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彭祖睡功
离程的风又重了一程,大好的晴天霎时云遮,山岫中的阴寒气息再度袭据人肠,卷地剑斗的幽光似被青色的雾嶂所涵盖,轻袅得飘飞了出去,一岁荣枯的感觉再度降临,如同不期而至的栽赃。
李虚毅将长剑拔起,细细弹着剑刃上的血花,脾性极好道:“我是真凶,那阁下这一批人又是什么?你怎么不听听无缘子的师妹无由女的亲眼证实,恶人先告状,难不成名剑城现在就已经姓葛了不成?
我倒很想看看这一场自编自导的栽赃好戏,城主候选人嘛,为了建立点急待上位的非凡功绩,总是要抹除一些正派人士才甘心的,否则,他又如何领先第二个即将确立的候选人?”
葛临风轻道:“名剑城代表的是天下剑道,而不只是姓氏族别,李殿主一番言谈未免让人失笑,另外,谁又知道,你和无由女是不是事前先串通好的呢,来人,将他带走!”
他发号施令时始终带着温文尔雅的淡颜,举起手肘的样子颇有青尘子的架势,但落在温格和莫纱如等人眼中却是一阵嘲讽,不知为何,远处的伊青丝竟从中听出了女音才有的娇弱柔冉,很怪。
裴诺之讪然地想要去绑住李虚毅,但被后者一瞪,脸色立马就如碎土抖落,乱了悲喜的分寸。从旁协助的,自然是此前奉持着盖印素绢的卢静和骆雨,她们无不板着冰冷如霜的神情,城主与候选人的指令全然是由她们宣传甚至执行的。
卢静道:“李殿主,你既然是名剑城中的弟子,就应该信守这中间的规矩,就算你认为葛临风候选判断不公,还请向青城主本人申告。”
一剑在手,天下我有,李虚毅冷笑如西风道:“你们这是在逼我动怒,看来江姑娘路上所说甚是,名剑城确实是鱼龙混杂的一块死地,难怪稳固千年却从不曾一统江湖。”
他的话才说毕,长剑顿起,如同山抹微云一般斜滑过去,将卢静等三人围合已定的拘势破开一角,若不动手,便只能被扔掷到面壁的囚洞中等待别人的怜悯了。
紧跟着,他凌空切转过数道剑风,以蜻蜓点水的款款飞姿,穿透三人才刚起招的阻力,一剑闪身如电,便要刺向葛临风。葛临风的武功撑死了也就武尊大圆满,他的这一剑,是将反破傲剑诀的悟招都利用出来了,剑影飘渺,便似飘雪过后的倏然刺杀,亦剑亦我的擎天大招!
葛临风的眼神闪过一瞬的惊诧,但很快四方封合,长剑轻递,想要以至简的一击来化解攻势,可是稍微向前,他就感受到了李虚毅剑招中的藏、变、破。
转手以剑旋出连般的形意,内元力所催发的劲道尽皆呈现出雷音隆隆,护壁的纹势就像枝叶般快速抽芽绽放,葛临风的下盘稳站不动,捻笑间就有卸掉攻招的势头。
但是,李虚毅反破傲剑诀的剑招并不因此而止,他在灵活提撩反格中,墨觞五重电中庸以上的内元力层层奔涌,虽在精锐度上不及葛临风,可他所澎湃出来的广度如同大海,泛滥无边,很好地与前者形意六重雷的内元力抵触一起。
涛生云灭,波起浪伏,不同层级的内元力犹自激荡吞噬,等到紫色轻雷与墨色闪电交相张扬,两者都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攻击力。
本来李虚毅会是败退者,可他身具仙魔两道至高系列的气修,兼有熔炼术可以相互融合,而白衣雪所传的四层内元力自是绝对助力,就算他在滁州李府伤势未能全数痊愈,此刻也占据着一定的上风。
正当他准备把仙傲逆鳞气凝聚起来,从而使出穿荡离奇的纵横剑招,那是从李白“诗酒剑”和“仙傲逸”衍化过来的独创剑法,是他对自创招式的精要集合,具体的名字却还没取好,可是运功到一半时候,肺腑内传来了很强大的反冲。
“要遭,内元上的重劫偏在此刻来临,看其样子还极其劲爆,不要告诉我是两重连发吧,我从经历了流华三重雪的内元重劫后,便都还没有在经络上感应天象呢。”李虚毅透过神念探知就中所要发生的变化后,眉头很快走低皱起来,比刀刻在木棍上的字迹还要深入。
恰当此际,有一人快如闪电的奔驭而来,以中分的快手招式,格挡掉了葛临风的内元冲力,恰将李虚毅轻缓地护送到了边余的伊青丝旁,用力的分寸拿捏的极好,使得李虚毅的脚尖在地上稍稍拨转之后,就倚在了后者的温香怀中。
“所谓的城主候选人,原来也不过是偏袒欺人之辈,老夫还真是不信,青尘子自己跑去雪轩峰闭关,却让你来管理名剑城事务。葛临风,你若是再敢动手,可别怪我手中的青龙手下无情了。”来人正是白衣侯,他的话语中暗藏锋芒,字字凌秋,犹如刀砧在骨,杀性十足,
葛临风道:“既然如此,何不试试?别以为你仗着长辈身份就可以来教训我。哼,你作为穹苍殿的一员,想要替李氏药柜出头,我是早就料到并做了防备的。”
两人一言不和,一方是隐然不出的年轻剑客,另一方则是当年名噪一时的刀枭,刀光快剑地杀伐往来,又是一番对拆数十招以上的缠斗。
李虚毅却只抱定姿势,利用自身的修为护住心脉,用强大的神念力驾驭微然流失的元力,等这些元力迅速地汇聚成溪流后,再加以布置,凝成嵌合形的陡墙,可以有效地抵挡心雨和墨电两种形态的攻击。
但在这防护过程中不能经受过重的外力压迫,超出范围将会阻碍陡墙的形成,一个不慎,对于抵挡武级重劫的人具有严重的生命威胁,江湖之中,有太多人是在冲击或抵抗重劫的时候被仇敌袭杀的,比如韵衣宗的前掌门江中远等。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呀,李虚毅,你现在总该逃不掉了吧。”又一个女音极冷艳地飞挟过来,长袍身影便如剪帘燕子低下,霎时间就到了李虚毅近前,恰是鼎鼎大名的“刺客之王”代樱!
她的长勾手一探,便仿佛穹天被抓破般,隐然有了一点空裂的痕音,这使得伊青丝挺身遮挡的淡蓝衣服,瞬间就有了被褪洗掉的色白,斑驳影下,俱是稍微用力就能穿透如骨的爪刺,但伊青丝依旧生死不惧地挡着,一动不动。
代樱号称刺客之王,对于杀人早就成为本能,力道不减反重,她可不介意让伊青丝给李虚毅陪葬,一时的尖风呼啸,隔旁的江水逝似是感受到了血溅四方的杀意,不由自主的战栗,然后忘记抵抗。
“糊涂二鬼”本来还想严守戒律的,眼见乖巧怜爱的小师妹命悬一线,身形绰然成影,散开成一溜光线极快滑出,尤以艾哭生数掌连拍的柔力最具效用,但也只是堪堪地卸除了代樱的部分爪劲。
胡笑生向来喜欢后发制人,代樱的攻招几乎落在了伊青丝的面容,他才将肥胖滚圆的衣袖懒散挥出,待其使出后,顿然将对方的劲道席卷一空。
代樱冷笑一声,爪子幽探得更深,在加以反转,又增了三分内元力进去,却是借着刚才被卷的余力飘过伊青丝,直接刺往李虚毅的心脏,她的出招很是简单,但青霜的光蔓,任是再笨的人也知道,此战的状况,已经飞升到了武皇级别。
红尘的白浪滚荡三千里,尚且不及终极刺客的掌下一击,但是,艾哭生和胡笑生勉强做到了,还是紧闭双眼的似睡非睡。他们所修习的睡功本就极为神奇,对于对手招式,便如同梦里华年的过盏,极快就能回敬过来,所谓“如施彼道,若然未忘”。
哗啦啦的碰触,如同云虹的光霓在晓晨堆簇,愈到了高处就泛白成天光,最后在一霎的闪烁间流转出一丝爆裂的轻烟,糊涂二鬼的身形顿时连退了数步,而代樱只是侧移了半步,对战双方的实力不言自明,但李虚毅恰被托送了险境。
犹在败退势头上的身姿落定,艾哭生忽然往空中一翻,重新落坠在地面却成了以肘撑地的睡躺样子,其眼睛合实紧闭的,还时不时地来个睡意缱绻的哈欠,手势勾扬,完全是代樱的蔑视。
代樱对此并不以为意,却将袖中的飞刀连抽出来,仿佛射靶一般扬向肥胖的胡笑生,胡笑生也不逃窜躲避,直接以一种缓速的柔软猛撞上去,说也奇怪,本来尖锐无比的尖刀就像是被淬火融化了般,在他开摊的肚皮上掉落下来,化成无锋的废铁。
这层变数未绝,艾哭生的攻招又到,竟是单手举撑着,然后双脚形成剪刀似的开叉,在离奇的转速下,呼啸出强劲的风声,代樱没退后一寸,他就像是有所察觉似的递进一寸,步步紧跟,连般的重旋腿全然击在代樱的头部,若非后者趋退如神,双臂上的软坎迅速拘合,在如此连攻之下,难免不敌。
这边艾哭生的攻势才歇下,那边胡笑生便如泥鳅一般滑到了代樱身侧,但他并不张手猛攻,却是借着凌空之势轻揉着圆鼓的肚皮,间歇性地敲拍着,这本就足够滑稽,偏偏代樱见了胡笑生的手上动作,神情大骇,更荡开一丈多远。
胡笑生软绵绵地黏了上去,双手早就从肚皮贴到了脸上的九窍,渐次而下又到了五脏肺腑,最后又从四肢百骸总归并如一,突然间,便如坐地而起的云气,从他身上的毛孔狂射出来,每一道劲气,堪比二吏级别的剑招,万象并具,形势恢弘。
若退后数丈观看,便能发现这层气劲在扩撒之后,便像钟漏罄声,形成了庞大的空影,其轮廓便似一个长髯及胸、须发皆张的老者,腰间别系了酒葫芦,酣然倚靠在山间草泽的岩石上,另有松鹤拐杖横放其侧,其意可谓狂放。
艾哭生脚尖更提,从飘势上就像是蒲公英落舞风中,但他的睡姿却从辗转反侧,过渡到了磨牙揉眼,一瞬就到了胡笑生的背上,两者并存而现,正是倚而忘年的疲睡,而代樱在避过方才的气劲之后,也是凝之在侧,身上的多重装备迅速披盖。
“青丝,你说胡笑生那空影巨像是什么啊?你跟他们接触最多,应该能知道吧?”李虚毅逃离了代樱的攻击范围后,被该降临的重劫忽又消失了。
恰好卢静和骆雨前来擒拿,就迅速与她们缠斗到一起,但糊涂二鬼的后招何其雄威,心魄动摇之下不免夹空问道。
伊青丝惘然地挠着海藻般的发丝,咬唇道:“我也不知道呢,但是他们平时跟我一起卖药,也经常歪睡成现下的姿态,每次被我捉弄醒了还留着口水,我问他们时,他们好像说这是梦见彭什么人了,然后后者传给他的。”
莫纱如道:“莫非是彭祖?传说他的寿命高达八百余岁,等闲睡觉就是百余年,是远古以来阳寿最长的,自然,他最后是飞升成仙了,孔子和庄子等人对其是推崇备至的,这两兄弟的睡功恐怕也是传承于他吧。”
江水逝道:“我怎么听说,彭祖的八百年春秋,所指的本是大彭氏这个国家存活了如此之久,并非后人以讹传讹的种种呢,不过,对于医道、厨行、养生等几块,他却实实在在是现世的鼻祖。
听说帝尧某次病危,诸侯均是担忧不已,彭祖恰以一道野鸡汤,使得帝尧瞬间跳起,喝了后病体立马恢复,于是受封彭城,人称彭祖。”
伊青丝嘀咕道:“难怪他们俩老是争着抢着给我炖鸡汤呢,该不会就是学习彭祖睡功时,却将这老家伙的怪癖也给沿袭了下来吧?呸呸,肯定是他们偷偷学我的,哎,可惜我每次炖汤时,虚毅哥哥都不在,不过,我刚学了三个花式,这次可以稍微发挥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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