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来临,今夜的街静得特别早。天色一暗,路上人影少见。院内,管家带着仅剩的下人各自手上都提着点东西。今晚我们必须离开。原本告知跃安行程,可方少凌的到来逼迫我们不得不改变行程。行势匆忙,顾不得再次通知跃安了。
举家出行动静难免太大。爹最终选择了走水路。管家安排的两艘船早在候着。趁着夜色,不易令人发现。我们快手快脚上了船启程。顺着河道一路直下,家在视线里慢慢模糊直到看不见。
夜越深寒气渐袭,爹从一上船便一直站在船头。我知道那是不舍,可是只有此时舍了才能得到安宁。舍得舍得,不舍哪能得!我从行李带入外衣给娘披上,又给爹送上一件。
望着爹的身影,我才发现原来这段日子他消瘦了许多,两鬓早已泛白。而我居然一无所知,沉沦在自己的情感中,真是不孝。
轻轻地为爹披上,他老手抚着我的手,淡淡地说,“静秋,我们离开家了。”
纵然爹娘压抑不舍,可躲不过的是真实的目光。我从未见到爹眼中带泪,此时他的眼有水花,借着月色照得如河水般波光粼粼。
我安慰带笑道,“爹,你说过的。只要一家团圆,在哪都是家,不是吗?”爹长叹一声,那声音悠扬冷然,老手在我手上有一下无一下地拍着。我靠在爹肩膀,告诉自己不能再为慕容峰低落。不知觉间,我睡着了。突然间觉得,一道闪光刺入眼帘,睁眼望前方,前面似乎有人。并不多想什么,船家一桨一桨的拔动,我们渐渐地靠近那群人。
不待我们看清何人,已经传过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白老爷,这三更半夜是要去哪了?”努力回想在哪听过这道声音,他已表明身份。“少凌在此等候多时了。”
我双脚一颤,一颗心紧揪一团。果然是他,动作比飞还快。早该想到是逃不掉的。爹微微地冷哼一声,面不改色,干脆实说了。“督军深夜在此等待,白某早该想到。督军果然算计如神!”
灯光照明方少凌的轮廓,身躯凛凛正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在河岸上。他一身黑色皮袍,墨发,衬得浑如刷漆的眉下一双射寒星的眼黑白分明。
他嘴角微扬,扯出一道弧度,似笑非笑带着邪恶。“两位船家,辛苦你们了。还请把白家老少请上岸吧!”
回头一望,已不知何时,娘和管家他们已经被几名士兵围着。这才明白,原来船家根本是方少凌的手下假扮的。果然设计得好,毫无漏网之鱼。虽然生气,可我也打从心里佩服他。这回算是亲身领教了他的厉害了。但这只是皮毛,狠的还在后面。
他算是客气,没有给我们戴上枷锁手铐,到了督军府,并不是把我们一家关在牢里,而在禁足在他的府上。进房时,一目了然就看到窗户都是木板钉固,想必是为了防止我们逃跑吧。门口四名士兵严严看守,屋内所有能当出口的地方都牢封。看势是无处可逃。他真是心思缜密。
家宅是旧式建筑,四处是梁柱。督军府是清一色的西方建筑,洋气十足,就连现在所处的房间都比家里的大厅宽敞。屋子里用品应有尽有,就像是早准备好的。看来他早算计到此计。
天色已微亮,爹娘一夜未眠,忧心重重。我铺好床单,说,“爹,娘,休息会吧!”娘愁眉苦脸看了爹一眼,欲言又止。爹根本无心思睡觉。我又道,“爹,娘,就不要担心了。我想他不会对我们怎样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刚落,方少陵来了。他笑声扬扬,一步步向我们走来。“白老爷,夜深了,还是休息吧!放心吧,我不会用你们怎么样的、”
说着,他目光转向我,冷不防被他盯一眼,心是直蹦蹦跳。他走过我身边,我知怕是朝爹娘身边靠去,他嘴角微扬,道,“静秋小姐,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爹立刻将我护在身后,终于开声道,“督军,或者有什么事冲我来,请督军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他不屑地撇了爹一眼,半躬着身子嘻皮笑脸地说,“放心吧。我对你女儿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想请她见一个人!我方少凌还不至于对一个阶下囚的未婚妻感兴趣!”
阶下囚的未婚妻?言下之意是在指跃安吗?一时心慌我走到他面前,狠狠地瞪着他,此时似乎忘记了他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死大权的督军。我怒问,“你到底把跃安怎么样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做出邀请的手势。我识意地走在前,娘在后面担忧地叫唤,我回头一道,“娘,放心吧。”爹扶着娘,看着我用眼神暗示同意,点着头。我微微一笑,便随方少凌前去。
监狱
一盏橘红色的灯火在死寂沉睡中被响亮的铁门声惊醒,方少陵前脚踏入,狱兵们纷纷敬礼。每一间牢房里都住着犯人,他们披头散发,面黄目露,有的脸上身上全是伤,看上去格外吓人。跟前方少凌时不时往我这瞄,突然道,“静秋小姐,不要怕!”
本来就有点惊,冷不防他来一句真的被吓倒了。双脚已经有点发软,颤声回道,“督军关心了。”
他终于在一间牢房前止步,里面躺着一位血肉模糊的男人,看那背影像是跃安。我冲上去大声叫唤,“跃安,跃安,是你吗?”他没有动静。我转眼怒视着方少凌,不顾身份怒问,“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他右手一挥,狱兵上前开门。听得“啪”一声清脆,门开了。我冲入内翻过那男人,真的是跃安。可恶的方少凌原来早就将他关在这了,还用了刑。看着他脸红鼻肿,四处是伤,泪水不禁滑落,顺着眼角落在他的脸上。
他醒了,眼睛都肿得睁不开,有声无力地说,“静秋,你怎么在这?快走!”
我用手帕擦着他脸上的血迹,顺道,“跃安,你醒了?”
他看着我许久,又转眼怒视方少凌喝道,“方少凌,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她。”那声音如雷鸣。
方少凌戏谑地看着我俩,兴灾乐祸地鼓着掌,笑声扬扬道,“好一对鸳鸯。”突然间,他眼露杀气,走到我俩身边揪着跃安领口重重地挥上一拳,狠狠地说道,“林跃安,如果你早点招了你私运军械不就得了吗?为什么要逼我用你的女人来威胁你。”
本就伤势严重,再经一拳,他已倒地吐血。眼见再一拳就要挥上,我愤然挡在他面前。他刹住了,反倒蹲,用手用力地捏勾起我的下巴,色谑地看着我,嘴角扬起一抹色邪的笑。“这么近距离看,原来静秋小姐是个美人。”说着,他侧眼看着跃安,渐渐地把脸靠近我,近到两人脸与脸的距离只有指宽远。突然间,他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方少凌,你无耻!”我喊道,他就当这话是耳边风。任我使命万般挣扎,始终逃不出他的魔爪。
跃安抚着心头,嘴里还渗着血,怒喝道,“方少凌,放开她。我认了,我是私运军械,我都招了。你马上放开她!”
听到满意的答案,方少凌笑了,放开了我。我马上回到跃安身边扶起他,抬眸却看见方少凌那张邪恶带笑的脸。可恶至极!他步步近来,一只手负于背,一只手拉上我的手,笑道,“静秋小姐,今天探视的时间到了。请回房吧!”
我赖着不走,紧紧地抱着跃安,他却出言点明我,“不要忘记了你爹娘!”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此时他早已被我杀过千百遍。看着他似笑非笑,可恶的嘴脸,想到满身伤的跃安,想到刚才那一吻,我差点想要扑上去咬破他的脖子,吸干他的血。
威逼之下,我只能乖乖随着他的脚步,看着狱兵把铁门锁上,看着跃安还吐着血,眼神凄凄,还有声声喝道,心如刀割。
“方少凌,你想怎么样?我都招了,你还想怎么样?如果你敢动静秋一毫毛,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第一次,我明白了强权。原来有权真的可以将一个人的生命夺去,甚至是几个人。我好恨,恨方少凌的聪明,恨他的卑鄙。然而,在某一天,我才真正明白,原来自己一直认定的坚硬的东西在强权下是那么不堪一击,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原来爱情是那么脆弱,经不起强权威逼和诱h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