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灵真便按回雪的吩咐,去了小佛堂,枯心一见到灵真,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本想央求荣妃,找两个奴婢过来伺候自己,没想到的是,竟然来了个小尼姑,且灵真一进小佛堂,就先将佛主面前的小案子擦了擦,又把草垫整理了一番,然后给香炉子里插上三支檀香,继而从包袱里拿出两本经书,对着昏黄的蜡烛念念有词,这明显就是一个真尼姑,哪里是什么奴婢呢。
“你,过来,我腿酸了,你给我捶捶。”枯心故意给灵真一个下马威,虽说如今她不是青嫔,但自认为有荣妃帮她,在这小佛堂里,她还能混出个名堂来。
灵真跪在草垫上,理也没理她,被她问急了,才双手合十,缓缓的说道:“我不叫你,我有名字,叫灵真,且郁妃娘娘说了,咱们两个,都是伺候佛主的,没有什么主子奴才之分,所以我也不能给你捶腿。”灵真十分的坦然,甚至没有回头看枯心一眼。
枯心被灵真的话噎住了,也只能气愤的坐到床上,早知送进来的是个尼姑,还是个不屈服于她的尼姑,自己就不应该多事,让荣妃帮着弄什么人进来了。
荣妃自然也气的七窍生烟,她原以为,回雪会卖她一个面子,送个宫女去佛堂,没想到,回雪一面答应着,一面送了个尼姑,这也算是间接的扫了她的面子,又让她无话可说。
从那日起,但凡荣妃跟枯心说什么话,都有灵真在一侧听着,以至后来,荣妃渐渐的,也不愿往小佛堂去了。
这日相印殿的奴婢去内务府领灵真尼姑的新衣裳,这些道袍呈灰色。款式简洁,做工细致,一共是四件,烟紫看着这四件道袍,不解的问回雪:“主子,灵真一个人怎么穿的了这么多呢?”
“当然不是灵真一个人穿,枯心不也是尼姑么?成天的穿的跟宫妃一样,成何体统呢?”回雪笑笑道:“你去,带着婢女,到小佛堂。就说我的意思,今日起,枯心也穿这样的道袍。方显的诚心,干净。”
烟紫端着衣裳往小佛堂而去。
夏末,初秋,有一丝凉风吹动发梢,烟紫停下脚步来。望望头顶那些飘动的云彩,它们是那么的自由,虽无生命,却那么灵动,再看看手里的道袍,想想那些花一般的女子。她们的青春,就要被封印在这小小的,灰色的道袍内。不知是遗憾。还是罪有应得。
灵真接到新衣裳,倒是很高兴,枯心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弹了起来:“我不穿这衣裳,为什么要我穿成这样?为什么?”
她的意思。自己被关在小佛堂里,已经够惨了。虽说成了真尼姑,但每当她看到自己衣服上的金线,银线,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金环,珠翠,她都自我安慰着:自己不会一辈子在小佛堂当尼姑,或者,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噩梦,终有醒的一天。
所以,面对着冰冷冷的道袍,她分外的排斥。
“郁妃娘娘让枯心你穿这道袍,一来尊重佛主,二来尊重太后。枯心你听旨便是,不用问为什么。”烟紫本不想跟她废话,以前枯心耀武扬威的时候,何曾把自己看在眼里,如今却还在这耍威风。
正僵持着,小佛堂的门开了,荣妃的奴婢灰蓝含笑进来,接过道袍来递给枯心道:“穿上就是,不过是一件衣裳。有什么可怕。”说这话的口气,像极了荣妃。♀
而枯心像是一个乖乖听话的孩子,一件一件的解下自己的衣裳,任性似的扔在地上给烟紫看,直月兑的剩下大红色的肚兜,才高昂了胸脯,让灰蓝伺候她穿上了道袍。
所谓人靠衣妆马靠鞍,枯心把华贵的衣裳月兑掉,首饰拿掉,穿上这素净的道袍,整个人也素净了不少,只是她的眼神里,仍有一丝叫做不甘心的东西,或许枯心,永远也无法像灵真一样的素净吧。
“灰蓝姑娘,怎么正好在这小佛堂呢。”回相印殿的路上,烟紫,婢女,灰蓝前后而行。
“烟紫姐,我只是听说小佛堂新来了一位师傅,所以前去看一看,没想到,烟紫姐正好在呢。”灰蓝答的很是伶俐。
一个承乾宫的宫女,一个小佛堂的尼姑,有什么可看的,灰蓝不过是想看看枯心罢了,待灰蓝走远,烟紫冷哼了一声道:“整天像个鬼魂似的,走到哪,都能看的到她。一刻也甩不掉。”
“可不是么,刚才我去内务府领道袍,她也在内务府那呢,好像是故意等我似的,还问我说,灵真小尼姑是不是成天的到咱们相印殿呢,毕竟人家是主子们请进宫的,自然比这些下等的奴婢遭人喜欢。又问说,咱们主子一定很喜欢灵真小尼,问我说,主子都给了灵真小尼什么好处。”
原来这灰蓝,还会激将之法。
“那你怎么说的?”烟紫回过头问婢女。
婢女低下头去,摆弄着衣角道:“我平时也不过是扫扫院子,洗洗碗的,哪里顾忌主子喜欢谁,不喜欢谁,我只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回来了。”
“你说的很好。”烟紫松了口气。
回到相印殿,王方正在给回雪捶着腿,一面捶着,一面说着三阿哥的事,说三阿哥那天果然被小太监按着打了板子,虽小太监下手都很轻,但三阿哥还是被打的直叫唤,如今还被关着呢。
“从小让他知道对与错,以后长大了,是有好处的,就像御花园的那些树苗,匠人们一年不修剪,来年啊,这些树苗,就乱的不成样子了,这样长下去,只有被砍的份,这宫里,做阿哥,做公主,都不容易,虽地位尊贵,但更不容有失,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回雪歪在那,内室的温度适宜,她最近总休息不好,渐渐的有些困了。
“主子说的是。”王方见回雪有了困意,手下的力道便轻了许多,烟紫进来道:“主子,道袍送过了,枯心那里虽不情愿穿,但承乾宫的灰蓝正好去了,这不,劝枯心给道袍穿上了……”
“咳……咳……”王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示意烟紫,主子睡着了,不要打搅,烟紫只能去拿了一个方形的印花小薄毯子,轻轻的盖在回雪的身上,然后都退了出去。
烟紫闲着无聊,便坐着剥花生壳,这剥花生壳本应该是小厨房里太监的活,烟紫接了过来,坐在矮凳子上,把装花生的簸箕架在腿上,一双手一直不停,直到把一簸箕的花生剥完,这花生是去年的旧花生,外壳很硬,剥完了花生,烟紫的拇指都肿了起来,王方喊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手实在太疼,便找了瓶青油涂了一下。
青油的味道极重,晚饭时,烟紫给回雪布菜,回雪闻出了这味道,烟紫忙跪倒道:“主子,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应该用味道这么重的东西。”
在这后宫里,主子们可以用各种香料,或是为了迷惑皇上,或是为了在众妃中出类拔萃,可做为奴婢来说,要做的,就是身上无异味,干净,清爽,能安安心心的伺候主子,烟紫今天不经回雪同意涂了有味道的青油,便是犯了忌讳。
她是跟着回雪进宫的奴婢,回雪当然不会计较这些,于是点点头,让她起来:“听说下午,你剥了一簸箕的花生?”
烟紫点头。
“剥花生壳不是小厨房做的么?你怎么了?突然要剥这些花生?”回雪好奇的看着烟紫。
烟紫一面给回雪布菜,一面轻轻的将灰蓝之事说了说,她一直在忧虑,这个灰蓝,无处不在,这说明,荣妃是重用她的,她明显是荣妃的耳目。
“既然她这么爱在宫里行走,在各宫打探,那就让她打探好了。我倒要看看,她一个婢女,难道比枯心还得荣妃器重。”回雪吃着饭,丝毫不把灰蓝放在眼里。
烟紫却依然忧心忡忡。身边一直有人监视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这一日,王方去阿哥所,给四阿哥送了些小棉衣,见灰蓝在四阿哥房间门口走走停停的,便过去跟她说话,灰蓝脸上一阵紧张,只说是,自己出来给大阿哥送汤的,只是大阿哥正好不在阿哥所,所以自己放下汤,正准备回去。说完这些,提着裙摆就跑了。
大阿哥白天要在上书房跟着师傅们习学,若给大阿哥送东西,这个时辰,应该是往上书房才是,怎么还故意停留在四阿哥的门口呢,还好四阿哥有女乃娘们抱着,乖乖的趴在女乃娘肩头笑,跟往日并无不同。
王方放下东西,便回来复命,刚进相印殿,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全身无力,然后便感觉面前是一大堆的蛇虫鼠蚁,不停的往身上爬,往肉里钻,又觉得奇痒难忍,脸都涨红了,小太监把他按回房间,却止不住他的叫喊,相印殿像是炸开了锅,四个小太监按着王方,才把他勉强的压在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