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翻开黑色的文件夹,只是粗扫一眼,便将它随手扔进一堆看过的报告上。
他下意识去解开衬衣的领口。
霍霆走到他旁边,指着黑色的文件夹勾了勾手指,孟东一摆手,随手抽出一本《黄帝内经》扔给他。
霍霆皱了皱眉,直接自己弯腰去够。
孟东一把将文件夹按住,两个人的距离极近,相互讶异的瞪视着,霍霆甚至能听到听筒里客户在用粤语和孟东讲话。
“松手。”霍霆不温不火的命令道。
孟东直直的看着他,手上的力气却一点没有松懈。
他越是这样遮掩,霍霆就越好奇有什么东西是只能给孟东看而不能给自己看。
霍霆抬手推了他一把,迅速的从他手下抽走文件夹,还没来及打开,便又被孟东抢了回去,他仓促的对客户说了一句抱歉,挂断电话。
朝霍霆笑的一脸朝阳,“你干嘛?这我私人的东西,你别看,弄脏了你眼睛怎么办,长的这么水灵。”
霍朗毫不迂回的向他伸出手,“拿过来,你有什么私人的东西是我不能看的,秘书却能看?”
孟东摆手,“绝对**,你又不是小姑娘,怎么那么八卦?”
霍霆心里更加的不安,换做平时他说这样的话他恨不得把东西双手给自己捧上来,“不给我看?那你就从我眼前消失一年,一天也不想看见你。”
孟东的眼神有一瞬的错愕,可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朝他笑着,“没事,你不见我,我可以偷窥你。”
霍霆彻底的知道孟东一定是在故意对他隐藏什么,绝不会是所谓的个人**那么简单,他上前一步,揪住孟东的领口,带着微微的怒意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拿过来!”
两人推搡之间,孟东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霍霆的胸口,霍霆捂着胸口抽了一口冷气,孟东立马吓的僵硬了,“对对对,对不起,霍霆……”
霍霆抬腿猛的在孟东的腿弯处勾了一脚,手肘大力撞击向他的肋骨,将他掀翻在办公椅里。
孟东因为无防备也不能还手,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手腕一阵酸麻,被霍霆劈手夺走了文件夹。
不需要太详细的查看,只需要一眼,这所谓的**,就已经在霍霆的眉心刻上了一个重重的川字。
“这是什么?”霍霆举着摊开的文件夹,不敢置信的问道,“孟东……这是什么东西?”
此刻的孟东已经忘记自己到底是出气多还是进气多了,如果连呼吸都已震惊的断了篇,那他还能指望自己那颗原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能在这一瞬间转出火星子吗?
显然,大脑因为根本无法负荷当下运行要求,直接罢工。
“霍……”
“我他妈问你这是什么!你叫我干什么!”霍霆愤怒的挥出手里的文件夹,劈头盖脸的摔了过去,手腕在不可抑制的发着抖。
“你别生气,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我给你解释。”他握了握霍霆的手臂,有些卑微的乞求着,他就不怕霍霆打骂自己,霍霆怎么样都不会往死了打自己,他怕霍霆自己把自己气出好歹。
霍朗咬着牙,强压下心中的一团怒火,“行,你给我解释!”
孟东张了张嘴,顿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和哑口无言,他解释个屁啊!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五个大字像苍蝇似得不断盘旋——霍霆要疯了。
“那个……是这样的,霍霆……”他支支吾吾半天,半个有用的字都没说出来,好像被人捉歼在床一样尴尬而懊恼。
“哪个?”霍霆的胸口不断的起伏着,他一把推开孟东,把他角落里的一整摞不起眼的文件散花一样摔在办公桌上,一本一本的打开查看,动作迅速而略显慌乱,最后是他的抽屉,最下面一层被锁住,他扭头在孟东的裤腰上模了两把,怒吼道,“钥匙!”
孟东抓住他的手,打算把他拉起来,“霍霆,我错了,你揍我吧,我脑子犯浑。”
“你以为我他妈会留着你吗!”霍霆真的快要气疯了,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被气成这个德行,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该经受这样大起大落的情绪,可他实在控制不住了,连精密的仪器都会失控,何况是一个鲜活的人。
他挥手便是一记勾拳,打得孟东一个趔趄,闷哼一声捂住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鼻梁断了,鲜血从他指缝里争先恐后的流,他看到了霍霆眼里闪过一瞬的痛苦,也不管什么东西,随手从左面抓起一块白色的丝光衬布捂在自己的手上,这一小块衬布原本是otai一款高端商务手机礼盒里的衬布,就这么扯出来,有些像哪个贵妃娘娘遗落的帕子。
“钥匙!钥匙!”霍霆狂躁的踢着抽屉,没由来的,身体开始发麻,这种感觉,也许不是真正来自于他不争气的身体,完完全全是心理作祟,他想到孟东在做的事,想到孟东在隐藏的东西,想到这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难以置信和沉痛,就好像有人在拿着银针一针针的往他的皮肤上生戳,这种绵密成片的疼,让他连骨头都跟着阵阵发麻。
孟东垂着眼帘捂着鼻子,白色的衬布已经染上了怵目惊心的血色,他却只是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
霍霆咬着牙,将他的真皮转椅踹出老远,撞到右侧的装饰柜上,发出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弹回了半米。
孟东扔下手里的衬布,弯腰去拉正要强行打开抽屉的霍霆,“你别看了行不行!有什么可看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看了只会对我更失望不是吗?”
霍霆从他手臂里挣月兑出来,“我要看!我要看看你这个畜生到底是怎么对我的!”
“我是为了你好!”除了内疚在持续飙高,他的怒火也渐渐燃起,孟东不是没脾气,用霍霆的话说他就是无可救药的粪坑石头,又臭又硬,榆木脑袋还冲动易怒,换做别人对他这样,他会生生把这人撕成两半。
“为了我好?”霍霆揪起衣领反问一句,“你他妈说为了我好?孟东!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霍霆这辈子就没他妈后悔过几件事,最悔的就是救了你这只白眼狼!”
“我不是!我……”孟东双目猩红的大吼了一句,他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来为自己辩解,声音就是他唯一的途径,他的鼻子还在流血,鲜血乱七八糟的抹了半张脸。
霍霆立刻用比他更震撼的声音怒吼回去,面部变得狰狞至极,“那你就给我解释!”
孟东直直的看着他,霍霆粗重的呼吸喷薄在他的脸上,所有的对峙都因为霍霆不住颤抖的双手而暂停下来,孟东握住他的手臂,认命的说,“对不起……”
“对不起!”霍霆的身体仿佛要爆炸一般,一脚踹在孟东的柔软的月复部,将毫无防备的他踹倒在那张转椅旁,孟东想要扶一把转椅,却不料这椅子在最不该转的时候,转了半圈,硬是让他摔在了那一地碎玻璃片上。
疼!
这是孟东的第一反应,紧接着是——哪哪都疼!
除了被霍霆踹中的月复部,他的手臂他的腰侧和手心都被割出了小血口子,不至于让他失血过多从此与霍霆人天两隔,但也足够他疼上一阵子,时光好似突然回到了没有霍霆的那段时光,他从堂堂孟家三少爷混成了最卑微的街头混混,隔三差五就蹲在角落里给自己疗伤。
如果没有霍霆,这么多年,他又该经历过多少这样的疼呢?最后会不会就死在那一条条昏暗逼仄的小巷里?
他强忍着伤口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叫什么啊?自作孽不可活!
霍霆粗暴的又是踹又是拽,最后拿起孟东桌上造型夸张的铜质烟灰缸跪在地上狠狠的砸向锁孔,那青铜烟灰缸雕刻着荷叶,有不少突出的棱角,霍霆如此大力的用它砸锁,难免自己的手掌会受伤,荷叶的边缘扎进他的虎口,鲜血流进他的掌心,烟灰缸变得有些抓不住,可是锁芯已经发出松动的声音,他扔掉手里的东西,鲜血已经和着烟灰将他的白净的手掌弄的脏乱不堪,他用力的向外一拉,打开了这个在最下面也是最深的一个抽屉。
只是看了一眼,心酸和难过便如海潮一般扑面而来,可那浪潮太高太骇然,恨不得,就这样直接将人心掀翻。
这里面确实是有一摞各色文件,用半透明的文件袋装着,文件袋的最上面,还放着一个很朴素的原木玻璃相框,而照片上的人,是不苟言笑的及眉黑发的霍霆搂着手臂打着石膏的,头发剃成了圆寸的孟东,他自顾傻笑的欢。
看得出它曾经受过不少的磨难,那些被折过的一条条白色痕迹赤luo果的展露在他的面前,就像树木的年轮,用这些痕迹在告诉别人它到底历经了多少风霜交织的岁月,少年们的面孔已经和这照片一起被氧化泛黄,从少年,到青年,只有看到过去,才能豁然发觉,这恐怖的时光从未停止过生长。
因为看到这张照片,而让霍霆的难过变得无以复加,他从六岁时认识了孟东,因为小学的第一堂课,有人欺负了看似安静薄弱的霍霆,孟东霸道的把那些小孩打得按个呼爹喊娘,如今霍霆29岁,孟东30岁,距离他们成为朋友的第一天,过去了23年,这时光说短也短,说漫长也漫长,足足够了生死一轮回。
一个心已他嫁的阮阮,一个被于笑迷了心智的母亲,他身边留下来真正的,肯为他打算的人,寥寥无几,而能让他毫无保留全心信任的,大概只有孟东一人。
而如今呢?
连他最后一点点仅存的安全感都陷落一场背叛的阴谋。
他拿起那个相框,抓在手心里感知它的滚烫,是重如23年的兄弟情义,或是轻如23年泛黄的时光。
他们之间拥有的,是过命的交情。
霍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比阮阮爱上霍朗而更让他无法接受和相信。
孟东的胃部在隐隐作痛,就像上次被霍霆踹到了胃出血的感觉一样,他扶着办公桌角,跪在霍霆面前,比霍霆更难过的看着那张照片,“霍霆,不看了,行不行?我知道错了,抽屉里的东西,别看了……”
霍霆双眼干涩的好像一眨眼就可以挤出沙来,摩擦得他满目通红,他的手腕还在失控的发着抖,睫毛微微颤了颤,没有看向孟东,而是直接去拿下面的文件袋。
“霍霆……”孟东再次祈求到。
霍霆却置若罔闻,自顾的打开了文件袋,抽出里面的东西,没有每一份的去打开看,只是拿了两张,内容就足以让他失去手中的最后一点力气,那单薄的纸张在他手里变得千斤重,似乎快要坠折了他的手腕,他冷笑了一声,沉默几秒之后,再次的冷笑,这一次甚至笑出了声,那薄凉的,散漫的笑声,像刀锋一样劈开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关系,看向孟东的目光好似带着一股天大的自嘲,“企业法人,孟东?”
他捡起刚刚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黑色文件夹,目不转睛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孟东,“所以,你才能在没有我签字情况下,随意的拨动上亿资金?所以现在我的办公室,只能收到一切无关紧要的报告和数据?”他的尾音有些发颤,缓和了好半天,语重心长的再次开口,却只说出了三个字,“孟东啊……”
他扔掉手里的所有文件,捡起刚刚那个封闭的相框,后面被极小的螺丝固定,他拿起手边的烟灰缸,将上面的薄玻璃砸了个细碎,连那些边缘的小尖角都不放过,好像刚刚这一场殊死搏斗根本不存在,他原本就只是单纯的,想要砸开这个相框。
他伸手去抠出那张老照片的时候,孟东伸了一下手,想要制止,却没敢碰,“这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