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晴翻到稿子最后一章,难掩激动。悫鹉琻晓
“余啸东果然就这样死了吗?”
灯光下坐在电脑前面的女人噼里啪啦地码字,边笑道:“当然。脑癌晚期加兴奋剂,除非是玄幻小说男主角,否则又怎么活得过来?”
顾知晴若有所失地说:“我以为他可以活很长命,不是说么,好人多短寿,坏人活千年。”
“你三观略歪啊小妹妹。瞑”
“那,安知薇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女人说:“你翻到后面看看不就知道了——”
………珥…
三年之后的新年,维也纳金色大厅。
华裔女钢琴家安知薇,已经一连三年作客新年音乐会,今年的音乐会依然像前一年那样,一票难求。传说今年她在中国西部的传统民乐中取得了灵感,将会在最新的曲目中带给听众全新体验。
终于到了演出当天,一早观众席上已经座无虚席,全场肃静,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够听见。穿着白色雪纺长裙,金色高跟鞋的安知薇摇曳生姿地来到钢琴前,鞠躬之后坐下。
起手,落下,优美的旋律,在安知薇纤纤素手中流淌出来,每一次触键,都如同一次恋爱。和钢琴的恋爱。
“真是不可思议,已经做母亲的人了,她的琴声还是让人想起初恋。”
报纸上如此报道。
安知薇有一个音乐圈外人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女儿,她从来不吝啬跟外人分享自己的幸福。这一晚,她的丈夫带着小小的女童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女孩子不过三岁,穿了鲜艳的红裙子和黑皮鞋,已经会乖乖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瞪大眼睛看台上的演奏。
“爸爸,妈妈今晚好漂亮。”
第一次来看母亲的演奏,小女孩很激动。顾念竖起一只食指嘘了一声:“音乐会,要静静地听哦。”
冷不防手机震动,顾念拿出来扫了一眼,眼眸中掠过一抹阴霾。
等到演出在掌声中落幕,顾念已经失去踪影。小知晴被拜托给罗雅瑶,罗雅瑶有些茫然地说:“顾念接到个电、话之后就走了。”
让罗雅瑶觉得奇怪的是,安知薇似乎也预感到什么,出奇平静地答应一声。自行去照料女儿。
一直等到宝宝睡着,安知薇整理自己的行李箱,身后的房门才悄悄打开,又关上。
“你回来了。”
“嗯。”顾念来到床前,坐下来,爱怜横溢地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小人儿,“回来了。”
安知薇正在忙碌,生过孩子的她并没有变成黄面婆,除了身材略为丰腴一些,反而肌肤润泽,更添神采。妻子在抖开演出服,又妥帖地收起来,她从来不会多问一句不应该问的话。
“妈妈还在给你做演出服。”
安知薇微笑:“是啊,她每到一个地方遇到巧手匠人,总会惦记着给我做一套。”
董薇和王胤文没有再生育,他们参加了国际志愿者协会,足迹遍布全球,过得很逍遥。安知薇又抖出一条小裙子:“就连女儿也有。”
小小的皮袄,像阿拉斯加那边的风格,真不知道董薇哪里搞来这套东西。顾念哑然失笑,轻轻摇头。他忽然说:“上头来了任命,要起复我了。”
安知薇身子轻轻一震。
赋闲三年,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丈夫曾经是最年轻的武装部长。她倒是希望国家从此以后遗忘了顾念,让他们就这样一辈子逍遥下去。顾念见她脸色阴晴,知道她心中顾虑,笑道:“是到西部小城市永安做派出所所长而已。”
安知薇松了口气。
西部小城,偏僻荒凉,派出所无事可做。在有野心的人眼中看来是苦差事,在他们眼中看来,却是天堂。不至于无事可做,却又不会被卷入帝都日益剧烈的权利斗争中心。
“那真是太好了。”安知薇拍拍心口,顾念见她妩媚明艳,心中一动,就握住她的手,轻轻吻她指尖,“是啊,我也觉得真是太好了。”
…………
“能够和喜欢的人一起,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天堂。”顾知晴老气横秋地说。
电脑前的女人表示赞许:“你跟你妈妈一样聪明。”
“可惜我却没有遗传她的相貌。”顾知晴有些失落地照镜子,镜子里的人丹唇凤目,神采飞扬,“女孩子长相太英气了,像个女汉子似的。”
她很愿意有母亲那样温婉端庄的相貌。
“妈妈就这样放弃了钢琴家的身份,到西部支教去了……他们两个其实都不是聪明的人啊。”
电脑前的女人笑:“见仁见智罢啦。”
…………
安知薇和顾念来到这个西部的荒凉小镇,第一天晚上就遭遇了停水。
“幸亏我托运过来的钢琴只是一架门德尔松,如果是施坦威,那就心疼了。”安知薇拍拍黄尘满布的墙壁笑道。
钢琴怕潮、怕灰尘,所以得用钢琴罩罩着。这边风沙那么大,带了娇弱的斯坦威过来,不出两天就得坏掉。
“门德尔松也不是便宜货好不好。”顾念瞪视安知薇,而小宝宝一路晕车,已经处于半睡不醒状态。门外居然还有羊叫。
“咩——”
“我有没有听错?”安知薇竖起耳朵,“这里应该算是城镇吧,怎么还有人放羊?”
顾念却打开窗子冲外头大叫:“你再把羊带到我院子里,我就把它们全部宰掉炖了!”
语气稔熟,安知薇心头顿时一个咯噔。果不其然,外头有人气急败坏地说:“臭小子,你信不信我让你老爹打折你的腿——”
安知薇大喜,也推开窗子,王老先生一身破皮袄子坐在院子里的阶级上,吧嗒吧嗒抽着水烟,跟前一群瘦不拉几的小山羊。
见到安知薇,王老先生嘿嘿笑:“小丫头,欢迎来到永安!”
…………
“可他们到底没有在永安呆多久。一年之后,我爸就扶摇直上,被调到市里,又调到省里。”顾知晴怀念地舌忝舌忝嘴唇,“王爷爷的羊肉真有羊肉味啊。”
“你说这话的语气跟你妈一样。”罗雅瑶停止了打字,保存好文档,站起来,“你爸那种人,注定不会在小城镇呆太久的。只不过是你爷爷给他一个台阶下而已。走吧。”
顾知晴放下已经完稿的稿子,蹦蹦跳跳跟在罗雅瑶身后,问最后一个问题:“干妈,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重生吗?”
罗雅瑶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顾知晴。十五岁的少女,亭亭玉立,她遗传了顾念的瓜子脸和浓眉大眼,比安知薇要英气得多,顾盼生辉,过两年又是一个祸祸少男的美人秧子。只是一双眼睛出奇地清纯,一望见底,带有不谙世事的稚气。
罗雅瑶想起,十五岁时的安知薇,眸光如古井,澄澈的纯黑中总是带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哀愁。幸福家庭与不幸家庭教养出来的女孩子,成熟程度总是相差很远。
“不,我不相信。”罗雅瑶轻轻摇头,笑道,“与其说是重生,不如说是女人经历过伤痛挫折之后的一次大彻大悟。你妈妈十五岁那年,无意中偷窥到安楠和林落翘、林知夏一家三口去公园玩。她在后面跟踪他们,一路尾随,因为太过专注而跌倒在地,脑袋撞到了石头因此而昏迷。安楠明明见到头破血流的大女儿被一群路人送去医院,却无动于衷地继续和安知夏坐旋转木马,这件事对你妈妈刺激非常大。”
“也就是那一天开始,她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她下决心报复。”
“安楠陪着你太女乃女乃几十年,如今应该还活着,可是也已经老了。”罗雅瑶看着天空,飞鸟在天边寂寞地飞过,她语气惆怅,“有人幸福地老去,有人遗憾当年。他一定很后悔,被美***惑,放弃了你母亲和外婆两母女。”
顾知晴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
她决定去拜祭余啸东。
想方设法地打听到余家的家族墓地,穿过一排排林立的大理石碑,顾知晴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一个坟墓。余啸东的墓碑像他本人一样孤削清冷,没有半点纹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余啸东的名字。
黑白照片中的人出奇地年轻,白净而轮廓分明的五官很帅气,修长的眉毛下,一双深邃眼眸带了些许忧郁。顾知晴把白色鲜花放在余啸东墓碑前,双手合十拜拜。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狗叫,两条全身纯白萨摩耶撒着欢跑过来,南方城市很少人养这种极地工作犬,狗叫声惊动了顾知晴,她抬眼向前望去,然后见到一个清俊闲雅的男人牵着两条狗向这边走来。
四目相投,顾知晴月兑口而出:“余啸言!”
“你认识我?”余啸言很惊讶,他端详了顾知晴一会,说,“你很面善,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你没有见过我,但你一定对我妈妈很熟悉。”顾知晴说。
她的话再度引起余啸言的兴趣,他更加专注地打量顾知晴,顾知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英俊的男人,五官完美无瑕,气质温润如玉,跟他一比,追求自己的那些小男生只好回农村去种田。余啸言终于认出顾知晴来,脸色剧变:“你是她的女儿……”
顾知晴顽皮地点头。
余啸言苦笑:“你长得像你爸爸,尤其是现在这股神气。”
“人人都说我像爸爸,可我希望我长得更像妈妈一点。”顾知晴撅起小嘴,她指指余啸东的墓碑,“你来看他?”
余啸言说:“是。如今也只有我来看他了。”
几年前,余老爷天年已尽。
“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余啸言又问顾知晴。
“我嘛……我来道谢。”顾知晴垂下眼帘,她遗传了安知薇长而且翘的睫毛,忽闪忽闪,极其灵动,“我要谢谢他,在最后一刻松了手。他到底是希望我妈妈活下去的。”
“我听安知薇说,是因为你在她肚子里狠狠踢了他一脚,把他踢下去了。说不定是你保护了你妈妈。”
顾知晴笑起来:“怎么可能!”
他们转过身,并肩离开墓地,顾知晴看着墓园尽头的落日,悠悠地说:“啸言叔叔,啸东叔叔他一定很爱很爱我妈妈吧?”
当然,这样的心情,余啸言最能理解余啸东的。毕竟他们两个都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又都没有得到她。
他静静地说:“嗯,是啊。用他的整个生命去爱她。”
走到墓园门口,顾知晴踮起脚尖来,抱了余啸言一抱,“今天我看了你们以前的故事,比小说更精彩。真希望我以后也能有这样精彩的经历。”
“你妈妈会对你说,平淡就是一种幸福。”余啸言也抱了抱顾知晴,“天色晚了,赶紧回去吧。”
他们平静地告别,然后朝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擦肩而过,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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