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宫女把香粉抹在手上以后,觉得又香又滑,当晚便炫耀似的对着铜镜一阵梳妆打扮,浣衣局的女人多半是被罚过去洗衣裳的,每天的活计又多又笨重,一个个累的胳膊发酸,眼皮发紧,也没人注意她,多半吹灯睡下了。
刚睡着,就听到李宫女叫喊,说是脸上奇痒无比,没人理她,她进宫时间短,又没熟人跟老乡,且白天时,这香粉也有别的浣衣女喜欢,想用一点,她赶紧拦下了,一点不让碰。
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又嚷嚷着肚子疼,吵的一屋子的人无法睡觉,挨着她的人便将灯点亮了,呵斥了一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明天的活还多呢,嬷嬷听见了,又得骂我们不安生。”
李宫女只坐着哭,又是挠脸,又是捂肚子。
点灯的宫女将灯凑的近些,对着李宫女的脸一照,不禁吓了一大跳,脸上紫了一层,像是刚从田里摘回来的茄子,又硬又肿,疙疙瘩瘩,李宫女一直挠着,她的脸却一直痒,直挠的脸更肿了。
点灯的宫女将灯光往下移了移,吓的灯都掉在了地上:李宫女流血了……
浣衣局洗衣裳为主,又是用棒槌敲,又是放在木板上搓,多半时候,这里的宫女手会流血,但点灯宫女明明看见李宫女流了好多血。
屋里的人都睡不着了,擦着了火,点了四五盏灯笼,将屋里照的如同白昼。
李宫女破旧的床单上果然流了不少血,这血殷虹,粘稠,淅淅沥沥。
众人吓坏了,为什么李宫女会这样?她不过是擦了香粉而已。
浣衣局的嬷嬷听到响动,以为是宫女在点灯说话。便推门进来道:“还不睡,嫌白天的活计少是吧?点着灯,耗费蜡烛银子呢。”
若放在以前,宫女听到嬷嬷的脚步,便会“噗嗤”把蜡烛给吹熄了,这会儿,屋子里却没有一个人动。
嬷嬷见李宫女挑头散发的,坐那直哭,便走了过去,自己端了一盏灯照着她:“大晚上。你装鬼呢?穿一身白袍子嚎叫什么?这一排五六个屋都没法睡了。”
李宫女抬头,紫涨的面皮绷的越发紧了,刚才还像一个紫茄子。这会更像是紫茄子被挠出了血。
嬷嬷哪见过这情形,被吓的直接将灯给扔了,往后跳了几步,被桌子绊了一下,瘫倒在地。扶着床沿儿半天也没有站起来,只觉得手脚发软,如行在云里,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宫里的人没事时,便会讲鬼故意,这鬼故事嬷嬷听的不下一千个。但这李宫女,却是比鬼还要吓人。
一个宫女提着灯笼,远远的照着李宫女道:“嬷嬷你看。李宫女流了血了,流了好多……”
嬷嬷哪里还有力气去看,赶紧支了一个宫女去相印殿叫回雪。
回雪已睡下了,听说浣衣局莫名出了女鬼,前来报信的宫女又总说不清楚。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儿,便披衣起来。也没有梳妆打扮,头上只插了一只素簪子,便往浣衣局来了。
浣衣局这种地方,回雪很久没有来了。
到处充斥着霉味儿,呛的人直咳嗽。
因院子里有好几个大池子,里面装着满满的清水,一来漂洗,二来浆打,这个季节又多雨,浣衣局便滋生了不少蚊虫,爬虫,木头房子也发了霉了。
回雪走到李宫女的屋子前面,听李宫女手足无措的哭着,便问嬷嬷:“可叫了太医?”
嬷嬷只顾着害怕,把叫太医的事给忘记了。
等太医来时,已是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其它宫里听到消息的妃嫔,纷纷移步到浣衣局看热闹。
这里面有玉妃,也有荣妃,好在永和宫离这里远,并没有惊动岑梨澜。不然她看到这惨状,定会害怕。
回雪虽不进屋子,却知道屋子里一定惨烈。
这虽是预感,但预感却被太医给证实了:“李宫女是中了毒。”
玉妃好奇:一个浣衣局的粗使宫女会中了什么毒,引来这么多人围观,自己跑进去一瞧,也吓的面无血色,快步出了屋子,用手按着胸口,抖动着嘴唇:“她的脸怎么紫的跟死人一样?”
玉妃也有害怕的时候。
或许这是玉妃进宫以来最为害怕的时候。
太医诊了脉,给回雪行了礼,夜色下回雪看不清太医脸上的神情,只是听太医说话,觉得他都有点哆嗦:“郁妃娘娘,李宫女是中了毒。我也问了,她只擦了那一盒子香粉,那香粉我用针试了试,也闻了闻,里面不但有红花,还有好些西域产的致人小产和奇痒无比的毒草药。”
嬷嬷小心捧出香粉,回雪一眼便认出,这香粉是自己交待苗初扔出来的。
换句话说,有人想用这香粉来害岑梨澜,没想到香粉被扔了出来,正好李宫女捡着了,擦在脸上。
“李宫女的脸还能还原吗?”回雪问。
太医摇摇头:“中毒太深,肌肤紫肿了以后,已开始腐烂了。”
活着的人开始腐烂,回雪也是第一次听说。
看来送香粉的人,是想不留余地,不但要毁了岑梨澜的容,还要毁了岑梨澜的孩子,这真是赶尽杀绝。
“李宫女怕是活不过一个时辰了。”太医叹了口气:“她擦了太多的香粉,不但脸上有粉,身上也有,且,她还怀着孩子。”
李宫女怀着孩子,回雪盯着嬷嬷。
嬷嬷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谨小慎微的立在回雪身边等着回话,听太医这样说,赶紧反驳:“是不是看错了?浣衣局怎么会有宫女怀孕?”
浣衣局的宫女是不容易怀孕,一来干的活极重,一个宫女一天至少要洗四五盆的衣裳,且件件都要洗干净。二则浣衣局关的多半是受罚的宫女,这些宫女除了领月钱,极少出浣衣局,也不用跟别宫的奴婢一样,到处跑着替主子办事,李宫女来了浣衣局以后,一向本分,怎么会有身孕呢?从没有见过她私会哪个男子。
所以嬷嬷不信太医的话,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浣衣局的宫女怀孕,这要是传了出去,一则会说嬷嬷监管不力。二者影响了浣衣局的声誉。
“太医,你可看清了?李宫女当然怀了身孕?”回雪追问了一句。
太医点头道:“奴才在宫里行走多年,若说疑难杂症,或许会走眼,但怀孕一事,断的真真的,绝不会出错,且李宫女的胎儿,已有五个多月了。只是如今胎儿…….活不成了。是个男婴。”太医有点错落,又有点遗憾。那毕竟是一条小生命。
五个多月的胎儿已经成形,虽说宫女私通是触犯宫规,但看着这血腥的场面,回雪心里还是有一阵反酸。
嬷嬷提着灯跪倒在地:“郁妃娘娘,这可不干我们浣衣局的事,自从李宫女入浣衣局,每日与这屋子里的人同吃同睡,且奴婢敢打包票,她从没有在浣衣局私会过什么男子…….”
“那李宫女肚子里的孩子是她自己捏出来的了?”荣妃站在门口冷笑。
嬷嬷不敢冲撞荣妃,提着灯进了屋子,李宫女已奄奄一息,脸上的紫色也慢慢的变成了血红色。
“李宫女,你这胎儿的父亲是谁?你还是讲出来吧,别连累了浣衣局的清白。”嬷嬷问道。
李宫女用尽全身力气看了看嬷嬷,又看了看她旁边的人,垂下眼眉,嘴巴紧闭。
她没有说出孩子的父亲。看来是想保护那个人。
“如今你都要死了,还保护他做什么?他都不来看你一眼,你死了,孩子也死了。”嬷嬷不敢碰李宫女,只大声嚷嚷。
李宫女誓死不说。
李宫女不说,嬷嬷又不死心,一直重复着刚才的问题,恨不得掰开李宫女的嘴,亲自去她心里看一看,孩子到底是谁的。
回雪叹口气道:“嬷嬷,你让她安静的走吧,别打扰她了。”
嬷嬷无法,只得出来,重新跪地道:“郁妃娘娘明查,李宫女来浣衣局不过短短两个月,太医说她怀了五个月的身孕,那她一定是在别处就怀了身孕的,不干我们浣衣局的事。刚才我进去又细看了看,她将腰束的很细,用一块白布紧紧的勒着,不就怕我们看见么?不然这么长时间,我们也不会不知道。”
嬷嬷慌乱之中说的话倒也在理,李宫女大月复便便,来浣衣局以前,是怀了身孕的。
“郁妃,不管李宫女是在哪怀的身孕,这宫里怀孕之事,并不光彩,如今六宫是你在主理,难道你不应该给大家一个说法吗?若没说法,怕是不能服众。”荣妃说出了她心里的问题,李宫女的事,正好可以在皇上面前参回雪一本。真是天赐良机。
“不好了,李宫女死了——”一个宫女惨叫,这凄厉的叫声惊的众人汗毛直竖。
借着屋子里的光,回雪探头看到李宫女躺倒在床上,一只血红的胳膊从床上耷拉了下来,白袍子盖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块灵布。
玉妃赶紧道:“宫里死了人了,皇上肯定要过问,郁妃娘娘,你觉得这事怎么办呢?这后宫真是阿猫阿狗都发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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