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奴才所见,苏太医是被人用车运出宫的。♀”刘武有些愤慨的道:“内务府的奴才,一般隔几天会有一次大的采买,什么蔬菜,肉菜,酱料,全用平车从宫外运进来,然后一些下角料,烧过的煤块,垃圾,又会从神武门运出去,所以神武门那里时常能看到推小平车的太监,奴才在神武门守着,跟他们也算面熟,前几天又有小太监经过,后面还有两辆平车,奴才见他们声称是内务府的人,却不是奴才认识的人,面生,于是去搜检,发现平车上面有个隔层,隔层上又倒了一些煤块,奴才扒开煤块,发现下面……苏太医……已经死了……奴才知道苏太医被皇上贬斥出宫,如今他奇怪身死,怕是背后有惊天秘密,所以也……不敢声张,放走了那几个太监,他们不多时,便回来了,只是苏太医……不见了,怕是……怕是被他们扔了……或是埋了……或是烧了。”
或是扔了,或是埋了,或是烧了,这几个字就像炸雷一样,回旋在回雪的脑海里,惊的回雪一身的冷汗,好像前两日,苏太医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如今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心里一阵难受,却又不大相信,于是又颤抖着问了一遍:“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可看仔细了?没错?这事,可不能乱说的。”
“奴才看的一清二楚,不然,也不敢贸然来娘娘宫里胡言乱语。娘娘想,那煤块,若是放在平常人脸上,怕是早呛到了,而苏太医,脸上,眼睛上。全都是……而且,苏太医身上有血迹,被那些烧的灰白的煤块吸了,正好无法从车上滴下来,依奴才所见,苏太医……是被人用箭或匕首杀害的……”刘武把他所见,所想,又仔仔细细的描述了一遍,听的回雪胆战心惊,就好像。苏太医那张苍白的脸,如今就在自己面前一样。听这些细节,果然让人心里阴郁。好像压了一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气来,苏太医之死,会不会是一个阴谋,难道是?回雪不敢往下想。
刘武说的口渴。端起那茶碗来喝了一口水,便听到门口帘子处“扑通”,一个人倒地的声音,回雪以为是烟紫,站起身来查看,才发现是岑梨澜。刚才从承乾宫出来,听岑梨澜说要回永和宫,不知怎么的。她此时却出现在相印殿,而刚才刘武的话,也被他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心里一阵惊慌跟刺痛,她一头栽倒在地。额头磕在门槛上,摔出血来。烟紫本来对岑梨澜有意见,可听了刘武的话,心里全是酸涩,又见岑梨澜如此这般,突然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上前去扶起她,赶紧往内室的床上拉。
送走刘武,王方叫来了太医来给岑梨澜看伤口,太医先是给岑梨澜止住了额头的血,然后开了一些散瘀的方子,开完了方子,太医便给回雪行了礼问道:“奴才多嘴,岑贵人这是?”
“额,岑贵人她……下雪路滑,一个没留神,摔了一下。太医不是看了吗?可有大碍?”
“回郁妃娘娘,岑贵人身子有些弱,精气神有些不足,不过无大碍,头上的伤,去了瘀,止了血,过几天也就好了。”太医道。
送走了太医,王方按着方子熬了一碗药端进来,苗初接过侍候着岑梨澜喝了下去,刚才摔倒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倒不觉得疼,如今醒过来,才觉得头痛欲裂。动一子,都难受的很。见回雪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岑梨澜心中又是心酸,又是忏悔,万般情感纠结在心中,又化为无声的眼泪。
回雪屏退了左右奴才,对岑梨澜说道:“你好好养着吧,如今……既然,你都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你的身子要紧。”她心里如今跟明镜似的,应该是荣妃给皇上说了苏太医与岑梨澜的事,皇上或许半信半疑,所以杀了苏太医以绝悠悠之口,这种结局,不难猜想,却让人难以接受。
“皇上……他太狠毒了。”岑梨澜说道:“我得找他理论去,为什么让苏太医死,而不让我死,我宁愿是我死。”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回雪给她擦干了脸上的泪道:“经过这件事,你若能看清这宫里的阴暗,那最好了,皇上那,并没有十分相信荣妃的话,所以虽杀了苏太医,却并没动你,如果你去找皇上,那不就坐实了你跟苏太医之事?别说苏太医人死不能复生,就连你,怕也保不住了。”
“苏太医已死,难道我就这样苟延残喘?苟且偷生?”
“你也知道苏太医已死,就不要枉送你的性命,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只有你活着,我们才有机会为苏太医举哀,不然,他就白死了。”回雪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吧,苏太医不会白死的,荣妃那,我自然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皇上驾到。”只听王福全一声清脆的声音,皇上赫临进了相印殿院子,烟紫来不及向屋里通报,只有焦急的往屋里探头,回雪把岑梨澜从床上扶起来,拿着手帕子给她擦擦脸上的泪痕,让她表现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不然让皇上见了,必然起疑。
皇上穿着明黄的龙袍,进屋就一阵哈哈大笑:“郁妃啊,朕刚去看过四阿哥,胖了些,一双眼睛真像你。”
岑梨澜跟着回雪给皇上行礼,听着皇上的笑声,觉得分外刺耳,胸口起伏难平,强忍着悲伤跟愤怒站在一侧候着,皇上已然见到了她额头上的伤,心里疑惑,问她:“岑贵人,你怎么看上去病怏怏的,额头,又是怎么回事?”
“岑贵人她……她是来找臣妾剪花样子的,因为相印殿里的雪没及时清扫,所以滑了些,摔着了岑贵人,我正说要罚这帮不尽心的奴才呢。”回雪替岑梨澜圆话。
“哦?郁妃要罚奴才?这倒稀奇,郁妃一向不都善待奴才们的吗?”皇上喝了口烟紫端上来的茶,打量着手里的茶碗,头也不抬的说道。
“额……臣妾倒是想着,眼下快过年了,宫里都喜气洋洋的,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宫里的气氛,太医也来瞧过了,说岑贵人的额头无大碍。”回雪道。
岑梨澜理解回雪的一片良苦用心,面向皇上行了礼,浅浅的道:“我……是自己不小心的,谢皇上记挂。”其实此时她心里最想说的,只有一句话,那便是皇上为什么如此狠心,要灭杀苏太医?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如果皇上动怒,自己不保是小,关键会连累了回雪,自入宫以来,回雪对自己体恤有加,如今虽如日当空,可毕竟有荣妃虎视眈眈,不能因为自己,害了她的前程。
皇上听了岑梨澜的话,不置可否,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相印殿如今,没有太医来请每天的平安脉吗?苏太医已经出宫去了……朕知道,苏太医跟你们也算有交情。”
“谢皇上关心,如今臣妾身子好的很,所以并不用太医每日来请脉。”回雪赶紧回答道:“苏太医……跟臣妾们有交情,皇上说得,臣妾们却万万不敢这样说,苏太医医术了得,所以能在太医院当差,给臣妾诊治也算得体,记得当初在神武门突然降生四阿哥,倒多亏了苏太医,不过听说他在养心殿……犯了宫规,皇上既然处置了,对苏太医也是一个教训,臣妾想,苏太医以后会谨记的。”
皇上听这话,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叹了口气,岑梨澜听回雪如此说,是有意隐瞒苏太医死的事,见皇上云淡风轻的表情,两只拳头狠狠的握了起来,回雪却替她掩饰过了。
皇上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声音也加重了几分:“岑贵人,你以为呢,朕处置的可否恰当?”
“皇上……皇上……皇上处置的……自然恰当。”岑梨澜说完这句话,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谎话,不管皇上信不信,她自己是痛不欲生的。明知道一个人被害死了,还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还要说皇上处置的好,这场景,进宫这么些日子,她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皇上对回雪,岑梨澜的话倒很满意,又哈哈笑了一回,带上王福全,便回养心殿去了。
岑梨澜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在地,眼中流泪,手也不停的撕扯自己的头发,头上的簪子摇摇欲坠,回雪赶紧帮她把簪子插好,扶她去床上靠着,烟紫见岑梨澜如此颓废,之前对她的恨意,也少了一分,亲自去厨房里端了一碗羹汤,递给岑梨澜,一个人去外间假装忙活,平时不管是绣花,擦桌子,收拾器皿,她都干的井井有条,今儿却像失了魂,拿起这个,忘了那个,拿起那个,又忘了这个。
“烟紫,你歇着去吧,这相印殿也没什么好收拾。”回雪见烟紫反常,便命她去歇着,烟紫答应了一声,脚却挪不动,眼睛直盯着那扇窗户,她曾经无数次的在这里偷偷看过苏太医,如今窗户还在,人却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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