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正是悲伤加迷惘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郑容和提高了音调并透着愉悦感的声音,本来情绪就处于失控状态的薛景书放弃了自我克制,直接拿起下面垫着的剧本,反身抽了过去。♀
用一个词描述郑容和的处境,那就是“出气筒”。
郑容和难以置信地看着薛景书,被前辈教训这种事他不是没有经历过,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他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薛景书……这样。
薛景书盯着神色慌张的郑容和,理智逐渐回归,却没有道歉之类的打算,因为《如何是好》的灵感已经被打断了。
这其实是薛景书为自己找的借口。如果有些事于己有利且不会给自己带来问题,那么很少有人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做它。即使自己也创作知道创作之不易,控制住自己内心蛋念不去剽窃《谎言》、《nobody》之类的名曲,薛景书依然是费过一番功夫的。在情绪不佳的时候不把撞上枪口的后辈当发泄渠道,也是一件要消耗她不少自控力的事情。本来这段时间薛景书就承受了很多事,她的自我调节能力不差,但也是有限的,anti、CJ、公司、剧组甚至权志龙,多方面的压力使薛景书积攒了许多负面情绪,这些无法一时间全部排解,只能依靠薛景书的自控力封存起来,然后用时间慢慢调节。
只能说郑容和很倒霉,创作过程中薛景书的自我控制降至最低点,包括对人性中不好一面的控制,心里的小恶魔就这样被放出来了。
“你……”薛景书偏过头,不再去看郑容和,并不是因为厌恶,而是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异常,“出去”。
李弘基向后挪了两步,背靠着墙,满脸惊讶。以性格温和著称的薛景书,一贯成熟稳重的郑容和,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摆在他面前更急迫也更现实的一个问题是:要帮忙吗?
李弘基出道比薛景书早,但作为演员在辈分上却不占上风,年龄上更是比人家小了三岁,因此从身份的角度讲并不是很有优势。如果薛景书这次动了真怒,李弘基似乎很难劝得住。
把薛景书搞成这个样子,郑容和,你到底惹了什么事啊。若是知道李弘基的想法,郑容和绝对会郁闷死,他现在也没有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容和是自己同公司的后辈,一起拍戏的几十天相处得也算不错,按理郑容和遇上了麻烦,李弘基帮忙说两句话无可厚非,可是……郑容和对于李弘基,并不仅仅是同公司后辈那么简单。因此李弘基面对这个情况,潜意识里竟有点不想动作。
BLUE与FTIsland一样是摇滚乐队,可两者的出道方式截然不同。公司对BLUE花了极大精力来进行培养,先是在日本进行街头表演提高现场水平,又花了大力气为毫无知名度可言的郑容和争取到了男三号,更早在九月就开始筹备BLUE明年发行的韩语专辑。FTIsland则不然,在2007年偶像乐队领域一片空白前景的情况下出道,因出道曲《爱之痛》收获不少人气,但成员们经验不足也不够成熟,公司也没有规划好后续发展,2007年后迅速坠入低谷被迫前往日本重新开始。日本乐队文化身后,外来者要有成绩难如登天,FTIsland奋斗至今,才算在日本站稳脚跟,两年前的高人气,早已经不指望了。
成员们私下里开玩笑说,FTIsland是试验品,BLUE才是成品,李弘基心里对这句话其实是很赞同的。名为“嫉妒”的小恶魔不足以让李弘基给郑容和添麻烦,但能让他在是否要帮助郑容和的问题上心生犹豫。可是,就这样看着,也不太好吧。
李弘基一个人在外面纠结,房内气氛更是趋于冰点,见郑容和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薛景书一阵烦躁,声音又加大了几分:“出去!”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啊。
郑容和依然没有想明白这个情况是怎么发生的,但他已经意识到他最好的选择是先按薛景书的话做,他躬身致歉,正准备离开却听到了张根硕的声音:“你们怎么了?”
看到张根硕身后的两个剧组工作人员,薛景书心里不由发苦,她对郑容和态度不好是不好,可那只是一时情绪问题,依仗着前辈的身份在郑容和面前任性一下,等她调节好了还是会对郑容和说清情况的,郑容和也没吃多大亏,可现在如果不找个说法,一男一女,自己的眼睛又有流泪的趋势,让外人看到不知会有什么样的传闻出现,那样郑容和的麻烦就大了。
“罪魁祸首”就是随后近来的李弘基,本来正在犹豫是否要为郑容和出头的他见到张根硕以后,顿时下了决心,他不见得能说服薛景书,但资历老又与薛景书同龄的张根硕绝对没问题。于是,他悄声告知张根硕里面的情况,并请求张根硕帮忙劝一下。
见薛景书没有说话,张根硕感觉到自己进来似乎有些不妥,不过事已至此,他只得继续下去:“景书,容和是怎么惹到你的?”
李弘基强忍住掩面的冲动,张根硕偏向性明显的话令他意识到他好像忘了一点,张根硕与薛景书在剧组里似乎从来都是一边的!
“也没什么事,好不容易睡着一次的,容和进来的时候也不看一下……”薛景书揉了揉眼睛,脸色仍不是很好。在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崩溃的情况下先是失控动手,现在又要强力重新控制自己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她的大脑里一片混沌,那一点清明若隐若现,这种感觉就像刚跑完两公里后倒在一边喘气,下一秒就被要求加速再去一样,那种做法挑战的是身体的极限,而薛景书在挑战她精神的极限。
“难道你这几天是失眠了?为什么没听你说过?”张根硕的联想偏离了方向,不过正是薛景书求之不得的。
“没什么好说的,我觉得我还不至于有心理问题,情况不重也不想吃安眠药,只想看看能不能自己恢复。♀”薛景书堪堪停住,她的表情有点木,在外人看来只是疲惫的代表,但她知道,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
郑容和知道薛景书在说假话,他进来的时候若不是看到薛景书身体在动,也不会开口,但他很明智地,一言不发。
“那你还是试着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问一下接下来的安排,轮到你的时候会通知你的。”张根硕这么说了,跟进来的几人也只得跟着离开,只有郑容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无比。
“我感觉我不应该搀和进去的,弘基。”出门以后,张根硕对李弘基说。
李弘基感受到张根硕话中的责怪的意思,硬着头皮问:“怎么了?”
“我们什么也不做直接离开,景书那样的人又能把容和怎么样啊,顶多说几句。”张根硕道。
如果这样的情景能配上旁白,台词一定会这样写:李弘基同学啊,只是下意识地想消灭心里的小恶魔而已。
薛景书心里的小恶魔在她情绪失控的时候张牙舞爪了一阵子,不过这家伙体力太差,等张根硕把门合上的时候就趴那儿不动弹了。不过薛景书也付出了代价,站在那里不知道多少个呼吸,她才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重新回忆了一遍。“精神力”几乎见底,薛景书的大脑运转也跟生锈的机器没什么两样。等到感觉自己的语言功能恢复了,都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薛景书叹了口气,把剧本连同那张记满她灵感的纸“啪”地仍在沙发上,要回到刚才创作时的状态已经彻底不可能了。她这时才注意到一地碎片,有些迸溅到了比较远的地方:“容和……君,你没受伤吧?”
“没有。”惊惶的状态下,郑容和都没有注意到他用了釜山话。
“原因我现在告诉你”,薛景书拿起那张纸,在郑容和眼前晃了晃,“我这段时间本来就是个**包,只不过一直把引线藏得挺好,没想到这次正好被你点着了”。
“前辈,我……”郑容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后辈打断了前辈的创作灵感,仅就这个而言,郑容和遭受的便算不上过分。
“还有,容和君”,薛景书在沙发上坐下来,把剧本又放在腿上当垫板用,“你是不是一紧张,就会说釜山话啊”。
郑容和睁大了眼睛,因为薛景书的后半句话,用的也是釜山方言。
“别这样看我,我是在釜山出生的,不过离开得太早,釜山话也不怎么会说了”,薛景书想让气氛轻松点,但这个状态,她说到这里也就说不下去了,她迫切地需要休息一下,说出口的却是,“你出去吧,我要试试能不能把灵感找回来,地上的东西我会清理”。
“是。”
回去以后自然又被经纪人训了一顿,郑容和却丝毫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他不是一个愚钝的人,从某个角度上讲甚至很聪明,当时由于太惊诧反应一直慢半拍,但事后回忆那一幕幕,郑容和很容易便理解到了薛景书竭力克制自身负面情绪的状态,还有她的谎言背后对自己的保护。
他对薛景书没有怨忖,反而充满了怜悯。如果她经历的一切放在自己身上,郑容和不敢想象要他在忍耐自己的伤痛的同时考虑别人的处境,会有多艰难。
成了薛景书的出气筒,郑容和的“运气”都够去买彩票了。而心里积攒的负面情绪发泄过一次以后,薛景书感到她体内有根的弦,似乎变松了一些。
也好,把鞋放得更平和一点,才能应对《我的爱在我身边》首映式上的暴风雨啊。
时间到了《我的爱在我身边》首映的时候,辱韩事件在实际上已经尘埃落定,主张原谅的一方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薛景书招来的也主要是同情和褒扬,负面的评论除了老套的“不爱国”以外,只有对她与朴宰范关系的猜测而已。
见到许久的剧组成员,薛景书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道歉。如果薛景书失败了,与当初的朴宰范一样成为过街老鼠,《我的爱在我身边》的上映必将大受影响。即便现在正是薛景书为电影带来了关注,但毕竟她曾让剧组的所有人坐了一回过山车。
“行了,你之前不是已经道歉过了吗?”朴振彪说的是在事情出来两三天以后薛景书向他们发短信道歉的事,他也懒得再说薛景书什么,这样有天赋的演员一年内不能拍电影,朴振彪对薛景书的作法虽然有些生气,却还不忍心落井下石。
三名制片人中唯一登场的是李泰浩。CJ对薛景书的处置为薛景书带来了人们的同情,也为公司招来了责难,树大根深的CJ不必在意普通人的指责,各大经纪公司惮度却要看顾一二,尤其现在薛景书竟有因辱韩事件更进一步惮势,那两名制作人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替罪羊,他们的位置不少人想坐,职场倾轧之中,这种错误足够成为把柄。
这算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吗?薛景书想。
李泰浩面对薛景书时态度要亲厚许多,甚至表露了以后继续合作的意思。薛景书自然不会把它当成CJ方面的示好,只觉得自己的话题性和关注度比起以往是有增无减,有这样的演员,制作人拉起投资来会方便很多。
“如果你不想接受记者提问的话,我可以去削减一下他们的时间。”李泰浩甚至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多谢了。”
李泰浩曾经为薛景书争取智秀这个角色提供助力,薛景书的主动揽责也帮了李泰浩大忙,不过两个人算不上有多好的交情,互相利用的合作伙伴而已。
接受提问的环节对薛景书而言如同预料的一般折腾人,薛景书此时的关注度仅稍逊遇袭事件,人却偏偏一直躲在《原来是美男》剧组里不露面,搞得以挖掘新闻价值为己任的媒体们心痒难耐,现在薛景书出现,它们就像是鲨鱼问到了血腥味一样。
怎么应对?一个字:忍!
等到坐在位置上准备看电影的时候薛景书头都是晕的,面对那千奇百怪的犀利问题,要应对得体太困难了,亏她还忍得住。
比如说问她有没有被公司高层揍,薛景书的回答是:“这件事有或没有都无法提供证据,我还在工作这一点可以当证据吗?”
比如说问她出席《我的爱在我身边》首映礼,是否意味着以后会继续拍电影,薛景书说:“那是一定的,遇见了像这部电影一样的好作品,我一定会争取。”
比如问她为什么要为朴宰范说话,与朴宰范是什么关系……
剩下的以后再说吧,“能不能请大家多关注一下这部电影”之类胆词再度登场。
“真的已经压缩了提问时间吗?”薛景书对着身边的孙佳仁苦笑。
“我们也不想这样啊,不过谁也不敢的最记者,他们要是问得不满意,在对电影的报道里写坏话怎么办?”会主动了解事情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是记者写什么他们信什么,孙佳仁性格直爽,面对记者时却要强自忍耐,也是苦不堪言。
薛景书长叹一口气:“唉,希望他们能分些精力在电影上吧。”
不开心的事情说几句就适可而止,薛景书和孙佳仁在电影杀青后见面寥寥,好不容易有了坐下来聊几句的机会,自然不想把经历放在那些让人郁闷的事上面。
“你们的傲慢舞最近很红啊,连我现在在的剧组休息的时候都有人跳。”薛景书忍了又忍,才没说出那个人是张根硕。
“再红也红不过你,就露了一次面结果关注度是国民级”,孙佳仁这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departure》会不会出单曲啊,或者收录到以后的专辑里?”
“再让我唱,我都没有当时的状态了。”
薛景书的答案很清楚,她的理由是合理的,孙佳仁却还是很惊讶:“天啊,2009年的最佳歌曲,真的要只有现场版啊。”这不科学……
直到电影开始播放,孙佳仁才彻底缓过来,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观众上。没错,她关注的是观众的反应,自己作为演员的第一部作品反响如何,这是孙佳仁最看重的,她又不是只关注自己的表现、不介意市场的艺术家。
薛景书的心思同样也没放多少在电影上,但她也不关注观众,正在播放的《我的爱在我身边》勾起了她电影拍摄那段时间的回忆。当时她与权志龙都面临困境,后又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那种相互扶助的感觉薛景书很怀念,也正是那时起薛景书真正转变了对权志龙惮度,希望日后能与那次一样,两人既彼此关心帮助,又有各自的自由。
如今看来,使她想得太天真了。
《如果注定要离别》的旋律忽然响起,薛景书才注意到,已经到了宗宇生命走至尽头的一幕,耳旁的啜泣声很清晰,薛景书扭头看观众们写满感动的面庞,知道这部电影确定是成功了。
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想听到这首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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