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薇走到被百合花、玫瑰花、苏铁、散尾葵和夹竹桃簇拥着的水晶棺材前,深深鞠躬。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悫鹉琻晓
漫天纸钱挥洒起来,旁边哀乐齐齐奏响,哭丧班子哀哀切切哭起来。把气氛推至顶点。余啸言终于忍不住,先是呜呜咽咽,然后放声大哭。
安知薇看到,余啸东站在余啸言身边,他想要像以前那样去拍余啸言的背,但是被余啸言避开了。
看来,他们之间终究还是起了嫌隙。
宾客到齐,礼仪师一声“起立”,就准备开始追悼仪式泶。
“今天,我们……”忽然之间,门口处车声辘辘,打断了礼仪师的讲话。余老爷听到人声,皱了皱眉,问:“怎么回事?”
“是大少女乃女乃赶到了。”
一个全身缟素,艳光四射的女子,在宾客们的注视下,缓缓走进追悼会会场。她穿着一身白衣,披了重孝,神情哀戚,正是被软禁在医院中的安知夏。在众多惊奇、诧异、询问、错愕的眼光中,她眼观鼻、鼻观心,表情肃穆,慢慢地走向灵前锃。
“父亲。”她敛衽为礼,深深鞠躬,“我在医院收到母亲去世的噩耗,特意赶来送别母亲。知夏来得迟了,请父亲怪罪!”
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人通知在医院的安知夏。天晓得她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然后千里迢迢从市中心的医院赶到城郊的余家庄园。
不过此时此刻,余老爷也懒得跟安知夏计较,他点点头,说:“来了就好。来送你母亲最后一面吧。”
在场的宾客见这家人举止别扭,也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回事?她是谁?”
一个人说:“听说是安家二小姐,之前跟余啸雄订过婚的!”
“哦,那就是未过门的妻子啦?怎么口口声声父亲母亲的,我还以为已经完婚了呢!”
“嗨,哪里能啊,她刚订婚没多久,余啸雄就堕马出事了!”
“哇,这么说来,还没有过门,好好的余家,就伤了一个,死了一个?!有没有找先生来给她算过命啊!恐怕是个命硬的克星!”
议论声传入余老爷耳中,他脸上肌肉不自觉地跳动了两下。安知夏在仆人的安排下就坐,因为她属于余啸雄的未婚妻,坐的位置还在余啸东之上,余老爷装作看不见,对礼仪师说:“时候不早了,开始追悼会吧。”
礼仪师这才从惊呆中回过神来,赶忙调整表情,换上沉重严肃的语气,继续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送别一个好人,一个伟大的母亲,一个体贴的妻子,一个成功的职业女性,一个值得我们永远都在心中记挂怀念的好朋友。方少君女士……”
絮絮叨叨,从余太太的生平经历讲起,又开始追忆她的各项成就。这个女人从十八岁出来社会闯荡,到成为巨富妻子,人生经历堪称传奇。安知薇在底下听得出神,耳边忽然传来低声耳语。
“安知夏的环境,恐怕不是那么好呢。”
是简柯。她坐在安知薇身边,低着头,压低声音跟安知薇说话。
“这话怎么讲?”安知薇问。
“你看她的鞋子,虽然牌子是菲拉格慕的,款式已经是两年前的了。恐怕穿的还是陪嫁过去的那些。而且,她走路的时候,一直在发抖,要不是害怕,就是紧张。如果跟余家人关系好,为什么来吊唁余太太需要紧张?显然,她在怕余老爷。”
“哇,福尔摩斯,请继续说。”安知薇赞叹。
这种场合,简柯不能笑,只好伸手过来轻轻掐了一把安知薇手心,然后说:“最重要的是,她迟到了——这么大的事,她也勉强算是半个主人家,如果余家叫了她的话,怎么可能迟到?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她根本就没有收到余家的通知,原本余家想把她晾在医院来着,只是被她收到风,自己跑过来了。她恐怕孤注一掷,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重新回到大家视野里面,引起大家注意呢。”
安知薇心中暗赞简柯的聪慧,微微点头。
这时,礼仪师的话已经说完,余老爷也已经说完告别的话,轮到余啸言的时候,却出了乱子。
“妈!妈妈啊!”平时举止优雅得体的余家四少爷,面对丧母之痛,终于崩溃,他朝着水晶棺材的方向,一句句,一声声,哭诉着,完全说不出半句囫囵话。余啸东扶着余啸言,好歹举起袖子遮掩住余啸言哭泣的脸,低声说:“啸言,啸言,你顶住,别伤心!”
最终仆人扶了悲伤过度的余啸言到里面去休息,余啸东脸色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在众人面前讲了简短的告别语。
简柯暗暗摇头:“四少爷这样也太过了。虽然他有资格这样伤心,但是他们毕竟是超级富豪余家的儿子,表现失态,恐怕会落人笑柄。”
“余啸言本来就是性情中人。”安知薇简短地说。
他本来就是性情中人……如果他不是那样率性,那样无欲无求,而是像余啸东那样“懂事”,余太太会不会少为他操些心,会不会不被赶出董事会,会不会这样——死去?
余啸言,你也应该是时候成熟起来了。安知薇看着通往后间,还在摇晃的门帘,心想。
那边厢的安知夏,盯着余啸言进去,低声不耐烦道:“啧,真不懂事。”
“妇道人家,不懂就别乱说!”冷不防旁边有人低声喝道,安知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余啸东在说话,她悻悻地看了余啸东一眼,闭紧嘴巴不再做声。
等到仪式结束,余啸东就开始忙碌起来。弟弟不理事,父亲身体欠佳,他俨然成了余家仅剩的一根栋梁,所有重担都落在他身上。只不过,余啸东似乎早就习惯这种忙碌,出出入入,没有丝毫差错。
“啸东,真是辛苦你了。”陈家辉离开的时候,对余啸东说。
余啸东说:“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安知夏跟在余啸东身边,垂眸不语。
旁边经过的人隐隐约约道:“余太太这样一死,余四少又不中用,恐怕以后余家都是这位二少爷的天下了。”
看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安知夏心中蓦然一动。她重新打起精神,贤良淑德地走上前去:“啸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而这一切,又都落入安知薇眼中。
…………
忙忙碌碌了一天,余太太还要再停灵两天,才可以出殡。余啸东见安知夏满脸倦意,就说:“你在这里休息呢,还是回去大哥那里?”
安知夏是早就不愿意回医院的了,何况她自己也做了准备,当下就笑道:“我已经把你大哥从医院接出来了。就安置在房间里。我到他那边去照顾他吧。”
原本余啸雄这种情况,就只不过靠仪器维持生命而已。毫无知觉的他,像货物一样被人搬来搬去。余啸东眼中闪过一抹愕然,但很快又恢复镇定,说:“那也好。”
没想到安知夏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小白……
趁着混乱混进来,安知夏把余啸雄放在他以前的房间里。幸好余家每一个房间都很大,安置了余啸雄,还有足够空间在房间里另外搭一张小床,供安知夏休息。
余啸东是个细心的人,既然安知夏没有意思回去,他也就顺水推舟,让仆人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妥当。安知夏见短短半个小时之内,不光床铺好了,洗漱用品也一应俱全,感激地笑道:“真是有劳你了。”
“不客气。”
房间里药水味很重,余啸东忙了一天,有些累了,他自觉头有些重,就告辞出来。
回到书房,他并没有睡觉,而是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公文。
——《关于聚德总包销项目的交接细项工作》
——《关于风投工作的交接》
——《金融部人员安排概况》
一个一个文件往下移过去,余太太原本主管的业务,如今由余啸东全盘接收。余啸东看了一会,头更重,有些昏沉,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想要借着呼吸新鲜空气来提神。
房间那边,隐约传来痛苦的哭声。是余啸言的哭泣……这个人,感情用事,胸无大志,经过连番打击,已经濒临崩溃。
他从来都不是他余啸东的对手。
余啸雄躺在医院里,成为植物人。
余啸南远居国外,不足为患。
这么说来……余啸东低头,张开五指,又紧紧握成拳头,“这些终究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