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时候骤然刮起好大的风,皇上就在这个下午由王福全跟着回来了,他衣裳整洁,头发梳的光亮,由一根大红的发绳绑在身后,众妃嫔迎接到宫门口,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想着能被皇上多看两眼,回雪也跪在这些女人之中,看着皇上如此清爽利索的面容与衣着,不禁有些奇怪,以前皇上也曾出宫去探望过灾民,还记得上次回来,大病了一场,吓的一宫人战战兢兢,这次却显的容光焕发,简直比出宫前还有气度,这其中必有故事。
果不其然,皇上的身后,跟着一顶四人抬的小轿子,皇上还在步行,竟然有人敢坐轿,那轿子里必定不是一个臣子,而是一个女人。
皇上跟轿子来到宫门口,众妃给皇上请安问好,皇上还没让她们起来,便先转了身,亲自掀着轿帘子,火红色的轿帘被掀开,里面果真坐着一位小美人,看年纪,十五六岁,如三月桃花,六月玫瑰,像晨起的露水,晚秋的雾色。一双眸子似水含情,樱桃小口一点红,头发乌黑,挽着飞天流云发髻,发间插着合欢花式金簪子,耳上垂着八宝耳环,身上的衣裳一看便是上好的蜀绣,层层叠叠用金线码边,一双小脚如金莲般刚着地,便有一旁服侍的婢女递上一件灰鼠毛的披风,皇上亲自给她系上,然后紧紧牵了她的手,对地上正跪着的一众妃嫔说道:“这是朕在淮北认识的许美男,这次民间有灾,多亏了他爹许员外,开了粮仓,救了灾民,散财不下万金,朕见他仗义为国。他的女儿有天生姿色才艺俱佳,便带她回宫,今日起她就是许答应,你们可要好好相处才是。”
皇上的话音刚落,妃嫔心里就炸开了锅,这横看竖看的一个小美人,竟然取了个名字叫许美男?真是让人跌破眼镜,更有甚者,有的妃嫔竟偷偷笑了起来。
皇上似乎看出来了,便解释道:“许美男的爹。一生只得她这一个女儿,所以格外宝贝,从小当成男孩子养。娶这个名字也就不足为奇了,叫什么都不重要,以后你们和睦相处才最重要。”
叫许美男的女子,眼神犀利的扫了一圈,然后环着皇上的脖子撒娇道:“皇上。你是骗人的,你不是说,宫里的女人都很识规矩吗,怎么我今儿刚到安城,她们就笑我的名字,还有啊。还有啊,那个答应是个什么位分,高不高?在宫里排第几?”
一众妃嫔轻轻抬起头。有些鄙夷的看着许美男,见过娇纵的,没见这么娇纵的,后宫女人成百上千,也有家世显赫的。却没有一个像她这般不成提统,青天白日的。竟然当着妃嫔,大臣跟奴才们的面,公然去搂皇上的脖子,宫里女人再受宠爱,也不敢有此行为,许美男的脸上却是轻描淡写。
“许妹妹,这答应位分也不低呢。”荣妃先打破了僵局,给皇上福了一福,见皇上这么放任许美男,对她很是上心,自己这个代理六宫的,又怎么能显的小家子气,于是装做十分大度的道:“妹妹年轻貌美,又得皇上喜欢,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呢。”
许美男听了,往前走了两步,面对着荣妃站着,见荣妃衣着华贵,头上发饰精致,像是在宫里混的好的,于是仰着脸问她:“你是什么位分。”
青嫔最见不得这没教养的在这耍大,一脸得意的往前一步,扶住荣妃的胳膊对许美男道:“这是荣妃娘娘,当然是妃位,在这宫里,除了皇后,就是荣妃娘娘了。”
许美男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荣妃,然后问她:“那妃跟答应,两个位分,差很远吗?”
荣妃怕皇上不高兴,赶紧面上带笑道:“不远,不远。”
皇上见回雪没有说话,便上前去握住她的手道:“听说,你生下了四阿哥,你辛苦了。”回雪福了一福,淡淡的道:“为皇家绵延子嗣,算不得辛苦,皇上出宫视察灾情,才是辛苦。”回雪本没有吃醋的意思,自古以来,哪个皇上不是三妻四妾,自己从进宫那一刻起,就没奢望得到皇上什么全心全意的爱。
皇上却以为回雪是暗讽自己出去带了个女人回来,面上有些尴尬,通知王福全,先去阿哥所看看小阿哥,许美男又拉着皇上的胳膊撒娇,说是刚进了宫,不知道住哪呢。皇上让她跟着自己先回养心殿去,让内务府把永和宫收拾出来一间,给许美男住,反正永和宫如今只有岑贵人一个人住,也怪寂寞的。岑梨澜见许美男那乖张模样,一万个不想跟她一块住,可皇上的话,又不能违抗,只得撇着嘴答应下来。
许美男却不愿意了,一问清楚皇上是住的养心殿,便又扯着皇上的胳膊道:“我不要住永和宫,我要跟皇上住养心殿。”
众妃嫔不禁偷偷的冲她翻起了白眼,有些人甚至暗暗好笑起来,这养心殿一向是皇上衣食住行的地方,寻常妃嫔都是过去请个安,走个过场,哪个女人被皇上召去养心殿睡一晚,都会觉得无比荣幸,祖上积德了,没曾想许美男倒是狮子大开口,她还要搬到养心殿住去,真是痴人说梦,皇上果然不同意,许美男便有些不快,皇上只得以带她吃果子为名,拥着她去了养心殿。
皇上一走,大臣便散了,留下一帮女人议论纷纷,有的人直接冲着许美男吐起了唾沫,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本盼着皇上回来,自己能一沾雨露,没想到皇上竟然不知在哪弄过来这么一个没体统的疯女人,而且像是对她疼爱有加,什么雨露,自己就不要奢望了。
青嫔虽一直不得皇上的宠,却也见不得这个公开耀武扬威的女人,站在荣妃娘娘身边道:“娘娘还不收拾收拾那小蹄子,让她知道这后宫的厉害,哪跑出来的,跟没拴绳的野驴子似的。”青嫔这话声音极大,其它人都静了下来,看着荣妃的脸色,荣妃心里虽也看不上这许美男,但总不能在众人面前显的自己好像很嫉妒很蛇血似的,于是话锋一转,目光打量着回雪道:“我记得之前我说过,那年我生大阿哥的时候,皇上在我身边一直留了好久呢,郁妃刚生下四阿哥,你看皇上……唉,郁妃不比你们难过?倒只听你们叽叽喳喳个没完,四阿哥也是可怜,哪个孩子刚生下来就不受待见呢?”
众人顿时把目光都落在回雪身上,不敢说皇上的不是,只煽风点火道都:“是那狐狸精,看她那眼神,就知道不是个省油的灯,区区一个什么答应,也上杆子围着皇上跑,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哪个乡野里蹦出来的野猴子。”
大家本是骂许美男许答应的,苏答应听着,却是特别的刺耳,她生下三阿哥,却不得晋升,这些年来,一直是答应之位,如今听大家说,区区一个什么答应,便对号入座了,一时自卑,一时又愤慨,脸涨的红红的,给荣妃行了退礼,便独自一个人走开了。
回雪知道荣妃是故意拿皇上没去看四阿哥这事激自己,当然也不会上当,依旧是淡淡的表情道:“不管皇上现在看不看,那总是皇上的四阿哥,这血缘关系又怎会是说改就改的了的?夫妻儿女恩爱,便不在一朝一夕。”说着,带着烟紫便走,岑梨澜紧紧的跟着她,走到一处僻静处,便道:“许美男也太放肆了,皇上也真是,女人倒处都有,可四阿哥只有一个,你刚生产,也不说到相印殿安抚一回。”
回雪道:“皇上做什么,不做什么,我们自然是管不了,他到不到相印殿安抚又有什么区别,四阿哥不还得留在阿哥所,我如今也无法侍候。”说着,拐上一条幽静的小道,岑梨澜隐隐约约觉查到,这小道是通往阿哥所的,于是劝道:“还是回吧,小阿哥一向都是女乃妈,嬷嬷们看着,宫里规矩,不得亲自养他。”
回雪却依然往前走,甚至走的更急:“就算不能养,总是能看一眼的,听王方说他总是哭,我放心不下。”
“母子连心哪。”岑梨澜也叹了口气:“你说皇上是不是出宫出傻了,竟然让那个什么许美男,跟我同住永和宫,她要是个省事的,自然好说,可你看看许美男的样子,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好像她爹不是什么员外,而是皇上似的。”
回雪却没把她看在眼里,宫里的女人就跟晚上点的灯一样,亮了一盏,又灭了一盏,谁知道谁能亮到最后呢,虽许美男长的是上等姿色,但听说话,不像个有城府的人,这没城府的人,在深宫之中,就算有皇上处处罩,但也总有皇上罩不着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后宫这地方,不是她家后院,不是她能随便撒野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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