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皓城没多久,苏念柔的外祖母蒋老太就闲不住的硬要拉她一起去灵台寺烧香还愿。苏念柔没办法,便只能陪着她去了。其实,她有很多时间与机会,再去灵台寺。但那个地方,有两个无奈的回忆。明明该是一方净土圣地,于她来说,却成了一个小小的禁忌。
与郗羿宸的相识,是在灵台寺。与百里昊祯的相识,也是在灵台寺。
一个让她自作多情,一个与她开了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玩笑。若非她的外祖母,也许,她很久很久都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
再者,眼下显然正是多事之秋。百里旭与苏莲蓝同时消失,任凭朝野上下表面再如何的平静无浪,私底里,定然是波涛暗滩。甚至各方势利,已经在悄悄的割据角逐。
庆幸的是,百里旭一共才四位皇子。不过,仅这四个,便足够天下大乱泶。
这种时候贸然离开皓城,是非常危险的。
然而,她又不愿留在百里昊祯的身边。眼睁睁的看着他从那个柔弱胆怯的人,变作了一个她连想像都会觉得异常可怖的人。他可以隐忍那么多年,又岂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况且,即使他不犯人。别人,却未必也一样的不会来犯他铟。
马车晃晃悠悠的一路行往到灵台寺,这一路上,蒋老太就好似打了鸡血般,不停的拉着苏念柔闲话家常。苏念柔面带微笑,安静、耐心的倾听着,只是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听进去。随着灵台寺的距离被逐渐拉近,她的心跳速度莫名开始变得凌乱。仿佛,她会在灵台寺遇到什么人,做下什么事。
这种紧张的情绪,在苏念柔与蒋老太到达灵台寺的刹那,几乎到达了顶点。
深吸一口气,由得青儿把自己扶下马车。再转身与青儿一起,将蒋老太小心翼翼的从马车上接下来。看看依旧门庭若市、香火鼎盛的灵台寺,苏念柔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沧桑。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显然,寒冷的气候并不能阻止信徙的虔诚。
瞅了瞅怔在原地的苏念柔,已经走出了好几步的蒋老太不禁疑惑的出声提醒道:“柔儿啊,怎么愣了?快进去吧
“好苏念柔勉强的笑了笑,迎上去,扶着蒋老太的手臂,一起进了灵台寺。♀
点上香,一个神殿接一个神殿的拜过去。苏念柔很快,就被香烟薰得睁不开眼睛。偏偏她的外祖母蒋老太特别有精神,非得每座神像都拜上一遍才肯罢休。
老老实实的跟着蒋老太拜了整整一个圈,即使不捞起裙摆查看,苏念柔也能猜想到,自己的两个膝盖一定都跪磕得乌青了。
烧完香,拜完神佛,蒋老太一刻不停的又把苏念柔拉到了灵台寺住持的会客室外。非要找住持说说话,听一听主持的教诲,以舒解心底的结郁。对此,苏念柔倒没什么意见。找住持说话,总好过不停的跪叩。
本以为蒋老太必定要在会客室内消磨大半天的时间,不曾想,苏念柔还没来得及琢磨清楚是否要借机去享用斋饭的光景,蒋老太就已一脸淡然的从会客室走了出来。
“这就聊好了?”诧异的看着蒋老太,苏念柔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一个老住持,和一个老太太聊天,怎么可能片刻就聊完?这住持也太捣浆糊了吧。
“柔儿,你也进去与住持说两句蒋老太点了点头,说着,便将苏念柔往会客室带。她不会明说苏念柔心里憋着什么事,也不想勉强她吐露出来。今天她之所以硬要拉着她来烧香,除了还愿,也是想借机,让她与寺院中的住持谈一谈。比起她这个老太婆来说,得道高僧的话语,必然会更有说服力。
“说什么?”苏念柔皱了皱眉,她又不是老太太,也没想出家,为什么要找住持说话?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快进去吧蒋老太拍了拍苏念柔的后背,把一脸不情愿的苏念柔给推进了会客室。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反手轻轻把门重新关好。抬脚往室内走了两步,苏念柔便看到有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背对着她站立着。看他手上的动作,似是正在打理台案上的香炉。
瞧对方的身形,她总觉得这位住持好像很年轻,又有些眼熟。
不过,寺院的住持,不可能会是一般人。♀大概,这便是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苏念柔装模作样的拿出一直藏在胸口的墨玉佛珠轻柔的捻在手中,接着,双掌合十,很是客气、恭敬的弯腰拜了一拜,“见过住持
听到苏念柔的声音,对方手中的动作明显一顿。之后,缓缓的回转过了身。
苏念柔恰好在这时抬起了头,蓦然,捻在她手中的墨玉佛珠倏然断开。色泽光亮、大小均一的玉珠子顿时散落了一地,与地面撞击起一串串清脆的声响。
“施主不必多礼郗羿宸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还以一礼。
见状,怔诧中的苏念柔,眼泪霎时汹涌而出,却也因此回过了神来。看看散落了一地的墨玉佛珠,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趴在了地上。默默无声的把佛珠一颗接一颗的捡起,小心翼翼的包在自己的手绢中。
看着捡得无比认真的苏念柔,郗羿宸淡淡的问道:“已经过去的东西,为何还要再捡起?”
苏念柔强压下心底不断沸腾翻涌的某种情绪,故作无所谓的反问道:“你又不是大月王朝的人,干嘛非要跑到我们这来当和尚?难道你家没有寺院吗?”然而,不停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语气,也明显抑制不住的有些激动。
郗羿宸蹲,捡起脚边的几粒佛珠,用一种平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的语气,回道:“你说,倘若我一定要出家的话,就选个热闹一些的寺院,这样,才不会太孤独
“嗬!我还说过我想跟你一起走,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苏念柔嗤之以浪客中文鼻,气愤得差点没把手绢里的佛珠砸出去。这混蛋要是这么听她的话,为什么还执意要出家?他又不是没有选择。如若他天生就是要做和尚的,那他早八百年前就已经出家了。何必非要等到跟她相识相知后才出家?耍她玩吗?
“你还好吗?”把手中的佛珠递到苏念柔的面前,郗羿宸终究还是忍不住关切的询问了一句。其实不必问,也能看出,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她都已经嫁人了,又怎么会不好?单凭她身上穿着的那套绝世无双的衣裳,就能证明了。
抬起头,直视着郗羿宸的双眼,苏念柔一字一顿的反问,“你觉得我好吗?”
都做了寺院的住持了,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吗?她要是过的好,她为什么要哭?她要是过得好,她又为何会如此珍惜在意他送她的墨玉佛珠?
郗羿宸静静的回视着苏念柔,许久,转身,走回了香炉前。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苏念柔哀伤又无奈的自言自语道:“既然你要走,为什么不走远一点?你既然一心要出家,为什么就不能对我慈悲一点?你难道不懂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喜欢、说爱是什么意思吗?”明明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郗羿宸在她心中的影子还是那样清晰深刻?明明都已经嫁作他人妇了,为什么她心里却还想着另一个男人?
她不是不喜欢百里昊祯,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与郗羿宸的再见面来得太过突兀。而百里昊祯之前给她的惊‘喜’又太过巨大,才会导致了今天她的情绪如此不稳。
郗羿宸拨弄着香炉,还是没有说话。
苏念柔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不论如何,她都已经嫁给百里昊祯了。不管百里昊祯有多阴暗,有多让她捉模不透,她都已经成为平王妃,做了百里昊祯的妻子了。况且,再相见,郗羿宸也已经真的出家当和尚了。所有的所有,都无法回头,也没有一丝一毫再回头的机会。
苏念柔不说话,郗羿宸便更不会主动说话了。
等了好一会,见郗羿宸始终没有半点再开口的打算,苏念柔失落的扬了扬嘴角,转身,准备离开。然而这时,郗羿宸却忽然开了口。
“那串佛珠,是一位得道高人赠予我的。我生来便注定是佛界中人,若是我一定要逆天改命,那我在乎的一切,皆会因我而灰飞烟灭郗羿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苏念柔说这些事情,也许,今天的相遇,就是为了解开苏念柔心中的那个结。
如若他不说,苏念柔大概永远都无法释怀吧。她对佛珠的在意,证明了她心中的执念。
苏念柔不禁站定,但背对着郗羿宸,不敢回头看他。尽管郗羿宸看似自言自语的这番话,狠狠的揪痛了她的心。可是,她还是想听下去,更想要个清楚明白。
“能够再见到你,真好。你还好好的,这样就很好了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郗羿宸实在有些无奈。他都已经是出家人了,心中竟依旧存在着对过往的执着。不得不承认,看到苏念柔光彩照人的样子,他放下了心来。
眼泪再一次滑落了下来,苏念柔屏住呼吸,咬牙不让自己冲动的去追问。
“过去的事情,放下吧,不要再心心念念,以至于忽略眼前已有的幸福希望那个威胁他离开的人,真得能够让苏念柔一辈子都幸福。
“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吗?”苏念柔不死心的回过头,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出了口。
她以为郗羿宸会解释,结果,他还是没有解释。话到说到这个份上了,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郗羿宸心中无有她的存在。
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犹豫片刻,郗羿宸还是如苏念柔所愿的做出了解释,“如果我不走,最关心我的那个人,便会出事。如果我不出家,那我在乎的所有人,便会一个接一个的消亡离开是为了保护这世上最关心他的那个人,只是如今,连那个人都已经逝去了,他还有什么不能说,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只希望,苏念柔得到结果后,能够放下。也让他……放下。
心中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可是,苏念柔不但没有觉得轻松,心里反而更加疼痛。眼泪,亦更加不受控制。
“郗羿宸,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你,我最喜欢的人,永远是你咬牙吐出哽在喉间的心里话,说完,她迅速打开门,抬腿逃了出去。
郗羿宸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佛珠,垂下眼睑,双唇微微启开,但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小姐,您怎么哭了?主持跟您说什么了??”
看到苏念柔满脸泪水从会客室里走出来,青儿吓了一大跳。
倒是一旁的绿翠,像个明白人一样。
“柔儿,你这是怎么了?”蒋老太很是心疼,早知道苏念柔会哭成这样,她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去跟主持说话了。
苏念柔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绿翠,动作豪爽的眼泪一抹,笑嘻嘻的回道:“没事,主持说的太好了,把我给感动了。外祖母,我饿了,我们去用些斋饭吧
“好蒋老太信以为真,笑咪咪的牵着苏念柔的手前往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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