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熙在相印殿里调养了几日,苏太医又开了些人参,熟地黄,何首乌,白芍等补气补血的中药,让小太监顿顿熬成一碗侍候她喝下,公主身上倒好了不少,只是心里依旧感怀,时不时听风落泪,外面太阳大,连树荫下都是焦热的,那些捉不尽的蝉在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因怕她小产受风,回雪不敢扶她出去散心,只得日日坐在床边陪着她说话,或是讲些之前府上的见闻,或是讲些奇闻异事,尽是哄着她。虽是闷了些,但强过她一个人坐着失神。
又过了三五天,承熙才大好了,正好纳兰府上进来两个嬷嬷传话,说是纳兰大人忧心公主,特让家丁们抬了顶舒适的大轿接公主回府,承熙由回雪扶着先去养心殿跟皇上请辞,皇上百般不舍,但纳兰家待公主不薄,公主也是愿意回去的,于是嘱咐王福全准备了几箱礼盒,交给纳兰府上的两位嬷嬷抱着,才带着公主出宫去了。
六月天暑气旺盛,风里都带着**,养心殿到相印殿的一段路,回雪走走停停,烟紫拿着手帕子给她扇着风,回雪的汗还是透了衣服,走到宫院的一处拱门拐角,见一个园子里有个假山,假山那里有一泉水哗哗流着,大热天里见了冷水,如冬天日见了炭火一般,烟紫扶着回雪走过去,擦了擦园子角花荫里的椅子,轻轻的让回雪坐下,自己走到那一眼泉水边湿了帕子,递过来给回雪净脸。
回雪擦了两把,倒是凉爽不少,这花荫里香气又浓重,风吹起来,像是躺在花海之间,心旷神怡。倒是舒服。于是不由的多坐了一会儿,刚要走,见远远一个人过来,看那走路的姿态,好像是管娇,等她走近一看,果然是她。
管娇身穿竹青色小褂,水蓝色纱裙,头上挽着流云追月髻,斜插着一只天蓝色小水珠簪子。面上并无脂粉,看着很是清爽,管娇见回雪在此乘凉。便走上前施了一礼道:“郁妃娘娘可好?”
回雪点了点头,含笑移了移,让出长椅的半边来,让她坐下,问她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出来了,也没带个婢女?”
管娇笑了笑,拿出手帕子擦了擦汗道:“她们都在承欢殿歇着呢,我出来走走,坐在这清净地方也好的,没有婢女打扰。也省了她们的侍候。”
回雪见她清瘦了些,面了虽红润,但到底看上去干干的。于是问她:“可是青嫔又给了你气受,所以你大热天的还要躲出来?若没去处,大可以去我那里的,内室里有冰,咱们也好坐着说话。”
管娇摇摇头道:“她虽是青嫔。我如今也是管嫔,所以她也并不敢十分的放肆。再说,她在我面前整出事来,若没有荣妃给她兜着,不见得她能占上便宜。只是这几天,听说她常常去荣妃的承乾宫,或是跟荣妃一起去景仁宫,回来又是一副高兴的样子,成天里嘻嘻哈哈的,跟我斗的心思倒也淡了几分,这没有了对手,倒让我觉得有些寂寞了,这不,才走出来散散的。不成想见着了你。”
回雪听管娇这样说,不禁哈哈一笑,她从浣衣局入了承欢殿后,不但受青嫔责难,明里暗里,荣妃也对她觊觎挤压,没想到她倒是跟没事的人一样,说的云淡风轻,在这宫里,能把苦难当笑话讲的人已经不多了,管娇算一个,经过磨砺,她少了棱角,没了跋扈,但当初进宫时的那份不服输和坚持,她还没变。真是难能可贵的了。
回到相印殿,见盆里装的冰块溶的剩下一点子冰渣,不住的在一盆水里打着翻,烟紫便让小太监去了内务府一趟,多要了一些冰来,把冰盆里的水倒了,重新把冰放进去,然后又端了盆温水,给回雪擦洗了一下,换了身轻透的衣服,才让小厨房摆了饭,夏日的饭以清凉为主,桌上放着绿豆汤,果子,清炒油麦菜,咸水鸭,凉拌皮蛋,醋汁木耳等,回雪就着绿豆汤吃了一回,倒也喜欢,等小宫女把餐盘收拾下去,便是睡午觉的时间了,如今天黑的晚,又亮的早,白日里便总有些困意,苏太医也特别交待,午饭后略微活动,然后睡一个时辰是养精蓄锐的了,回雪刚挪到床边,便见王方打着帘子进来,烟紫忙止住了他,示意不要扰了主子,王方知趣,便退后几步,欲掀帘子出去,回雪把他叫住了,斜靠着菊花枕头道:“你可用过中午饭了?这时候不去打个盹可是有事要回?”
烟紫请了王方进来,王方哈着腰,远远的站在冰盆边道:“也算不得十分要紧的事,等主子睡醒了说也是一样,是奴才没规矩了,忘记这个时辰主子要休息的。”
“你说吧。”回雪打了个哈欠道。
“听说,这几天青嫔跟荣妃娘娘总去景仁宫呢,奴才曾说过,景仁宫大门口当职的太监跟奴才算是旧相识,听他说荣妃娘娘这几天倒是指高气昂,每次去景仁宫,都会笑骂皇后娘娘一阵子,好像她这妃子比皇后娘娘的地位还高一样,如今皇后不得见皇上,景仁宫的太监宫女又有哪个是不要命的,敢去回报皇上,所以皇后不过白受欺凌罢了。连饭也吃的少了,景仁宫小厨房每每做一桌的饭菜,皇后吃浅浅的吃半碗。”
烟紫听了冷笑一声道:“她也有今日,上天有眼,迟早是要还的。如今皇后失势,可不就是荣妃独大了么?只是皇上都说了,以后不想见她,怎么荣妃还能进去见她?”
“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皇上不想见她,也并没有说,不让别人见。荣妃不过是钻了这样一个空子。来出一出被皇后压制这些年的怒气。若论体会皇上的意思,荣妃当初二,便没人敢当第一了。”回雪看着王方道:“你接着说,可还有什么新闻,都讲来听听。”
王方擦了把汗,又往冰盆边移了一步道:“文思王府的二阿哥的那个叫菊花的,前次听说,皇上交待,等生了孩子就赐死,才没几天,听说菊花现在已经死了。”
“恩?”这个消息对回雪来说,倒是出乎意料,前次菊花面见皇上,当着众妃的面跟二阿哥还很是亲密,一副狐狸精得势的模样,而且有了身孕,母以子贵,文思王府又没有大福晋克制她,怎么倒死了呢?于是满脸的疑惑,王方叹了口气道:“听说,二阿哥回府后,觉得自己本来前途光明,都是沾上了菊花以后,才出了岔子,不但被皇上斥责,连额娘都被罚下来,这不是克夫是什么?若放在以前,自己早一脚踢开了她,只是如今,她怀着孩子,二阿哥即使铁石心肠,也有一分不舍,菊花回王府后,心里惧怕,白天晚上的嚎哭,求二阿哥给皇上进言,二阿哥不埋怨她就够好了,又是自身不保的,怎么会听她的诉说,菊花便拿出了婢女撒泼的本事,在王府内到处宣讲是二阿哥当初引诱了她,霸占了她的清白,如今又独善其身,是天下间最狠心的,依靠不住,什么什么,二阿哥一向被皇后惯着,下人抬着,哪受这气,便打了她几个耳光,关进柴房里,懒的理她,家人们见二阿哥轻看她,她平日又不是个和气的,更对她作践三分,反正出了事,有二阿哥扛着。菊花也不知怎么想的,或许觉得活着没盼头,也可能是故意吓二阿哥?自己解下腰带挂在柴房一扇后窗上,后窗本不高,倒还是把她吊死了。”
烟紫听的直皱眉头,又走到镜子前拿了一把静神香,一一摇散了,插在檀香炉里,点了后把檀香炉移到床边放稳了,又用手帕子扇扇那味儿道:“这大中午的,主子正欲睡觉,你讲这死的活的,可别让主子做噩梦。”
回雪呵呵一笑倒并不介意,示意王方辛苦了,又说是小厨房有中午没喝完的绿豆汤,让他去喝一点解暑,王方谢了恩,掀了帘子去了。烟紫摆好香,又拿出一精致的苏绣扇子给回雪扇着风道:“主子睡吧,别想王方说的那些就是了。”
回雪往下躺了躺,又深深的打了几个呵欠,拉了条绣竹子的毯子盖在肚子上道:“若听了这故事便做噩梦,那在宫里行走,不是天天走在噩梦里了么?你也去睡一会儿吧,晚点太阳下去,我还要你扶着去趟养心殿。”
烟紫手里摇着扇子道:“主子晚点去养心殿,可有什么事找皇上?要不要准备换什么衣服首饰?”一时不听回雪回应,细看时,回雪已睡着了,眼睛紧闭,睫毛在一闪一闪。前些天侍候着公主,她又大着肚子,难免疲乏,睡的快了些。烟紫轻轻的放下床边搭着的帐子,避免有蚊虫叮咬,自己轻轻走出来,放下外面的帷帐,把扇子放在榻上,自己掀帘子出了内室。交待廊下当职的宫女听好屋里的动静,便也回了偏房里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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