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不动声色的遣走了众太医,一面又让烟紫去叫了菊香来。
据菊香所说,那一晚陈常在生产时,正是朴太医在身边。
陈常滑倒以后,肚子疼痛难忍,菊香见自家主子长裙后面红了一块,料想着要出事,赶紧一路小跑的往太医院去。
只是还没到太医院,便路遇朴太医。
朴太医自称刚给玉妃娘娘看过脉,大晚上的,除了熬药的小太监,恐怕太医院的正经太医也没两个,菊香想着,往太医院去还有一段路,主子未必等得,而且朴太医是给玉妃娘娘看诊的,想来医术也高明,便央求了他到永和宫给陈常在诊治。
两个人冒雨前来。
朴太医交待菊香等贴身伺候的婢女,赶紧去烧热水,拿毛巾,准备剪刀,等菊香端了热水要进房间时,却发现房间的门从里面插上了。
后来,朴太医开了门,陈常在仰躺在床上,已疼晕了过去。
菊香也问过朴太医为何要关门,朴太医说,产妇受不得风,当晚风雨交加,气温下降,免得陈常在受风。
菊香满心欢喜的去看小阿哥,没想到,床上却是一只浑身沾血的黑猫,朴太医只说是陈常在生的,提着他的药箱子便走了。
回雪思来想去,这倒是凑巧,朴太医给玉妃看诊,一般都是午饭及晚饭后去诊脉,何以半夜三更,冒着风雨去诊脉呢。
菊香走了以后,回雪让王方偷偷去神武门,叫了神武门统领刘武来。
刘武一直感激回雪的知遇之恩,回雪交待他办的事,他一刻也不敢耽搁。
这日回雪交待他:“你出宫方便,而朴太医每日也要出宫。你偷偷接近,看看朴太医有什么爱好,有什么短处,一一回我。”
刘武虽不知回雪为什么让他监视朴太医,但也没有多问。速速去办了。
隔了两日,刘武便过来回话,说是已发现了些苗头,因为婢女在场,刘武不好开口,回雪让烟紫去廊下守着。屋子里只有回雪与刘武,刘武才跪地道:“郁妃娘娘英明,朴太医他果然不同常人。”
“何出此言?”
“朴太医这个人。家世不错,医术也不错,但他…….”刘武略顿了顿道:“他如今并没有婚娶。”
回雪默默的道:“朴太医有没有婚娶,我并不是想知道这一点。”
刘武压着声音道:“朴太医没有婚娶,并不是没有女子喜欢她。媒婆都快给他们家门槛踩破了,但朴太医,他只喜欢男人。”
“你怎么知道?”
“宫里还有位许太医,比他年长十岁,便是他的相好,这两日。他还背着许太医,找了一个扮花旦的粉面小生,姓张。还跟张姓小生在上宾楼……喝酒……睡觉,奴才偷偷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果然他们在苟且,直到二日一早,朴太医才收拾妥当入宫来了,而且听上宾楼的酒保说。朴太医很是大方,每回给他们银子。都是十两起。”
“还有呢?”
刘武想了想,接着道:“除了这一点,朴太医倒没有多大爱好,他不大喝酒,饭也吃的不多,所吃的菜,不过是豆腐跟鱼,跟寻常人也无区别,对了,他做这些,都是偷偷模模,出了上宾楼,他便跟这张姓小生分道扬镳了。”
“你可看的真真的?这事,可关系重大,撒不得一点谎。”回雪神色凝重。
刘武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奴才在宫里行走多年,自然知道话不可乱讲,但这些都是奴才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绝无一句谎话,且出上宾楼的时候,那张姓小生还捏了一下朴……太医的,朴太医怕被人给瞧见,还装做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来。”
回雪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只有朴太医蒙在鼓里。
陈常在的丧事已准备完了,说是准备完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随便埋葬,她所住的房间,也插上了艾草。挂上了金刚经。
各宫人路过永和宫门口时,都恨不得飞跑过去,生怕从陈常在的旧屋里钻出什么妖魔鬼怪来,缠住他们。
这日,众妃嫔来请安,喝过茶,用过果子,回雪只说是这些天暖和了,自己穿的单薄些,所以着了凉,让王方去太医院叫了姓许的太医来把脉。
王方会意,很快请了许太医来。
回雪打量了许太医一回,倒是没有什么异常,比朴太医老一些,微微弯着腰,肩上提着一个大药箱。
不多时,玉妃来了。
好多天没有见玉妃,生下七阿哥以后,她养尊处优,根本没来相印殿请安。
这次来,穿了件对襟撒花大褂,暗红色镂空坎肩,下衬一条紫红色的裙子,脖子里一条赤金项圈,项圈上沉沉的坠着一块古玉。看玉的材质,少说也值几百上千两银子。
而玉妃的发髻高高耸起,上面除点缀有赤金珠花,还有玳瑁簪子。
很久没见玉妃如此富态了。
管嫔撇嘴道:“玉妃娘娘不是在承欢殿里歇着养身体的吗?怎么这一次,到相印殿请安来了?”
玉妃瞪了管嫔一眼:“多嘴的功夫,不如想一想,如何给皇上生下一子半女。”
她知道管嫔的软肋在哪。她只会一针见血。
有妃嫔巴结起来:“玉妃娘娘刚生下七阿哥不久,便急着来给郁妃娘娘请安,真是我们的楷模。”
玉妃冷冷一笑,捡了个离回雪最近的位置坐了,先是翘着小指头吃了两块果子,然后将吃剩下的果子又丢回盘子里:“这果子的味道,真是不好,郁妃娘娘小厨房里的奴才,越来越不中用了,若是郁妃娘娘想吃,不如,我让奴婢从承欢殿端一盘来。”
回雪不卑不亢:“皇上倒说过。相印殿小厨房的厨子,一等一的好,怎么玉妃生下七阿哥以后,好不好也分不清了?”
玉妃冷哼了一声,直奔主题:“郁妃娘娘让人去叫朴太医来,为了什么事?”
原来玉妃是为这事来的。
朴太医这才提着药箱进来,见到跪地给回雪看诊的许太医,他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脸上一红,也跪倒在地:“郁妃娘娘吉祥。”
许太医身子一抖。却又很快低下头,装出镇定的样子。
“郁妃娘娘要问什么话,就赶紧问吧。一会儿我还要带朴太医去承欢殿给我把脉呢,自从生下七阿哥,我这腰一天比一天酸了,还需朴太医开方子调理。”玉妃作势揉揉腰,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
回雪明白。这些话,不过是一个借口,她只是怕回雪问朴太医什么不应问的,或者,他怕朴太医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
回雪呵呵一笑,拍拍手。刘武早已立在廊下候着了。
“天气忽冷忽热的,倒容易生病,我呢。头晕头疼,玉妃这也正腰疼,咱们也好久没有听曲儿了,最近皇上的身体尚可,可永和宫的事才过去不久。不宜大肆张扬,咱们也不好去畅音阁。大张旗鼓的听戏,不过,今儿呀,我托了个得力的奴才,找了一位嗓音极好的花旦来,好好的给大家唱两出,大家意下如何?”
不知内情的妃嫔自然是拍手称快。
朴太医,许太医二人,作势要退出来,回雪笑笑道:“两位太医先不必回去,一块听了戏再走吧。”
玉妃却不明白回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在相印殿听戏,倒是稀奇。
花旦进来了。
她身形婀娜,体态均匀,如风过芦苇,上下摇曳。发间插着一排四支银簪子,右侧又配着一溜三支珠花,面容姣好,如夏季刚出水的荷,且花旦脸上涂着粉红胭脂,明眸皓齿,上穿着比翼双飞粉红宽袖长褂,下衬白色百褶锦裙,一双绣鞋绣满了花瓣,花旦行走间,盈盈绕绕,娇羞不已。
朴太医与许太医跪着不敢抬头,娘娘们听戏,他们自然是陪衬。
看到花旦的扮相,有的妃嫔便拍起手来:“这样的美人,一点也不逊色咱们,水女敕女敕的模样,真是讨喜,郁妃娘娘是在哪找来的这伶人?”
回雪笑着道:“这花旦的外形,扮相,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可你们还没有听她唱呢,若听她唱上一曲,保管能绕梁三日。”
玉妃冷哼一声,丝毫没把这花旦看在眼里。她也没什么兴致听曲儿。
她一直盯着回雪,想知道回雪到底要做什么,但回雪只是盯着花旦,花旦的一个水袖,一个回眸,她都看的仔仔细细。分明没把玉妃放在眼里。
回雪点了一出西厢记,这花旦唱的是崔莺莺。
声音又尖又细,像是从泉眼里流出来的。
几个妃嫔纷纷闭目,细细听了一回,还有人在默默的打着拍子。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妃嫔们上下打量着花旦,啧啧称赞。
回雪笑着道:“赏。”
烟紫从柜子里端出十两一锭的银子,一共是六锭,共六十两。
花旦看到这白花花的银子,心里自然高兴,忙屈膝道:“谢郁妃娘娘的赏。”
这声音,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妃嫔们呆住了。
玉妃也呆住了。
从花旦进来起,她们就满脸艳羡,心想着世间竟然有如此身段的女子,没想到,竟然是一个男人。
更为错愕的是朴太医,刚才花旦唱戏时,他还不敢确定,听了这句话,他万分断定,这个花旦,便是粉面小生张生了。
他又拘谨,又害怕。甚至不敢回头着。
岑梨澜问道:“这么好的唱腔,郁妃娘娘是在哪找的呢?”
刘武进来跪下道:“是奴才在宫外发现的,听说,宫里的朴太医也常听他唱曲儿呢。”
玉妃的脸突然一冷,她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个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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