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古今 雌雄莫辩

作者 : 断桥月

周文宾跟着祝枝山一起出去,两人并肩而行,引起很多人侧目。

有人说:“可惜了这位姑娘,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祝枝山回道:“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仁兄不比我好多少!”

有人又说:“这一定不是夫妻,而是舅舅甥女!”祝枝山又回道:“男才女貌,你懂个屁!我年纪大些,便娶不得美貌女子为妻?”

凡别人说什么,他总要回人家一句,周文宾则在旁一言不发作矜持状,随着人潮拥挤,与祝枝山也被挤散了。

祝枝山不见了周文宾,他也不着急,横竖周文宾是男儿身,又吃不了什么亏,他自己优哉游哉地独自赏灯去了。

顾湘月的针线活实在不怎么样,周文宾走了一段,鞋中的线便散了,勒在脚趾中间,十分难受。再加之他扭捏作态,累得很,旁边有些男子围着他出言调戏,偏偏他还不能斥骂,若是拆穿了,他的名声也就完了。他当然也不能往那些姑娘堆中挤,只得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渐渐地甩开了那些浪荡子弟,离开热闹场所,来到一处墙根下,恰有一块石头,便坐在那歇脚。

不想有两光棍就是盯上了他。这两光棍一个叫陈光,一个叫马乾,二十五、六了还没媳妇,每年元宵节都混在人群中调戏漂亮单身女子,开始见了周文宾就跟在后面对他评头论足,这是他俩今夜见到的最漂亮的姑娘了,正愁没机会下手,偏偏见周文宾往人少的地方走,便悄悄跟了上来。

见“她”独自坐在那儿,秀眉微蹙,模样楚楚动人,哪里按捺得住?上前便动手动脚,周文宾只得左躲右闪口中求饶,心中叫苦不迭,他如今便是不顾声誉亮明身份也怕惹恼这二泼皮,一个文绉绉的书生哪敌得过这些四肢粗壮的莽汉?

正自苦恼,身后门开了,“快快住手!否则姑女乃女乃活剐了你们!”陈光与马乾头上身上挨了好几下,吃痛之下,撒腿就跑,回头看时,那也不过是个农家姑娘,穿得朴质,左手拿擀面杖,右手拿菜刀,相貌颇美,就是神情凶狠,口中还道:“爹爹,哥哥,快来帮忙!门外有两个泼皮欠打。”两人吓得一溜烟跑了。

周文宾如释重负,忙道:“多谢姐姐相救!”

“都是女儿家,谢什么!”这姑娘性情倒也爽直,“你可是看灯走散了?先到我家里歇息片刻罢。”

这里离周府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周文宾实在走不动了,便道了谢随这姑娘进了门,道:“敢问姐姐姓名,来日定当厚报!”

他打量这房屋,不过里外两间,陈设简陋,只有这姑娘一人,哪有什么“爹爹、哥哥”?

这姑娘道:“我不要你谢,但名字与你说了也无妨。我叫杜燕婷。”

周文宾道:“家中怎地只有你一人?令尊令兄呢?”

不想杜燕婷顿时秀眉微蹙,半晌道:“我没有什么父亲哥哥,家中只有母亲,原来迫于生计,将位于城西的二十亩薄田抵押给了东门当铺,开了间布店。谁知那少东家看上了我,要我嫁给他,我不肯,他时时来捣乱,店中生意毫无起色,两年期到,无钱赎田,店也被收了作利息,还将我母亲抓了进去,限我一个月内交钱或是答应他。”

周文宾险些忘了自己还在扮女装,差点“目无王法”四字就要月兑口而出,及时收住了。杜燕婷叹了口气,道:“他是礼部员外郎尚臣明的公子尚少芳,实在没法子。”

周文宾道:“姐姐欠他多少银子?”

杜燕婷道:“原先只当了二百两银子,如今连本带利说欠了他五百七十二两六钱。”

周文宾笑道:“我明日便能让他放令堂回来,并且还你那二十亩田地,并且无须分文。”

杜燕婷疑惑地打量着他,摇了摇头,“你别安慰我了,看你也只是谁家府上的丫鬟,若有权有势,怎会单身出来看灯?”

周文宾笑道:“姐姐哪里知晓,我原是与表兄一道出来走散了,此事我办不到,表兄自然可以办得到,姐姐不必担心。”

杜燕婷道:“不知令表兄是谁?”

周文宾道:“便是礼部尚书府周二公子。”

杜燕婷眼中一亮,又黯了下来,只是摇头,“堂堂礼部尚书府,怎肯帮我这穷苦人家?”

“姐姐方才救了我,恩情不薄,”周文宾说道,“只须我恳求,表兄自然肯的,况且这也只是举手之劳,尚少芳仗势欺人,我们便也仗势欺人,叫他奈何不得,这便叫作来而不往非礼也。权势二字,可好可坏,你也不必怕他报复,到时卖了田来府中做事便可,连老母亲一道接来。”

杜燕婷依旧愁眉不展,周文宾追问起来,她才说道:“俗语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位周公子据说是个和气人,但不知是否只是讹传。你想,他出身富贵,凡是富贵人家子弟,无不飞扬跋扈,对不住,妹妹,我忘了他是令表兄了。”

周文宾啼笑皆非,同时他也欣赏这姑娘的直爽,笑道:“将来你便知晓了。”顿了顿问道:“但不知为何要将田地换了做买卖,莫非是地里收成不好么?”

杜燕婷道:“妹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哪里晓得我们的苦?做买卖看的是自己,种田看的却有很多。一连晴很久,你们必定很高兴,可以出去游玩,我们却得愁眉不展,下雨下得久了,田地淹了,一年便算白费,还得交田地税,哪里承担得起?”

闲聊一阵,不觉已是夜深,外面看灯的人早已散尽,杜燕婷留他住宿,见屋中只有一张床,周文宾哪肯?只道:“愚妹早一些回去,令堂之事也早一刻解决。”

“也不急这一晚,”杜燕婷道,“妹妹天姿国色,只怕在杭州城当得数一数二,那些无赖泼皮看到须不是耍,我若是放你走了,路上出了事便成了我的罪过,家中又无男子可送你。妹妹莫非嫌这里简陋不比周府?”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文宾只得答应了下来。

杜燕婷去闩了门,打了水来洗漱,她好奇周文宾为何不肯卸妆洗漱,周文宾只得道:“明早便走的,一来一去,免得麻烦。”

杜燕婷也不勉强,紧闭了窗户,当着周文宾宽衣解带,只剩下中衣中裤。

她自然不知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妙龄女郎竟然是个男子。周文宾在旁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满面通红。

杜燕婷怕周文宾拘谨,主动牵起他的手来上床去,笑道:“委屈妹妹睡外头罢,我睡觉不踏实。”便自己睡了里头,让他睡外头。

本来只有两床被子,一人各盖一床,只是天气寒冷,两人睡了一会,都觉手脚发冷,杜燕婷便提议将两床合盖,两人同盖一床被子。

本来同睡一床各盖一被已是非分,如今同床同枕同被,周文宾简直是如卧针毡,偏偏又不能有任何异议,他若反对,难免引起杜燕婷怀疑。

杜燕婷连日忧虑,这晚心事一了,很快便进ru了梦乡。

周文宾哪里睡得着?双手紧紧挨着身子,生怕碰到了人家姑娘的身体,睁着眼睛不敢睡,只怕睡着了无意冒犯了人家,更怕自己睡着了无意中露出马脚来。

长夜漫漫,他只得将诗经及千字文默背了一遍。好容易捱到天蒙蒙亮,轻轻推醒杜燕婷,“姐姐,我该回去了,烦姐姐起身将门闩好。”

杜燕婷披了衣裳送他出去,轻轻拉着他的手,道:“好妹妹务必帮我这一遭,回去与令表兄说了,帮与不帮,愚姊总是感念妹妹一番心意的。”

周文宾又是脸一红,道:“且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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