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凡冷着脸,看看肖晗,又低头吃饭。
肖晗用筷子敲了一下餐盘:“你的战术方案要做调整,这样直来直去地硬拼不行。”
科长让他脑袋拐个弯,肖晗指责他直来直去,这两位隔着那么老远,是怎么尿到一个壶里的?科长让他换个打法,却没告诉他具体换什么,让他自己脑袋拐弯,是让他经风雨见世面的意思吧。这样一来,他就不好当面向科长讨教了。可是,对肖晗没啥不好意思的,何况他扣住赵保定不放,那么不支持自己工作,不榨他一回,说不过去。
“你知道什么呀,你去试试,一样满头包!”
肖晗已经吃完了。“使用武器的最高境界是什么?”肖晗把筷子一放说。
文一凡瞪着眼盯牢肖晗,怕他蒸发了似的。
“是不使用武器。”肖晗说,“我问你,家属院的电表是不是卡式电表?”
文一凡点点头。
“应该倒的房子他不倒,你跟他玩黑咕隆咚不就完了嘛!你告诉维修队,不售电给他,黑咕隆咚的他还住个六?”
“不行。”文一凡摇头说,“你这招儿太黑,我下不了手。”
“你以为你在玩慈善吗?”肖晗说,“你干的这活儿啊本身就是一盘恶棋……算了,我替你想好了一招温柔的,保你立建奇功。”肖晗站起来,“晚上九点,我去你办公室,等着我!”
肖晗的办法说出来很简单,就是先给老头儿的儿子发一封信,如果没反应或者无效,再分别向儿子单位纪委和儿子单位的上级纪委发出清房信函,请他们配合部队的清房工作。老头儿的儿子是区法院的副院长,占着部队的房,不至于不理不睬吧。
“你就呆在办公室不动,让他们来找你!”肖晗叮嘱道。
第二天晚上,文一凡带人直接到家属院见老头儿的儿子。法院副院长不在家,他老婆孩子在。文一凡他们不好多说什么,放下一封信函,撤了。规定的三天时间过去了,副院长并没有回复任何信息。这封以机步旅清房小组名义送达的信函,其实就是一个清房通知的加强版,老调重弹地引用了国家和军队的有关文件规定,通告旅里此次的清房意见,算作打个招呼以示尊重,若指它起效成事,那是扯。肖晗的意思,派个兵送去就行。给两级纪委的信函已经准备好了,发出去就是正式的公函了,会有什么结果呢?直接发给纪委,是告状,可是揭发检举呀,非要这样做吗?文一凡的心里忽忽悠悠的,一下子没了底。他把信函呈给科长。科长看完,看着文一凡:“你整的?”
文一凡点点头。
科长改了几笔,还给文一凡:“打个呈批件,报严副旅长!”
从科长那儿出来,文一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太悬了,这要是直接发出去就坏菜了!文一凡把科长改动的内容加进信函,重提一份,报了上去。呈批件在严副旅长那儿放了两天,发回来时,文一凡见严副旅长并没有签署意见,而是在具体内容上改动了一句话。到底是发还是不发,文一凡心里没谱。他把呈批件拿给科长看。“首长就是首长,动的真是地方!”科长翻开看一眼说。说完,合上文件夹,递给文一凡,“按副旅长的意思改过来,再报!处理意见这样写:建议对其他清房对象也照此办理。记住,首长不签字,不同意发,这信就不能发。清房不光是个得罪人的活儿,很复杂噢!”
这回严副旅长签了,签的是“酌办”。
文一凡把呈批件亮在科长面前:“发吗科长?”
“‘酌办’。”科长的眼睛从“酌办”两个字上挪到文一凡脸上,“让你‘酌’一把,你打算怎么‘办’?”
“‘酌办’是‘酌情办理’的简化,”文一凡指着“酌办”说,“从语法上讲吧,‘酌’是用来修饰限制‘办’的,办是不办,需要办事的人来酌……”
科长把文件夹哐地合上。“我当科长的就不能让我的助理员再‘酌办’了。”他把文件推给文一凡,“反正狐狸要放骚,打着打不着咱都得搂火,谁让咱们是管房子的呐!”
“那……咱还酌吗?”
“酌个蛋──办!”
两封信函发将出去之后,文一凡把呈批件传至各清房小组,也让他们“酌办”。
接下来的情况正如肖晗所说,文一凡呆在办公室不动,有人主动来找他了,那位法院副院长托赵保定给文一凡捎话,要和他面谈一次。
成了!文一凡心里好个高兴,要把消息立即告诉科长,转过来一想,还是将现成的“狐狸”抓过来放在科长眼前吧。前往区法院的路上,他还在兴冲冲地想,都说清房这难那难,有了高招就不难,回来就请肖晗去吃杀猪菜,好好谢谢他。
到了法院,副院长正在办公室里等着。副院长亲手为他们泡了茶,说院里收到了部队的来函,说着说着,话就变了味,挟枪带棒地骂“那个写信的王八蛋”。文一凡知道他是在骂自己,尽管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却是得意的,你可劲骂吧,反正骂够了你得交房子。副院长骂够了,又说自己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还是个法律工作者,支持部队工作那是没说的,就是倒房子还有困难。说着拿出几页纸,递给文一凡。这正是文一凡亲手发出的那封信函。副院长指着信函背面让文一凡看。文一凡一看,头嗡地一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是一行字,写的是:
该同志有住房实际困难,可以考虑延长借住时间。
没有签名,落款是后勤部,压盖着部队代号公章。
文一凡一眼认出,那是严副旅长的笔迹。
我草!文一凡几乎要骂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