
安知薇:“……”
…………
不久,安知薇发现余啸东出现在温室里的次数,多了起来。
有时候她正在和安娜谈笑,摆弄花泥时,他在她们身后走过;有时候她跟约翰请教养花知识时,他恰好出现把约翰叫走;有时候她什么都不干,就在温室里打转欣赏各式花卉,迎面却碰见他走来。
“嗨!”他说。
她点头:“嗨!”
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余啸东固然看不上安知薇,安知薇也不愿意跟余啸东多牵扯。
只是每天总会碰上三五次面,每次都当对方透明,好像也说不过去。
那几盆君子兰,一改之前丢在角落的冷落待遇,被移栽到了青瓷花盆里,放在温室兰花区最显眼的地方。花穗抽得很快,叶子虽然还嫌瘦了一点,也别有风味。清风徐来,花穗花叶轻点,橘黄的花,油绿的叶,有种古典书法的隽永。
“我觉得你很不喜欢我哥。”余啸言也发现了余啸东和安知薇之间的不妥,有些纳闷,“我哥那天说话是重了一些,不过他就是那样小心谨慎,冷口冷面的样子。其实他人很好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余啸言以为安知薇在第一天碰面时种下了心结,殊不知她的心结远远比那天更严重。
面对一无所知的人,安知薇只能装作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吗?我都没留意二少的态度,对了,黎慕儒那边有消息回来没有?我妈有回信吗?”
因为担心被人追踪,所以黎慕儒联合余啸言禁了安知薇所有对外联系方式,就连董薇也要由余啸言代为联络。
余啸言一听她提起这事赶紧安抚她:“你放心好了。阿姨那边我已经跟她说了,没有告诉她这边的事,就说你毕业演出之后很成功,要在这边游玩一段日子。去的地方比较偏僻,可能通信不方便,可以随时联系我。黎先生那里一有最新进展,我一定告诉你。”
实际上余啸言巴不得安知薇在这儿住到过年。
被安知薇这样一打岔,余啸言也就只当她态度冷淡是因为回国的事而担心,不再打破沙锅问到底。安知薇早上醒来,兴致勃勃地到琴房去练琴。刚活动开手指头,练一小套拜厄,余啸言喜滋滋的过来。
“有三个消息,第一个消息,黎慕儒刚才致电给我,你的签证在十一月一日可以到手,如今可以开始收拾行李了;第二个消息,你一天跑三趟去看的那些高山玫瑰,上午刚刚开了花,如今在温室里已经造成轰动,附近的人都赶来围观。第三个消息嘛……”
还没有说完,手机响了起来,余啸言接着电、话朝外面走去,“第三个消息,等会我再来告诉你!”
结果这一走,半天没能回来。安知薇练完了琴,等得无聊,又问了玛丽外头围观高山玫瑰的乡农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换了牛仔裤球鞋往温室走去。
离得远远地,她就看见了那高山玫瑰。说是玫瑰,其实应该跟国内的杜鹃是亲戚,大大的花朵,闪了亮丽的红。那红色艳而不妖,正气得很,偏偏带了些倔强。安知薇长久地凝望清风中颤动的花朵,心中想象它们在高山之巅盛放的奇景。
那果真是大自然的奇迹。
这高山玫瑰生长不易,已经全部被纳入保护植物之属。但是无论多么难栽培,它终究是会开花的,就如历经苦难的女子,只要脊梁骨够硬,总会有绽放生命的一天。
“哇,东哥哥,那就是阿尔卑斯山上的玫瑰了吗!”
身后传来年轻女子没心没肺的嬉笑声,带着这个年纪女郎特有的骄纵和漫不经心。余啸东的声音沉稳地回答:“是的。今天才开花。”
老老实实,不花巧,却最容易让阅尽千帆的多情女郎沦陷。
以为这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可靠男人,其结果却惨痛发现,他只不过是个不爱任何人的冷面郎君。
安知薇听得身后脚步声近,这才回身,微笑招呼:“你好。”
余啸东早就见到那伶仃的倩影了,有心不去看她,目光一直无法移开。如今见安知薇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就说:“安小姐,上午好。”
他又介绍身边的年轻女郎:“这位是程亦可,我的表妹。”
安知薇早就听得出程亦可的声音了,她回转身去,一个容长脸,眉弯嘴小的美丽女郎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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