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门姝女 章十九:明秋毫

作者 : 温子

“娘,您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您真狠心让姐姐嫁出去,她若是受委屈了怎么办?”少年将身上的披风一挥抖落积雪,几步便走了进来,对于自己所造成的破坏更是看都不看,将门一扣,用枪挑了个凳子抵住,开口就对着妇人急急道。

妇人听得少年的话心里亦是不舍万分,但她更是个事理通透目光看远之人,正色严词道,“自古男婚女嫁,人之长伦,正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才更因该让她体验为人妻为人母的过程,她不止需要我们的爱护,更需要丈夫的宠爱和子女的爱戴,这才是一个女人完整的一生。”

“可是……”少年想说母亲说得他都懂,只是他就是见不得自己心里最美好的姐姐只是嫁给一个直得跟个木头似的男人,至于那男人的出生他却是真没怎么想。他们家都是真性情人,从不计较这些。他只是不甘,不舍而已。

“没有可是。你那的姐夫虽有些过直,却是个有担当的人,你姐姐嫁过去,虽不会锦衣玉食,宠爱万千,却是会相敬如宾,相濡以沫。这样的婚姻才适合你姐姐。咱们家不需要靠子女婚姻牵扯前程,你父亲不曾,你们更不会。在咱们府里,个人意愿只要不违背伦理纲纪,国民社稷,皆可临驾于自己身份地位之上。”妇人语出如剑,字字剖心,更字字诛心,“今日我待你姐姐如何,他日便是如何待你。这段婚事是你姐姐属意的,你该祝福她才是。”

少年沉默了。就着外间的火炉伸出手烤了烤,却是不敢进得内间的,只是母亲的声音尽管与他有隔却异常清晰有力。

明珠更是忍不住地落泪,她本以为自己是为了父母舍弃婚姻,却不想却是父母为了自己幸福抛弃身份地位。她是何等的幸福!

妇人透过屏风隐约见得自己儿子如此也是心里一叹,儿子的莽撞冲动让她怒,怒他不醒事儿,更怒他一冲动起来便是对身边人的不管不顾,“明秋毫,你名里缺察,你父亲本意是让你多看多思多用脑,不要时刻干瞪眼珠子。平白糟蹋了老娘带给你的一双漂亮眼睛。别的没事就丟你爹爹的脸。”

少年有些不服气,尽管妇人说得很有道理,而且他也懂,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妇人叹了口气,整个府里太干净,他们夫妇对于儿子的培养太欠缺世态的磨练,以至于他没吃过苦头,性子执拗不似姐姐般内敛,这孩子明显的外刚内柔,经不起打击,日后少不得给他物色个细致的媳妇。

“三日后,右相府里的八姐儿来给你姐姐压枕,你借着机会瞅瞅,心里也有个数。若是好的,早些定下了也是好的。”妇人想到这事儿不禁又嘱咐了明秋毫一番。

明珠也是一愣,这八姐儿,就是如她所闻却也不是个什么好命的人物。

明秋毫更是恼怒,“您不是说这事儿可以随我么,怎么又……”

“就是随你性子才让你瞧瞧。”妇人瞪眼。

明秋毫实在觉得憋屈,不禁开口道,“那八小姐明明就是个扫把星,娘,您怎么让她给姐姐压枕?”

妇人脸色气白,手上不知何时出现把梳子直接就朝着屏风对面的明秋毫砸去,怒道,“就凭你方才那话,你就的确不如那不满十岁的八姐儿,你,你给我滚出去?”

明珠眼见着母亲出手却并没有拦着,心想着自己以前是不是太捂着弟弟了,弟弟倒底是男孩儿,日后可是要顶替父亲的。

明秋毫也不是个傻子,眼见着母亲下手不轻,那把梳子就跟个暗器似的唰一声戳破屏风直接就窜到他眼前,赶紧怪叫一声,两指瞬间便夹住了那把蹭亮蹭亮的银梳子,细密的梳牙就这么与他那长得有些过分的睫毛轻触着,眼睛眨了眨,“娘,您可真敢下手,我这要是下手慢那么半会儿子,那多半您儿子的眼睛就这么给毁了。”

“既是个不长眼的,留那对招子何用?”妇人心头火下了半截,口气松了不少,“你姐姐待嫁,你虽年,却也是个半大小子,这闺阁之房岂是你好闯的。没得规矩。”

“是是是,您说得对。”明秋毫赶紧低头,只因为他莫名地觉得身子发凉,八成是爹爹回来了,貌似自己最近也不是很皮痒。

妇人见儿子低头,也絮叨了起来,“你姐姐出嫁,那可是大喜事,你可得忌口,八姐儿如今是相府八姐儿,相爷和夫人一直安康,她的命怎得就差了,再胡诹小心你的皮。”

“您说得对,您说得对,是儿子错了,儿子这就给您和姐姐赔不是儿。”明秋毫赶紧躬身请罪,他怎么就觉得那骨子寒气越来越近了呢,寒……

妇人哪里不了解自己儿子的性子,只是这心里着实得好好发泄发泄才好,却感觉一直沉默于一旁的女儿此番却是坚定地拽了拽自己的胳膊,妇人心头一叹,“也罢,你从化州大营赶回来,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是。母亲与姐姐也早些歇着才是。”明秋毫说完话,动作那叫个快,只听得凳子翻到,门板拍响之声想起,不过瞬间的功夫,明秋毫的身子已是窜出了个老远。

妇人这时却已是走到门前朝着一健挺男子福了福身,“侯爷回来了,珠儿就要歇下了。”

明显真停住了脚步,眼睛微微在屋内的烛火上停了会儿,又看得眼前这与自己走过风风雨雨二十载的妻子那张没有变化的脸,永不改色的脸也是出现一抹柔和,伸手温柔地将妇人扶起,声音却很是温厚,“夫人也累了,早些歇下吧,我还得去看看毫儿。”

妇人点了点头,这才着人将明珠的闺房收拾了番,看着女儿入睡方才回去,只是脑子里总回响着女儿的话。

“娘可记得弟弟入学时候,查院士出的试题?”明珠突然开口道。

“便是那择墨之题么?”妇人也是思索了会子方才想起来。

“原也不是什么试题。只因每年查院士都会在自己院外设置案台并放置各类物什以做择人之观。那一年恰好放置的便是墨石。十五颗大小不一品质各异凡贵不等的墨石。”

明珠看着自己的母亲,眸子里晃动着温暖,接着缓缓道来,“旁的珠儿倒是不曾注意,倒是百胜侯府的三哥儿闻所了块最好的赤金墨,而那常荣府的小哥儿方习聆却是挑了块不大不小的品质中等的转银墨,至于咱毫哥儿却是抱了块最大的也是最不值钱唯有穷人之子方才用的毫纹墨。当时不知有多少学子嘲笑咱毫哥儿。娘,您可知弟弟这是为何?”

“他不是说有名缘么?”妇人蹙眉,事实上她早将这事给忘了,只事后听那等子贵妇扯舌时候笑说过,却是明秋毫一眼就相中那毫纹墨道:你这墨也沾了我名字的缘,今儿就择了你吧!

明珠摇了摇头,缓缓道,“是也不是。此后待得三人入得查院士门下却被告知此番师规为,墨尽,縁尽。那闻所着核桃大的赤金墨在查院士那儿硬是学了半年,倒是个最会省的。而那方习聆亦是学了一年有余,临了却把查院士给的几篇文择了篇字中的写全了,墨刚好耗尽。至于咱们毫哥儿却是学了个三年整,娘可见得毫哥儿书房里那拳头大尘封数年不动的墨石,他是被查院士给踢出来的唯一一个墨没有耗尽的人。谁又能说咱毫哥儿是最愚笨的那个?”

妇人听了之后,心头也是一震,有些说不出话来。

“娘,女儿心知您为弟弟急。可您也要相信咱毫哥儿选择的路定不是随意的。想那闻所是择得最好,却最不经时。那方习聆素爱掌控和完美,也不是长久的。至于咱毫哥儿却是个最有心眼的,也是最明白自己需要的。您和爹爹万莫强求于他,反倒断了他心智,岂不不美。”

独自行走在游廊之上,被固定在廊上雕花木中的两排油纸灯照亮一路,红长的穗子迎风摆动,那倒映在雪地里的光晕将妇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妇人停了脚步,看着沉沉奠和飘飞不尽的雪,临风而叹,“世人只道我明妃氏聪慧明智,择了个好夫婿。即便是爹爹也不得不承认我最是有眼光的。却不知我最为明智的便是养育了珠儿这个女儿。”

此妇人便是成孝侯夫人妃萱,太后亲命的一品贤惠夫人,纵使整个王朝也出不起几个能在见识胸襟上比得上她的贵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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