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脸色蜡黄,喝了太医开的方子熬出来的药,此时正晕晕的睡在床上,王福全守在养心殿门口,见回雪朝着养心殿而来,忙跑下台阶子迎着,把回雪请到廊下,才悄声说道:“郁妃娘娘行动不便,如今来探视,奴才本不应该拦着,可皇上刚睡,这……”
回雪浅笑一下,表现理解他的难处,也并不为难于他,只是侧坐在廊下栏杆一角,走了半天,也累了,那栏杆本才半尺宽,却有半米来高,回雪坐上去颤颤巍巍,烟紫吓的赶紧扶住,王福全轻手轻脚推开一侧角门,搬出一把靠背团花的漆木椅子来给回雪坐了,又让小太监冲了杯茶来,双手捧给回雪喝了,才又接过茶碗捧着,弯着腰陪着说话:“乌雅大人如今官居一品,奴才要贺喜郁妃娘娘。”
“你有心了。”回雪道,心下想着,在外人看来,如今自己阿玛升了官,应该是喜庆时,只是自己却很是忧心,只顾着出神,也忘记了王福全在耳边还说了些什么,坐了一会儿,也不知皇上何时会醒来,便带着烟紫回去了。
过了两天,皇上的病体好了些,听说趁着秋季,还带了两排小太监去围场打了一场猎,不多时,小太监便送了一只野兔来相印殿,说是皇上赏赐的,让郁妃娘娘或是炖着吃,吃是蒸着吃,以保养身子,烟紫却不怎么赞成似的道:“主子,这野兔虽肥,还是不要吃的好,以前在乡下时,我们那的人,对吃这个,可忌讳的很。特别是女人,吃不得野兔。”
“哪里听来的说道,倒是奇怪的很。”回雪道。
“主子,您的身子,奴婢说句不应该说的,怕是不能补了,您想,从去年怀孕,到如今已是秋天,这满打满算的。♀都有十个多月了,可您这肚子,怎么一点不见动静呢?您不觉得奇怪?”烟紫心里有些着急。她虽从未有过孩子,但做小姑娘时,也见识过大姨大婶们怀胎,一般九,十个月也就生了。怎么自己的主子如今身上大好,却一直没有生产的迹象呢?想了好几次,越想越怕,一直也没敢说出这份担忧,这次正好借野兔这一名头,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你怕什么?小阿哥早晚也会出世。反正急也急不得一时。”回雪虽说的云淡风轻,但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苏太医早已看过。说是这个月初,就应该临产了,可这个月都快过完了,肚子还是安然无恙,却又不能兴师动众。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希望月复中阿哥一切平安。
看着这野兔倒还精神。全身的灰毛油亮油亮,于是交待小厨房,先养着它,自己只喝了一碗八宝粥,粥还没喝完,便见王方打着帘子进来,虽外面风凉,可他额头上还是出了细细的汗:“主子,这回我下手了。”
“下什么手?”回雪疑惑,王方本是个懂事的人,怎么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一句。倒让人模不着头脑。
王方举起一只手来,只见他灰蓝色的太监服袖口湿了一片,另一只手在袖口下捧着,像是很谨慎的模样,原来王方自听了回雪的吩咐,盯着点承欢殿,看刘喜跟青嫔那里有何异常,盯了有三四天,看刘喜隔不了一天就要给青嫔炖什么野鸡汤,心里想着青嫔娘娘天天的喝,也不嫌烦,可只盯着,也没处下手,这一天正好皇上不在宫里,青嫔躺在房里眯眼打盹,刘喜炖好了汤,也不好叨扰,便在小厨房跟一伙太监插科打诨,王方趁乱进去,跟着说说笑笑,虽说主子们各有各的立场,但当太监的,都是侍候人的活,倒也不太分彼此,玩笑了一儿,王方装出一副不小心的样子,把衣袖放在汤碗里浸了一下,然后趁着刘喜等人没发现,速速的跑回了相印殿。
烟紫忙端了个碗来接着,王方把袖口拧了拧,倒拧出小半碗的汤汁,然后转身出去换衣服了,回雪端着小碗看了看,碗里是一层蓝青色汤汁,这蓝色,不用说,是王方衣袖的颜色,这淡青,是汤汁的本色,上面还飘着些油花,闻着倒有一股子香气,回雪小声交待烟紫去叫苏太医过来,烟紫本想端着这汤碗去,却被回雪制止了,宫里人多嘴杂,这样明目张胆端着去太医院,不定又会出什么乱子。
苏太医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提着药箱子跟着烟紫一路小跑的过来,看了摆在桌上的那小半碗汤,又端起来闻了闻,烟紫紧张的问:“可闻出了些什么?”
苏太医摇摇头,把碗放回桌上,对回雪说道:“郁妃娘娘,这汤里,有枸杞,山参,野鸡肉,花椒,辣椒,糖的味道,可这都是寻常的料,并没有什么不妥。”
回雪听了,有些失望,难道是自己想多了?烟紫送苏太医回来后,问回雪这汤应该怎么处理,回雪叹了口气道:“倒了吧,留着也没用。”
王方换好了衣服,闪了个身进来,见烟紫去倒那汤,便问回雪道:“主子,这汤没有什么问题,那以后还用去承欢殿那边盯着吗?”
回雪总觉得心里好像有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于是对王方道:“去盯着吧,如果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来的。”
这期间王方又断断续续的去盯过二三回,也故意的再次浸湿过衣袖或是衣角,却一点发现也没有。跟刘喜倒也经常的在一起混,这天刘喜去内室送野鸡汤,因汤太烫,青嫔大发脾气,吼着让刘喜滚了出来,刘喜却没有表现出胆颤心惊的模样,在宫里当奴才的,若惹着了主子,怕明天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这刘喜能如此淡定,说明他把这一时的荣宠看的很轻,换句话说,他有退路可走,果不其然,没过两天,刘喜便跟一群太监夸口,说是再在承欢殿里侍候一年,就可以得一笔银子回乡去了,到时候回了乡下,买一栋大屋,然后娶上两房小妾,过着自在逍遥的生活,苦日子就会到头了,众太监啧啧称赞,羡慕不已,王方故意借机问道:“刘公公,咱们给各宫当差的,这每月份例可都有限,不过一二两银子,这买大屋,娶小妾,可是大花销,我这一辈子都是不敢想的,您的主子青嫔娘娘真是大方啊,对下人也好。”
刘喜在小厨房里,对着青嫔内室的方向吐了口唾沫道:“树挪死,人挪活,这位主子,皇上都懒怠见,让她给恩惠……呵呵。”
王方趁热打铁问他:“那不是这位主子给的恩惠,又是谁呢?”
刘喜见王方一直问,便有些谨慎了起来,找了个借口把这个话题搪塞了,然后把王方推出了小厨房门外:“我说你相印殿里的太监,不好好在那当职,天天跑我们这找乐子,你主子也不管管。”
王方被推出门外,见管嫔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握着一枝灰底粉红的花蕾,秋季百花凋零,这花蕾越发显的惹人怜爱,王方赶紧低去行礼道:“管嫔娘娘吉祥。”
管嫔冷眼瞧了瞧他,也并不说让他起来的话,只是依然淡淡的道:“这几天常看见你往来承欢殿跟相印殿呢,来盯梢的?”
“奴才不敢。”
“呵呵,有你们相印殿不敢的事情么?你主子如今要生阿哥了,等生了阿哥,自然是更高的荣宠,又何必天天三头六眼的,打发奴才们去别宫暗自盯梢,倒没意思。”管嫔说完,也不等王方辩驳,便把手里的一枝花蕾扔在地上,抬起脚来踩的稀碎道:“没进宫前,什么都是好的,进了宫里,都被染指了,就像这花,也开的邪乎,别人都是夏季开,偏它开了夏季,还要开到秋季,贪心不足,必遭祸患。”
王方自行起了身,回相印殿的路上,反复思量着管嫔的这几句话,她话里有话,明显是指桑骂槐,借着花蕾之说,来讽刺相印殿的郁妃娘娘,越想心里越气,这管嫔自从失了孩儿,倒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以前跟主子好好的,如今却想起主子都要咬牙切齿,一时心里气愤,可自己一个奴才又有什么办法,怕回雪生气,在承欢殿里发生的事,倒也没敢回给她知道,只简单的吃了些饭,便睡去了。
第二日相印殿里无事,王方早早的洗漱干净,依旧要往承欢殿里去,回雪见一连好多天没发现什么,眼看这也九月底了,天气骤凉,心里想着莫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或是自己多心了,倒让王方白跑了那么些趟,于是推开窗户,对正准备出门的王方喊道:“今日就别去了吧,在宫里歇着吧。”
王方听主子召唤,便拐回到内室,对榻上的回雪行了礼道:“主子,刘喜说了,还有一年,便有人给他一笔银子出宫,奴才想着,这背后的主子是谁呢?为什么要让刘喜出宫?越想越觉得蹊跷,趁着天还没下雪结冰,奴才再去探一探,反正奴才从记事起,就是服侍人的,让奴才歇着,倒不习惯了。”
回雪自己明白,王方嘴里说的,背后的主子是谁,除了荣妃,没有第二个人,刘喜在承欢殿里侍候,背后却给荣妃传送青嫔的消息,荣妃为了谢他,允他一年后出宫,也在意料之中,见王方执意去承欢殿,便对他说道:“你去吧,不过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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