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许久不语。
秦欢声音尖锐而荒凉,句句夹带着她血泪。
回雪默默看着皇上脸色。
蒋长行利用秦欢,想要谋害四阿哥与陈常已是事实,若这次放过了他,不知他会不会卷土重来。
岑梨澜自然懂得回雪心思。
她跪倒地,声音哀伤:“皇上,蒋长行他差一点害死了四阿哥与陈常,还好皇上福泽庇佑,但此人不除,祸害无穷,且天下万民,后宫妃嫔,还需要听皇上旨意呢。求皇上决断。”
岑梨澜是逼皇上下决断了。
王福全面带难色看着皇上。
蒋长行毕竟是有功之人。
“秦欢试图谋害阿哥,传朕意思,赐毒酒。”皇上声音冷冷。
陈常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以手抚肚,脸上渗出了细汗。
秦欢脸上倒没有难过之色,也不像临死妃嫔那般害怕。
她甚至笑起来,直笑流眼泪:“我早应该死了,镜花水月一场空,活着又有何意思。”
蒋长行是她一切,如今蒋长行没有了,那她装疯卖傻,倒不如真傻了,这样还不会难过。
突然有一场大雾降临。
养心殿四周像是悬着一层米白色细纱。弥漫着萧条之气。
太阳从天际边照射过来,光线被这细纱般白雾遮挡,变成了弱弱藕黄色。片刻功夫,白雾也被染成了藕黄色。
养心殿静谧下来。
有太监端着茶托,上面放着一壶酒,另有一个琥珀状杯子。
酒壶竟然是透明状,里面液体泛红,像八月石榴碾成汁水。很是鲜艳夺目。
但谁都知道,那里面是毒酒,喝一口,就会死。
连端酒小太监,脸上都凝着死亡阴冷。
王福全走下台阶,对秦欢说了一句:“请吧。”
总不至于让秦欢死养心殿内,王福全心里已想好了,带她到宫殿外,灌入一杯酒功夫,她也就死了。然后找两个太监抬着,往乱坟岗一扔,也就完事了。
有时候。皇上赐死宫妃,宫妃不愿受死,王福全要带着太监,按着她手脚,才能灌下去。不知秦欢这个女人,又会做怎样挣扎。
一切都是想多了。
还没等王福全出养心殿,秦欢已提起酒壶,连酒杯都没有拿,直接往自己嘴里灌酒,随着“咕噜咕噜”声音。酒壶里红色汁液全部进了她肚子。
酒壶掉地上,碎了。
秦欢随之而倒,此时她面无表情。却是七窍流血,她故作坚强,并没有挣扎,除了脸上血痕,她死安详。
王福全试试她鼻息。示意小太监抬她走。
皇上没有多看一眼。就好像,从来不曾认识这个叫秦欢女子。
陈常默默流下泪来。
犹记得选秀时。阳光炙热,宫院深深。
秦欢就站离她不远地方,那一身粉色衣裳,发髻间玉簪子,还有面若桃花,身姿妖娆,她只是没想到,秦欢会这样死去。
陈常唏嘘了。
玉妃见秦欢已死,料想着皇上会对他大哥动手,如果蒋长行倒了,那玉妃便是失去了左膀右臂,以后她要靠什么耀武扬威呢,她手正好放肚子上,模着鼓鼓肚子,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玉妃起身,跪倒地,然后跪行到皇上脚下,面色哀泣,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骄傲:“皇上,我哥哥不过是一时糊涂,轻信了秦欢这个贱人妖言,所以才会做下错事,宫外事,是哪个男人都会犯呀,皇上不是也有三宫六院吗?求皇上看我哥哥有功劳份上,看臣妾怀着阿哥份上,就饶了我哥哥这一回吧?”
皇上没有说话。
岑梨澜冷哼道:“皇上是皇上,你将你哥哥与皇上做比较,是何用心呢?而且,自古杀人偿命,蒋长行肆意妄为,不但宫里做下罪恶之事,宫外也杀了人,如今人皆知,玉妃你让皇上袒护于他,不是有损于皇上英明吗?”
玉妃深恨岑梨澜说这番话。思来想去,她只得拿拿肚子里孩子为蒋长行保命了:“皇上,若惩治了我哥哥,那……臣妾心中毕竟难过,皇上也知道,臣妾只有这一位哥哥,若臣妾难过,这肚子里阿哥……”
皇上问回雪:“郁妃许久不说话,心里想什么?”
“臣妾想着,玉妃与蒋大人兄妹感情深厚,如今说蒋大人事,玉妃身子不便,不如,让婢女先扶她回去歇着,以免臣妾们说话没有分寸,惹玉妃动了胎气,玉妃虽不这里,皇上不是一样可以决断英明么?”回雪轻易就破了玉妃威胁。
皇上倒是赞同。
玉妃一万个不愿意,也只有先回承欢殿去。
经过回雪身边时,玉妃眼睛里全是怒火。这怒火将要把她燃烧,她一双手握拳,一股子恨意想发泄,却又发泄不出来。
玉妃终于走了。
回雪低下头去,抚模着自己赤金护甲上花纹:“皇上,蒋大人有功于宣国,这是不争事实,可是,天下百姓等着皇上决断呢。”
回雪也威胁皇上了,夜长梦多。
皇上颓然倒椅上,眯眼问王福全:“若按宣国例,蒋大人……应该怎么处置。”
看来皇上还是有些怜惜蒋长行,虽恨铁不成钢,但此时此刻,却还是称呼他为蒋大人。
王福全跟了皇上几十年,宣国条条款款,他倒是熟络:“皇上……依宣国例,应该处斩首之刑,且,还要抄家。”
试图毒害阿哥,一向都不是轻罪。
皇上挥了挥手,示意王福全伺候笔墨。
朱笔握皇上手心里都颤抖。
但皇上还是写好了旨意,这道旨意,抄了蒋家,也杀了蒋长行。
为了安慰四阿哥,皇上派小太监给他送了几件玩物。
为了安慰陈常,皇上派小太监给她送了金一百两,又送了一只上好玉镯子。
陈常只是又惊又怕,来到相印殿,哭梨花带雨。
回雪抚模着她手道:“不用害怕了,一切不都过去了么。”
陈常将玉镯子交给回雪,哽咽道:“郁妃娘娘,这红色玉镯子,我看来,全是血。里面有蒋长行血,也有秦欢血,还有奴才们血,无论如何,我是不敢要。”
怀孕之人,心思细腻,也难怪,养心殿事,吓着了陈常。
回雪只有替她收下玉镯。陪着她默默静坐了许久。
直到宫院里白雾散去,太阳渐渐有了光彩,藕黄色光线变成了明黄色,直直照耀着宫殿,照相印殿琉璃瓦耀眼夺目。
王方一直廊下徘徊,像是有难言之隐,只是碍于陈常此,他不好进来回话。
陈常透过支起窗子,见到王方这般模样,便起身告辞。
“主子,玉妃娘娘跪倒养心殿大殿外,哭着求皇上开恩呢。”王方道。
回雪用了口茶,借着窗口亮光打量着手里玉镯子,镯子是鸡血红色,被光线一照,红色如鲜血一样。也难怪陈常会害怕:“宫外事,办怎么样了?”
回雪所问,是蒋长行事。
王方低声道:“听说早有人带着旨意,去抄了蒋家,而且蒋大人……被就地正法了。为此,宫外老百姓都说皇上英明呢。”
回雪默默将玉镯子放小桌上,往养心殿方向瞧了瞧,宫墙高耸,自然看不到养心殿,她低下头去:“既然旨意已收不回来,她愿意跪,就让她跪着好了。”
世间是没有后悔药。蒋家没落,已是事实。
听说,那一日,玉妃一直养心殿外跪到天黑,皇上怜惜她怀着阿哥,所以只惩治了她哥哥,并没有加罪于她,但蒋家败了,玉妃脸面无光,或许她也不知跪养心殿外还有何用,或许,是为了表示对皇上不满。
她不敢表现出不满神色,只是以跪方式来让皇上心疼。
后来,还是皇上叫了两个老嬷嬷,搀扶着玉妃回去了。
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竟然赏了玉妃一尊白玉送子观音。
也不知道玉妃是什么意思,竟然收了下来。
再遇见回雪时候,岑梨澜又想起了送子观音事,便撇嘴道:“玉妃娘家刚出了这事,皇上也应该有所忌讳,如今不罚玉妃,反倒赏她,倒让人模不着头脑。”
回雪笑笑,剥了一个紫皮葡萄吃了:“这有什么难想,送子观音,自然是想着玉妃肚子里阿哥了,皇上这是告诉她,好好保养身子,阿哥才重要。”
“玉妃养心殿外跪那么久,她既然怨恨皇上,为何还要收下这东西?”
“一来,她不能不收。二来,她如今唯一筹码,也就是她肚子里阿哥了。”回雪默默。
岑梨澜却伏身要行礼:“郁妃娘娘,这一次,四阿哥事,五阿哥难逃其咎,我……”
回雪双手扶她起来:“五阿哥只是一个孩子,犹如一张白纸,可教导地方还很多,你做为他额娘,袒护于他,并不是什么过错,起来吧,我并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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