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道姑,一个小丫鬟,坐在院门外的石阶上,发呆似的长吁短叹。♀你看我,我看我,不约而同摇头,继续叹。
“不能说。”伊人像是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反复强调,虽然她压根不知道那位公子究竟是哪路神仙。
慧安缩着脑袋,手托腮,点头,“不能说。”虽然她压根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小公子为什么吐血倒地。
伊人和慧安同时扭头,两两相视,“反正,就是不能说。”
“说什么,两个小呆子。”
突兀响起来的轻快男声,如春雷炸开心湖,两人面面相觑,愣了一会,跳起。如警觉的猫儿般,竖起全身的小短毛,两个小门神严正以待。
“小公子,你怎么又来了。”
慧安小老头似的皱起眉头,“小公子,你不能来了,要是再受刺激,观主该罚我面壁了。”
郑少轩哈哈一笑,“面壁好啊,你长得像面团儿,往那黑不溜秋的墙壁前一站,白面黑墙,甚美,甚美。”
慧安皱了鼻头,嘟嘴道,“小公子莫取笑慧安,观主说小公子要好好休养,小公子还是回屋罢。”
郑少轩眯起眼睛,促狭的笑,努努嘴,对着伊人道,“去把你家小姐叫出来。”
伊人眉间皱起的深沟可以夹死苍蝇了,这位看起来英气十足的公子哥,真是个阴魂不散的纨绔子。亏得是在深山孤观,要是在京城,这人死皮赖脸找上门来,小姐的闺名迟早被他毁了。
忠心护主的丫鬟,责任感刹那间无限膨胀,伊人扬高下巴,努力踮起脚尖对上郑少轩的视线,傲然道,“公子昨天无故乱闯,惊到我家小姐。小姐受了惊吓,如今正在养神压惊,不得空。”
“得不得空由你家小姐说了算,你一个小丫鬟,进去回话就是。”
身高差距太大,伊人只能艰难盯着郑少轩的下巴,横眼睛,两手叉腰,虚张声势道,“小姐说了,今日闭门,不见外客。”
慧安掺和进来,给伊人帮腔,好声好气道,“小公子,您刚刚起得身,还是回去歇着罢。”
被两个小丫头呛声,郑少轩也不生气,踱着脚原地徘徊,冲两人露齿一笑。
好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齿。
两丫头白晃了眼,光那看玉米粒般饱满的白牙去了,晃神之际,郑少轩双手交叠,气沉丹田,正对敞开的大门高声大喊,“小生拜见三小姐,请三小姐出来一见。”
这一声浑厚有力的高喊,惊醒了两姑娘,也惊动了屋中做香囊的琳琅。穿针引线的手一抖,针尖颤了颤,差点扎到手指。怎么才一夜功夫这人就好了,好了也就好了,还来惹她作甚。
琳琅烦不胜烦,扔了香囊,一个人垂头生闷气。
原本打算来山上讨个清静,没成想,这山里还不如府里安生,来了一个不知身份的贵公子,美好期待彻底幻灭。
这人究竟是哪里来的祖宗,玉贤观主对他如此爱重。一个大男人在女道观自如行走,居然无人质疑,他还真是得天独厚。
又是一声喊,郑少轩打出生就不知道羞字怎么说。♀惠安和伊人围着他又急又跳,手忙脚乱,摆手跺脚,直道,“公子莫要喊了,道家清修地,不可高声放肆。”
“我又不修道,理那些作甚。”郑少轩不管不顾,继续喊。
琳琅躲进锦被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耳不闻为清。事与愿违,那人的嗓门太具穿透力,她藏在被子里仍旧挡不住魔音穿耳。琳琅烦恼掀开被子,两拳头高高抡起,拳如雨下,泄愤般捶打被子。
“打你个臭流氓,打你个采花贼,打你个登徒子,打你个小纨绔,打你个无赖,打你个泼皮,打你个混不要脸的满脸脓包。”
打累了,琳琅长吁了气,将鬓旁散发拢在耳后。眼眸一转,学姨娘的神态,回眸间又是一派云淡风轻。只是琳琅年龄小,到底脸庞稚女敕,学起来少了媚态,多了分俏皮的萌态。
琳琅轻挪慢步,缓缓挪到院门口,隐忍着不悦,露出浅淡的笑容,慢条斯理道,“公子在观中作客,理应遵守道观清规。公子在女客门前驻足高喝,恕琳琅直言,此番行径,实在不雅。”
郑少轩笑意吟吟,眉眼格外舒展,赞同的点头,“我也觉得不雅,没办法,小姐请不出来只能喊了,管它雅不雅,有效就行。”
“公子行事实在,”琳琅话还没说完,就被郑少轩打断,接过来摇头晃脑道,“随心所欲,”随即哈哈大笑,“人生苦短,何必负累,当行乐时且行乐。”
道不同,不相为谋。
琳琅噙着笑容,道,“公子若无事,琳琅就回屋了。”
“年纪不大,恁地能装。开怀些,发自内心的笑容更美。”
郑少轩换了表情,一本正经说出这么让琳琅意外的话,琳琅笑容僵住,竟不知如何接话了。大宅门里,哪个不是伪装着心思过日子,真正能够开怀大笑又有几人。这人真是可恨,一针见血,说她假笑,存心让她尴尬。
伊人和慧安肩并肩,静静站在一边,你瞅我,我瞅你。这是闹的哪出戏,怎么有点看不懂。
说她装,想激怒她,她偏要笑,笑靥如花。琳琅福了福身,疏离而有礼道,“男女有别,公子既然无事,小女子就先行回屋了,恕不远送。”
“且慢,”郑少轩用声音喝住抬脚打算转身的琳琅,琳琅转了一半的身子折回来,俏脸微怒,一双美目染上恼意。大庭广众之下,他这样纠缠不休是要怎样。
只见郑少轩双手拱起,上身大幅度弯下,弓身垂首,脑袋快要低至膝头。
“小生无状,之前唐突了小姐,还望小姐见谅。”
他的腿笔挺,直直支撑低横着的上半身,弓着的身子未见一丝倾斜和颤抖,仿佛一尊石像,傲然耸立于天地间。
伊人和慧安傻眼,你掐我,我掐你,“好痛!”回过神来,眨眨眼睛,这又唱的哪一出,不讲礼只扯歪理的无赖公子道歉了。
琳琅神色复杂,不知道是该大度的挥挥袖,一笑泯恩仇,还是趁机上前踹他一脚,讨回那夜在客栈受的惊吓和委屈。
琳琅不出声,不回应,郑少轩便一直低着腰,那腰杆儿绷得笔直,透着一股子拧劲。♀
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琳琅觉得自己就是真的上前掴他踹他都不为过,夜闯女子卧房威胁恐吓的都是浑蛋,掴一百下也只能算轻罚。
不过,琳琅是斯文人,又是大家闺秀,人家不要脸,她不能也跟着失分寸。
“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有心悔改,那就付诸于行。只盼公子往后珍重,不要再做那些有份的事。发生过的,就不要再提了,多说无益,徒增烦恼。”
琳琅话里有怨,有责,且意有所指,唯郑少轩能听懂。低着头的郑少轩抿唇一笑,霍地直起身子,对着琳琅再次作了个揖,双目如星,灿然明亮,“小姐豁达,小生自愧不如。”
琳琅陡然对上那双眼珠子黑亮的凤眼,竟有些不敢直视,这人虽说孟浪至极,但这双眼却生得分外明亮清澈,没有一丝轻浮之气。若非亲身经历,她很难想象面前这位身穿华服的年轻公子和那晚乔装过的奸邪之徒是同一个人。
两人展现的气质太迥异了,莫非,这就是某些男子所谓不可告人的变态怪癖,夜探女子香闺,满足采花贼的恶趣味。
越想越恶心,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琳琅匆匆福了礼,利落干脆甩了甩袖,转身回屋。她的人生已经太多无法掌握,实在不想再跟这种捉模不透的人接触。
她喜欢踏实踩在地面的感觉。
伊人跟着小姐进屋,慧安看着郑少轩,一脸无奈,人小鬼大的叹道,“公子还是不要来了,三小姐好像非常不待见你。”
“待见我就不来了。”
郑少轩却是不在意,笑了笑,撂下话扬长而去。
慧安的表情很复杂,既痛心疾首,又匪夷所思。小公子太不争气了,人家三小姐摆明了不想和你多谈,你怎就喜欢贴人冷脸挨人白脸,真是长不大的孩子,还以为人家和你闹着玩呢。
凡尘俗事,自己是不是管太宽了。
慧安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三清祖师爷在上,慧安六根清静,一心向道,绝无杂念,绝无杂念。”
琳琅进了屋,拿本杂书翻看,试图转移焦躁注意力,免得越想越恼,越想越怒。
伊人沏了壶花茶,连壶带盘放到小几上,给主子倒杯茶水,搁到一旁。伊人回身退到桌边,抬眸看了主子一眼,见她半倚在榻上安安静静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