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生活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充满了紧张和压抑的味道,一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每一个在书桌前苦读的学生背后,都寄托着一个家庭对他们的最大期待。
那是对于普通高中的学生来说的,这样的情况和感觉虽然对萧飞他们来讲也有着一定的感触,但相对比起来萧飞他们的日子就要好过的多了。
这些以技术专业为特长的专业学生,理论知识只占了他们考试成绩中约一半的部分,而一半则是被专业知识和实际操作考试成绩所占据。
而在萧飞这里实际操作比其他考试要容易得多了,而对于专业理论来说,只要有良子在萧飞他们几个人就没有怯考的压力了。
在别人都将头埋在书本和考卷后面,为了所谓的美好未来而进行最后一搏的时候。萧飞这伙人却依旧过着一如往常的日子。
自从自己和林雅洁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萧飞突然间发现自己像是一只没有了目标的苍蝇,有些焦躁而又无奈地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乱闯。但却又无法去发泄自己心中的那种苦闷和伤感。
“这算不算失恋?”不止一次地,萧飞坐在小操场外围的台阶上一个人发呆。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犹其是这种地势略高于地平线的地方,萧飞坐在台阶上,有些茫然地看着远处学校小路上不时走过的学生们。
或是独自一人,或是三两成群。但无一例外地多少都带着书一样的东西,虽然在这个地方无法看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大多数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焦急。
从刚入学校时候的迷茫到如今依旧迷茫,回头三年在萧飞的印象里除了那几个好的兄弟,却什么也记不起来。自己学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似乎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又觉得,显得有些寒酸。
现在回想起来,在高中的三年,自己犹如一只半大的猴子在学校里玩弄着别人看不懂,而自己也觉得无聊的把戏,当到这场戏快要临近结尾的时候,看着周围的人四散而去,站在原地的萧飞心里有了一丝莫名的慌张。
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看着远处的山峦,随着大地的形势而蜿蜒着蔓延向远方直至尽头湮没在青灰色的天边。
再有几个月,自己的高中生活便随着春暮夏盛的到来而永久地结束。而自己,看着这片土地,这个寄存了自己三年的校园,心里不免有些发酸。若干年后,自己是否还能回来看看,一如自己刚来学校时候的那样,看到那些熟悉的脸,熟悉的一切。
沉浸在对自己不久的未来无限遐想中的萧飞,心情被一种怅然与失落慢慢包围。丝毫没有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直至那个声音近到几乎贴着自己的脸边。
“喂!你小子一个人坐这儿瞎想什么呢!”声音洪亮而清晰地将萧飞从神往中跳回到现实中,眼前猛然清醒,周围的一切都还在。而自己刚才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段不长也不算短的梦,梦中没有愉悦没有欢笑,一如周围的云雾一般处处充满了伤感。
“哦,没什么。”萧飞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回头看了看蹲在身边的天亮。
眼前的这个兄弟和自己一样,但脸上却丝毫没有对未来的那种无助和茫然。在天亮的脸上永远写满了阳光和挥洒不尽的精力,大大咧咧的表情里透露着的是这个年纪里应该有的那种不羁与放纵。
“这几天看书看得有点儿累了,坐这儿走会儿神。你呢?”萧飞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空出一块儿地方让天亮坐下。
“还能干吗,睡觉呗。这眼看着要考试了,但那些东西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与其在那上面跟它们费那白劲,不如多留点儿时间好好休息一会儿。再过几个月后,估计想休息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了。”天亮顺势坐在萧飞身边,交叠着双手懒散地搭在膝盖上。
“彭杰和良子呢?”
“妞子和邓子不知道去哪了,良子就不用说了。”天亮说着笑了笑“这小子自打进了学校那天开始,就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别人你说找不到那还有得可说,良子这小子地点固定得很,除了教室就是宿舍。现在他在宿舍呢,在教室里睡了半天,估计是觉得冷,相比较起来还是宿舍里舒服。”
“以后有什么打算?”两人沉默了片刻,随后萧飞开口问道。
“什么什么打算?”天亮对于萧飞的这个问题有些不解,满脸充满了疑问的表情,“你小子最近好像有些不太正常,问的都是一些不太符合你的逻辑的问题。”
“这都快毕业了,你小子也不考虑考虑以后啊。”萧飞清了清嗓子,将自己问题又表述得更通俗了一些。
“嗨!那个事情离现在还早着呢。”天亮大手一挥“就算明天就要毕业,今天的日子还得先过好嘛。♀”
静静地听着天亮说完,萧飞一言不发要注视着这个自己兄弟的表情,虽然这话从天亮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充满了轻松甚至于有些无视前程,但从天亮那自始至终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上看来,话语上的轻松并没有代表其内容对于未来的忧虑。
时间的飞逝,在悄然间快速交替着,太阳东升西落,斗转星移间,小操场上那几个月前萧飞坐过的台阶旁边不远处的槐树已经结出一串串雪白的花蕾。
在少有的清爽明朗的天气里,空气中无处不飘荡着槐花清新甜蜜的芳香。
从市里考试回来之后,萧飞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轻松。一如百日集训之后的初次试炼,从车上下来之后,心中少有的轻松和愉悦。
高考之前少有的一次休息,虽然对于萧飞他们来说,每一天都和休息没有什么区别。但那时的忐忑和现在的心安理得,有着截然不同的心理状态。
对于他们这种临近考试的学生来说,学校对于他们的态度已然和高二时候截然相反了。现在来说,只要不要在学校里明确地去做学校所不允许的事情之外,其他的事情学校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个时候,也是老秋他们最开心的时候,每一年的毕业季之前,他们的饭馆都会有近一个月的爆满,几乎是每天晚上。
以前是萧飞他们站在远处满脸羡慕地望着饭馆里那些觥筹交错,肆意挥洒心中积郁的老学长们。而如今,萧飞坐在这间不大但却专属于他们几个人的小屋里。在昏黄的灯光下,弥漫缭绕着的袅袅青烟中,那坐在自己周围的一张张面孔。
三年前,他们是那么的陌生,甚至有些对自己的不太友好。而现如今,每一个人对于自己都是由心的贴切,每一张谈笑的面孔背后,都有着和自己一段最美好的回忆。
身边的天亮,和自己一起打架,翘课。紧挨着他的彭杰,则属于关系最铁的同伙。与自己对面而坐在床上的良子,和自己一起喝了不少次酒,但每次都是一瓶之后便倒头昏睡过去。京龙紧挨着良子,虽然两个人同处一地,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良子偏内向,京龙则属于外向的那种,一如他身边的顾斌,看似沉默不语甚至有些冷峻的外表之下却是和京龙一样的属于内敛外加一种闷骚的感觉。
小邓坐在萧飞的身边,嘴里叼着一根烟,一副醉得已不知所已的样子而至于将烟的头末都分不清楚。
每个人都将其他的想法抛在一边,或是举着酒瓶接二连三地碰杯,或是彼此搭肩嘴里喷着烟雾或者烟气笑谈着多少年来心里一直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如果说以前他们无法理解,但似乎现在他们明白了。这种酒席已经不如以往那般,现在喝一场就少一场了。虽然他们每一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刻意回避了分别的内容,但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每个人都在用酒精麻醉自己脆弱的神经。
因为,男人是不能随随便便去哭,即便哭,也是在夜里一个人或者一场大醉之后。
前者没有人知道,后者可以将一切的责任都推拖到酒的身上。
在一起的时间越少,时间就越发显得弥足珍贵,虽然每个人都不想用喝酒之后的宿醉来欺骗自己,时间还长。但在这个时候,一个看似善意的谎言对于他们来说,却显得犹为重要。
“如果这高中三年能够是一场梦,那么自己宁愿这梦不要醒。”萧飞看着身边的这些人,已经醉得有些发飘了,但头脑却出奇地清醒。
“你们还喝呐!我去,出事儿了。”猛然闯进来的一个人,一下子打断了这个充满感伤和醉意的聚会。夜里的冷风随着门口大开,一下子将屋里的烟酒味冲得支离破碎,而那些刚刚笼罩上的来醉意也在片刻间被吹得清醒了几分。
“怎么了?”坐在最靠近门口的萧飞回头问道,来的人萧飞认识,是顾朋所在的高中部的。而此时他脸上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满是汗水,胀红的脸庞而为大口的喘气而不时地收缩舒张。
“顾朋那儿出事儿了。”
虽然萧飞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件事情。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人提起,他们几乎已经快要将那件事情忘到脑后了。
“怎么回事?”天亮一听,拍桌子站了起来。
顾朋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一起小学,初中,然后到高中。自己进了学校的职专部,顾朋进了高中部,虽然不再处同班,但却依旧跟以前一样有烟一起抽,有酒一起喝。
上次的事情李龙给自己下了绊子而让自己和萧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而这次临近毕业这小子又来这么一次。
“这他妈就是不想安安稳稳毕业了!”天亮说完,直接从萧飞和门口的学生两人中间冲出去,一路向教学楼跑去。
几乎就在同时,小屋里的几个人都跑了出去。有去追天亮的,也有和天亮一样原因和目标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跑到教学楼里的时候,只剩下几个和顾朋同班的学生架着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的顾朋正准备往楼下走。
“人呢!”冲到最前面的天亮怒气冲冲地吼道。
“打完了就他妈跑了,我们几个正在屋里坐着看电视,外面就有人喊他的名字!”架着顾朋的其中一个看了一眼顾朋,有些委屈地说道“然后他就应了一声,那几个人就把他给拉出来打,我们劝了半天,连我们也给打了。”
“谁打的?”天亮双眼盯着顾朋。
“李……李龙那伙……那伙人。”顾朋被两个人架着,说话已经有气无力了。
“大爷的!”天亮大骂一声,向宿舍楼跑去。
“妞子,你们赶紧去看着天亮,别让他再捅出事儿来。”萧飞喊道,转身对一旁的良子说道“二哥,看顾朋这样子伤得不轻,得赶紧把他送医院啊。”
“离这儿最近的医院也就是县城的了,离这儿还有几十里地。”良子着急地说道。
正在此时,不知谁喊道“老师来了!”
一伙人循声看去,政教处的几个老师快步走了过来。但到了跟前什么也没说,看了看顾朋的伤势之后,那个平日里最让萧飞头疼的政教处主任回头对身后的人喊道“赶紧开车,把他送医院去!”
“老师,我也去!”萧飞说道。“我也去吧,老师”良子紧随其后。
“我们两个跟他熟,晚上照顾着他也方便。”
政教处主任看着两人“明天你们还要进行体检,这熬夜不行。”
“没事儿,我们身强体壮。别说熬夜了,一星期不睡都没事儿。”说着,萧飞装作一脸轻松地冲着良子笑道“你说呢,二哥。”
良子心一紧,这一宿不睡算不上什么,“没事儿放心吧。正好明天体检的也去县城,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来。”片刻之后,良子抬头说道。
“那行,你们两个架着他,到院子里。车一会儿到,我去宿舍楼,随后去医院。”交待完,那男人便转身离去。
萧飞和良子架着顾朋,一路上一言不发,坐上开往县城的车。两人一左一右护着,之前的醉意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学校里的事,天亮那里的事情的担忧。
转了几个圈之后,汽车从远处的路上驶过。黑暗中山沟沟里星星点点,而在这点点繁星之中,有一处最为明亮。
两人都知道那是学校的方向,灯光随着车子的快速行驶转眼间便消失于身后。漆黑而又冷清的公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车的尾灯慢慢化为浅红色的光点,最终消失于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