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儿望着大阿哥身上所佩戴的玉佩。
玉佩晶莹,价值不菲。
这块玉佩,大阿哥佩戴了很多年,是随身之物。
大阿哥取了下来,交到锁儿手上。
锁儿却摇摇头,又还给了大阿哥:“若大阿哥不嫌弃,还是把这玉佩留到樱桃大福晋身边吧。”
提起樱桃,大阿哥就有些排斥:“她不过…她已经…….在我心里,她从来不是什么大福晋。”
大阿哥所说,倒是实话。
回雪也有些诧异。
大阿哥将手背在身后,目光悠远:“樱桃她…害的你…….”大阿哥没忍心再说下去,害怕又勾起锁儿的伤心事。
如今锁儿的脸,让人看了害怕,这一切,都是樱桃所造下的孽。
大阿哥一直无法原谅她。
锁儿却道:“不管樱桃生前做下什么,如今,她已死了,所谓逝者已矣,往日的冤孽,也都应该有个了结了。樱桃虽恨我,实在是因为她深爱大阿哥,如今我已不恨她了,大阿哥不如把这玉佩留在她身边,就算是今生的一个交待吧。”
大阿哥握着玉佩,没有说话。
他没有想到,锁儿竟然不恨樱桃。
他本以为。这辈子,锁儿都会像樱桃恨她一样去恨樱桃。
“恨又有何用呢?不过是让自己心神不安。如今我已放下了,大阿哥也不必执着。”锁儿默默的转身,往相印殿的方向而去。
大阿哥站在原地。
那块玉佩就躺在他的手心里。
他从来没有想过,把玉佩送给樱桃。
可这一刻,听锁儿如是说。他心里似乎也放下了一块大石,他望着锁儿的背影,默默的道:“我相信,你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是不会谋反的。谋反是大罪,会让宣国的百姓民不聊生。你不是那样的人。”
大阿哥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天黑了,才出宫而去。
虽说回雪看住了锁儿,但是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甚至用饭的时候,回雪也邀请锁儿一起,这让锁儿受宠若惊:“郁妃娘娘。我不过是……”
回雪笑笑:“你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用饭要紧。”
相印殿特意做了一桌子饭菜。
一桶白米饭。一盆玉米璎珞汤,一盆西红柿牛尾汤,上汤时蔬,清汤菜心,油泼鲤鱼,干炒牛筋……另外还有一些做工精巧的果子。玉面米的甜窝窝头,虾肉馅的小饺子,无花果汁做成的馓子。
锁儿捧着一碗米饭。欠身坐在回雪身边。
论身份,她是没有资格与回雪一块用饭的,可回雪却并不介意这个。
席间,回雪还偶尔帮她夹菜。
锁儿眼泪都要下来了,心里实在酸涩,放下饭碗,跪在地上:“郁妃娘娘,我真的没有谋反,安妃的事,我听说了以后,也很是震惊,若皇上要诬陷我谋反,我受着,也没有关系,如今我这样子,还有什么可期盼的呢,可若我谋反,那大阿哥就会受到牵连,大阿哥他——”
锁儿说起大阿哥,眼神里有明媚的光线,那是爱的光芒,她幽幽的道:“郁妃娘娘,若我谋反,那大阿哥的前程,也就完了,这势必会连累到大阿哥,我死不要紧,可我不能连累大阿哥…….”
回雪让烟紫扶锁儿起来,示意她用饭。
锁儿只吃了几粒米,就再也吃不下了。
回雪放下饭碗,接过茶盅来漱漱口,然后拿手帕擦擦嘴角道:“我知道你没有谋反。”
“可是那鸽子,皇上说,是宫外给北安宫传信的?”锁儿有些疑惑。
回雪放下手帕,沉思了一会儿道:“那纸上,并没有写你的名字,所以你不必害怕,可是我也一直在琢磨,我的阿玛在乌雅府上遭人绑了,而且还是安妃的人,宫外,应该还有安妃的同党。”
锁儿紧张的道:“郁妃娘娘是说,我的哥哥,西北国之王,真的在打皇上的主意?”
回雪点点头,又摇摇头:“肯定是有人在打皇上的主意,除了安妃,还有人,至于是不是你哥哥,那就不得而知,或许,是吧。”
回雪叹了口气。
锁儿急的眼泪直流:“我哥哥怎么能如此糊涂,虽说西北国地域不算辽阔,可吃穿用度都可度日,哥哥为何要觊觎宣国的土地,打仗,是一件可怕的事…….”
锁儿回想着来宣国之前,在西北国的土地上,西北国与宣国之间的战争。
横尸遍野,白骨森森。
那些宣国或西北国的将士,骑在马上,奋臂高呼。
有的人手持长矛,有人的手持斧头。
有的人被生生切下了头。
有的人被一箭刺穿。
到处是血。
到处是血腥味儿。
锁儿每次入梦,梦到这些画面。都会吓醒。
回雪也只得安慰她:“如今,也不知是不是你哥哥,皇上既然知道了这事,就一定会查下去,而你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呆在相印殿里,远离了那些风口浪尖,才能护住你的周全。”
锁儿问回雪:“那大阿哥怎么办呢?他在宫外,会不会不安全?”
回雪摇摇头:“大阿哥无论如何,都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动他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亲哥哥入攻宣国,大阿哥娶了你,你哥哥也不会害他。所以,只要你安安生生的,有一天皇上不再怀疑你的时候,你跟大阿哥,也就都安生了。”
锁儿点点头。
被回雪这样一阵安慰,心里才舒缓了些。
她端起吃剩下的米饭又用了一点,捡着回雪刚才夹给她的菜吃了,这才跟着烟紫去洗漱。
次日一早,岑梨澜便来了相印殿。
她眼睛通红。像是没有睡好。一直在打呵欠。
回雪问她:“昨夜失眠了?瞧着气色不好呢?”
岑梨澜并不对回雪行什么虚礼,而是捡着靠窗的位置坐了。
锁儿过来给她行礼,她赶紧虚扶了一把。
“昨儿晚上皇上的病又犯了。”岑梨澜恨恨的道:“折腾的养心殿的小太监一夜不睡就算了,太医院那帮太医也忙的跟走马灯似的。我就知道,皇上他离不开那白药丸。”
岑梨澜说着,又打了一个打呵欠。
回雪明白岑梨澜的意思。
安妃不在了以后。白药丸就销声匿迹了。
以前,皇上每日必服,如今,再也难寻了。
“皇上在养心殿犯病这事,我倒不知,你怎么知道了?”回雪喝了口茶。示意岑梨澜也喝些茶。
这些花茶,最合适如今的天气饮用。慢慢品。倒有一股子清新的花香。
岑梨澜“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放下茶碗,拿手帕揩揩嘴角道:“我也觉得纳闷呢,你也知道,皇上一向不到我的永和宫去,也不传我去见他。昨晚上。王福全王公公,心急火燎的到我的永和宫,说是皇上有急事。想要见我,我都睡下了,只得又穿戴起来,本来想着,见皇上要好好梳妆打扮,不可太过随意,可我脸还没洗完呢,王福全就催上了,说是皇上说了,大晚上的,也不必怎么梳洗,人去就行了。”
回雪笑笑:“这倒遂了你的意,你从来不是爱打扮的人。”
岑梨澜摇摇头道:“横竖王福全这样说了,深更半夜的,鬼影也没有一个,我也懒的收拾,就胡乱换了身衣裳,给发间插一支金簪子就去了,一路上我都在想,皇上叫我,肯定不是侍寝的,你猜,结果怎么样?”
回雪疑惑:“怎么样?难道是侍寝?”
岑梨澜又摇摇头:“你倒会取笑我的,我还没到养心殿呢,就见养心殿外挂满了红灯笼,小太监们缩手缩脚的站在门口,咳嗽一声都不敢,进去以后我才发现,原来太医们都到了,一个个缩着脑袋,站在离皇上三丈远的地方,帷帐外头放了一排的药箱,轮流给皇上把脉,我还以为皇上要驾崩了呢。”
回雪拍拍岑梨澜的手:“这话也是乱说的,以后千万不能这么图嘴上痛快。”
岑梨澜不好意思的道:“好了,我记住了,当时呢,我就看到皇上,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只说是身上难受,又说不出哪难受,要太医给他配白药丸吃,太医们平时开方子,都是有迹可循,哪里会配什么白药丸,个个吓的面如土色。过了一会儿,皇上痛的在床上打滚,说是要杀了太医,我瞧着,差点把太医都给吓死了,后来见我来了,皇上又说,听说我以前给妃嫔们看过病,懂一点医术,所以,让我给他看看。”
回雪觉得不可思议:“宫里的太医,个个医术了得,皇上竟然让你给他看病?”
岑梨澜也觉得不可思议:“谁说不是呢,有太医在,哪里轮的到我呢。我不过是懂一点皮毛罢了,若论医术,当然还是太医好,可皇上拉着我的手,让我给他把脉,一开始,我吓的头都晕了,心想着,万一给皇上把错了脉,那是不是死罪?可看皇上难受那样,太医们又束手无策,反正我也到了养心殿了,我就静下心,给皇上把了把脉,脉象,太医们早看过了,不用我多说,我就觉得,皇上心里如一团火在烧,一直灭不下去,身子虚弱,也禁不得补,也禁不住败火。这倒是难处理。”
“后来你怎么做的呢?”
岑梨澜又喝了一口茶,略带着笑道:“我不是常常在永和宫里种些草药吗?有几种草药,能去火止疼的,茴香,甘草,丁香等,虽说无大效果,也无毒,便照着书上的方子,给皇上开了一副不轻不重的药,皇上喝了,不到一个时辰,身上竟然没有那么痛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回雪道:“你竟然开的方子比太医的还见效?”
岑梨澜自己都不相信:“太医们也看了我那个方子,他们也开过相似的,可皇上喝了以后一点用也没有。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原来,给太医院送药的铺子做了手脚。他们给宫里送的茴香,甘草,丁香这三味药都是假药材,有的虽是真药材,但年份太久,不是霉变了。就是失了药效了。而永和宫里,我种的这些,还算是新鲜的,皇上喝了,倒止了些痛。”岑梨澜抚模着茶碗道:“我倒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皇上一高兴还赏赐了我一支红宝石的簪子。我多少年没得过皇上这样的赏赐了,真是稀奇。我说皇上怎么平白无故的叫我去养心殿。原来是想起来我会一点医术。”
回雪默默的道:“原来是这样,那宫外送药材的人,也太胆大了些,宫里人用的药材,也有假的。”
岑梨澜道:“谁说不是呢,这不。昨晚上,皇上就叫了人来,把相关人等给锁了起来。交给慎刑司查办去了,这事,若不是皇上遇着,谁能想像,那些药材是假的呢。”
“皇上如今好些了?”回雪问。
岑梨澜点点头:“听说,睡的很沉,早朝也没有去,瞧瞧我这两只眼睛,看过皇上之后,回永和宫时,六阿哥尿湿了小睡袍,哭的厉害,嬷嬷们都看不住,我又哄了会儿六阿哥,这不,早上赶着来请安,眼睛像兔子一样。”
回雪笑:“既然这么辛苦,今儿的请安,本可免了,你又跑来这一趟。”
“规矩还是不能少的。”岑梨澜笑:“还好如今不用去养心殿请安,怕打扰皇上的休息,只是来相印殿的时候,见上官贵人从养心殿的方向回来,听奴婢说,她是去养心殿看皇上了,可惜皇上没有见她,还在睡着。”
正说着话,上官贵人就进来了。
她穿着件水红色的斜襟褂子,下衬白色的襦裙,暗黄色的宽束腰,头上梳着精致的双飞燕发髻,发间插着石榴红的簪子,甚至,她的耳环也有浅浅的粉色。
上官贵人盈盈施了一礼才坐下了。
回雪看到她的眼圈跟岑梨澜一样,也是红红的。
岑梨澜是熬了夜。
上官贵人好像是刚哭过。身子还在轻轻的颤动。
“上官贵人,这是怎么了?”回雪并没有提她去养心殿的事,而是关切了一番,让烟紫捧了果子来放在上官月身边的小桌上。
上官月又福了一福,算是道谢,眼睛却更红了:“听说,皇上的病…….更重了。”
回雪安慰她:“皇上是一国之君,操劳太过,身子有恙,宫里有太医们在精心为皇上调治,上官贵人不必难过。”
上官月却问道:“听说,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昨晚上,还是岑妃娘娘给皇上看诊的。”
岑梨澜笑笑:“我有什么医术,不过是看过几本医术,上官贵人想一想,我这只看过几本医书的人给皇上开的方子,皇上喝了都见效,可见皇上并没有得什么大病,上官贵人又何必这么难过呢?”
上官月觉得岑梨澜的话倒也在理,心里才缓和了些,眼睛却还红着:“虽是我操心过度,可今儿天不亮,我就去养心殿看望皇上了,往日里,每一次我去见皇上,皇上或是批折子,或是在见大臣,我在廊下等一会儿,皇上就会召见我,可这一回,皇上让王公公传了旨,说谁也不想见,让我回自己宫里去。”
上官月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以前,皇上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
上官月对皇上抱有最美好的愿望。
她自进宫,就把皇上当成唯一的男人来爱,来疼。
可是她却忘了,皇上有他的三宫六院。
皇上身体好时,也曾经跟上官月亲亲我我,你侬我侬,可是如今,皇上身子不爽,许久不去宫妃那里留宿,自然而然的,就把上官月也给遗忘了。
或者说,如今的上官月,在皇上眼里,跟其它妃嫔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皇上也不会刻意的照顾她的感受。
这一点,不但回雪明白,岑梨澜都心知肚明。
见上官月哭的梨花带雨,又不好伤她的心,难得宫里还有对皇上如此情深的女子。便劝慰道:“皇上如今养病当紧,身边有太监宫女伺候着,也是尽心尽力,上官贵人还是养好自己,这样,哪一天皇上想见你了。也能见到上官贵人最好的一面不是吗?若上官贵人这样哭哭啼啼,面容憔悴,皇上见了,也会不忍的。”
上官月这才点点头:“听说,皇上此次的病,都是因为安妃?听说是安妃给皇上下了毒?我一直在宫里。也不常跟娘娘们走动,所以消息来的迟了些。如今想想,前阵子安妃常常伺候皇上……”
宫里的消息,一向都长有翅膀。
哪怕是呆在自己宫里不出门的妃嫔,也能知道个大概。
安妃的事情,错综复杂。
瞧着上官月的胆子甚小,如果让她知道了真相。回雪很怕会吓到她,便轻描淡写的道:“不过是过去的事了,既然是过去的事。又何必纠结呢,如今皇上在养身子,上官贵人也好好保养自己才是,我瞧着,你都瘦了。”
妃嫔们陆陆续续都来了。
自从安妃死了以后,妃嫔们个个都精心打扮了起来。
往日里看着灰头土脸,不过是因为,皇上迷着安妃,无暇看她们一眼。
如今一看,或是发间插着大红色金边纱花,或是插着翠玉簪子。
身上的衣裳,或是绸缎,或是绗棉,或是织绵。
而衣裳上的花纹更是数不清,有芙蓉花纹,有金线织海棠花纹,还有月夜桃花纹。
做工精致,看来都是各自压箱底的好东西。
妃嫔们气色也好很多,擦着宫制的雪粉,浅红色的胭脂,嘴唇也涂的水润,像是亲了一口早上带露的花瓣。
给回雪行了礼,各人依次坐了,便又开始议论。
有的说:“安妃死了以后,宫里的妃位就不够了,也不见皇上的旨,这宫里本应该有四位妃子,可如今,只有郁妃娘娘与岑妃娘娘了,我自知资历浅薄,可有的姐姐可是做了半辈子嫔位了。”
有的说:“皇上如今病着,又不愿见咱们,真是无趣的很,宫里这么些女人,难道除了安妃,皇上就看不上咱们姐妹了?”
烟紫听此话,只得咳嗽了一声。
上官月哭起来,怕别人看见,拿手帕擦泪。
那妃嫔便道:“上官贵人入宫时,也深得皇上喜欢,怎么如今也坐了冷板凳了呢?”
上官月肩膀起伏,想来哭的很是痛心。
她本来就在乎皇上的恩宠。
如今被别人奚落,她更如针钻心。
回雪叹了口气道:“安妃的事已过去,就不要再议论了,皇上如今病着,想耳根清净,妹妹们若想得皇上的心,叽叽喳喳可是不行。”
刚才说话的妃嫔听了,明白回雪的意思,脸上一红,不说话了。
只有一个胆子大些的,吃了一块果子,拍拍手上的渣儿,浅笑着试探回雪的意思:“郁妃娘娘,听说,您宫里的锁儿姑娘,试图谋反?皇上不是说,要把她看起来吗?”
锁儿刚给几位妃嫔请过安。
如今就站在相印殿的院子里。听妃嫔们这样说,锁儿无端的握紧了手。
回雪隔着窗户,望见了锁儿的背影,呵斥那妃嫔道:“皇上的意思,我自然明白,皇上说让锁儿呆在相印殿里,怎么,你们瞧着,锁儿不是在相印殿里吗?”
那妃嫔讨了个没趣,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另有个妃嫔道:“郁妃娘娘,实在不是我嫉妒,皇上几十年没有去过我宫里了,我也认了,可皇上谁也不召幸,这……不利于子嗣的繁盛吧?”
她说的很委婉。
回雪还没答话,便见王福全匆匆来了:“郁妃娘娘,皇上请各位娘娘去畅音阁听戏。”
王福全跑的气喘吁吁。满头的汗。
这消息确实是个好消息。
畅音阁许久没有开锣了。连畅音阁的木头,都含着腐朽的味道。
妃嫔们一下子高兴起来。
刚才集结在心中的怨气,一闪而光。
容光焕发,赶紧起身:“郁妃娘娘,咱们都快去吧,去晚了。可就不好了。”
回雪安安静静的坐着,问跪在地上的王福全:“皇上的病……好些了吗?”
王福全道:“昨晚上喝了岑妃娘娘开的方子,身上没那么疼了。”
一个妃嫔偷偷望了岑梨澜一眼,语气满是嘲讽:“为了见皇上,岑妃都自学成了太医了。”
“那——今次畅音阁听戏,皇上去不去呢?”回雪问王福全。
王福全回道:“皇上已经在畅音阁等着诸位娘娘了。南府的那帮戏子已在台上准备着了,等娘娘们到了,可就开锣了。”
难得皇上去畅音阁听戏。
难得皇上竟然邀请众妃嫔去畅音阁听戏。
这对想见皇上的妃嫔来说,的确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于是又开始催促起回雪来:“郁妃娘娘,咱们快些,别让皇上久等了。皇上还病着呢。”
回雪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思。
便起了身,由烟紫扶着。与岑梨澜一块往畅音阁而去。
走到廊下,见锁儿站在那簇玫瑰花丛边,背影落寞,神情伤感,便小声对她说道:“我要去畅音阁,侧福晋就呆在相印殿里吧。等我回来,咱们再说话。”
锁儿点头称是,一面给回雪行礼。一面给各位妃嫔行礼。
走在最后的妃嫔,是李答应,宫里的女人太多,回雪倒也不能全记得住。
只是在今早请安的时候,这个李答应的话最多。
且看穿着打扮,也像是个挑剔的人。
李答应走到锁儿身边,趁着回雪不备,偷偷的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锁儿侧福晋,听说你谋反?”
锁儿咬着嘴唇,没有承认,也没有辩解。
李答应偷望了一眼回雪的背影,压着声音道:“我们这帮女人,可都是靠皇上才能活下去,锁儿侧福晋谋反,若皇上有了闪失,那就是毁了我们的命。哼,没想到你如此歹毒,皇上应该早杀了你的头才是。”
锁儿依然盯着那簇玫瑰,似乎没听到李答应的话。又似乎听到了,却不答话。
李答应又道:“锁儿侧福晋这脸……都这样了,还想着谋反,有何用呢…….如今…….”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王方就在相印殿门口叫了起来:“李答应…….郁妃娘娘她们,可都走远了。”
王方见李答应站在锁儿侧福晋身边不走,料想着她会为难锁儿,便赶紧喊了这句话,想为锁儿解月兑。
李答应果然急了,顾不得在这嘲笑锁儿,提着裙摆,三步两步的追了上去。
她本是汉人的女子,脚大,如今别人都穿着高底莲花鞋,偏她觉得这种鞋子穿着不好行走,且襦裙很长,又不见皇上,于是便穿了平底的绣鞋。
穿高底莲花鞋的娘娘们走在前面,将李答应抛出很远。
李答应一路猛追,她走路很快,一会儿就追到了回雪身边。
回雪左边是烟紫,右边是岑梨澜,其它妃嫔,按位分高低,依次跟在后面。
回雪与岑梨澜正小声说着话,没料想李答应却冲了上来,她想取代烟紫的位置,站在回雪左侧,奈何烟紫不动,她也没有法子,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回雪身后。
回雪身后是管嫔等人。
李答应位分低,应该走在后排。
她却偏偏走在管嫔前面。
且她走路快,几次都碰到岑梨澜。
岑梨澜回头盯着她看:“李答应,你不是应该走在后排吗?你这么心急火燎的,要做什么?”
李答应福了一福:“岑妃娘娘,您得皇上喜欢,常常能见皇上,我们这种位分低的,一年半载不能见皇上一面,难得今天…….”
回雪止住了她的话:“李答应不必多言,你的意思,我们明白。”
管嫔冷哼了一声道:“李答应若想走在我前面,就走我前面好了,反正李答应如此渴望见到皇上,我是自愧不如的。”
妃嫔中有人笑起来:“我瞧那样子,李答应还想走在郁妃娘娘前头呢,亏得郁妃娘娘宽仁,要是放在以前的荣妃娘娘那里,早让她跪着了。”
另一个附和着:“谁说不是呢,也太没规矩了。让别人看了笑话。你瞧瞧,她走路飞快,分明没有穿高底莲花鞋,真是没有体统。”
这些话,李答应都听在耳朵里。可却毫不在意,当下能见到皇上。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畅音阁那里,还很安静。
湖面的荷叶舒展,粉色的荷花静静的绽放。
走过木头铺成的小道,就进畅音阁了。
几天前,安妃就死在这木头小道上。她的血流入这湖里,惊的水下的红鱼四下逃散。
而木道上的鲜血。显然已被宫里的人清理过了。
如今湖水清澈,木头小道分外干净。
那些红鱼,无忧无虑的在水下游动。
好像那一夜的事,并不曾发生过一样。
水草随着风,慢慢的摇曳。
湖对岸的草丛,又高些了。
畅音阁还是那么破旧。甚至,摇摇欲坠。
难得的是,今日畅音阁前面的两根大柱子上。涂了新鲜的红漆,远远就能看到的红色,让人呼吸都快了起来。
戏台上,一帮南府的伶人已在准备着了,他们或是哈着腰站在台中央,或是坐在畅音阁一角,拿着弦乐准备演奏。
畅音阁正中央,挂着几朵大红的绸花。
这倒是让人诧异。
如今不是过年,也没有喜事,这大红绸花,拖着长长的绸带,迎风招展,很是喜庆。
皇上面对着畅音阁坐着。
他穿着明黄色的袍子,头戴一顶黑色的毡帽。
皇上身后,矗立着王福全。
而皇上左手边的小桌上,早已摆满了吃食。
有各式各样的果子,还有瓜子,葡萄。
茶碗还放在那,看来,皇上并没有用茶。
回雪在离皇上几丈远的地方站住了。她轻轻蹲子给皇上行礼:“皇上吉祥。”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懒懒的挥挥手。示意众人起来。
皇上身后,有不少座位依次摆开,木椅上还垫着绸缎座垫,每两张椅子中间,都有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香蕉,苹果,还有两样点心,一杯茶。
妃嫔们的小几上摆的东西,虽没有皇上身边小桌上摆的那么花样齐全,却也将小几占满了。
按规矩,是应该从回雪开始,众妃嫔按着位分,依次从皇上身后走过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的。
回雪还没有动,身后的李答应便先跑了出去。
她几乎是小跑着扑到皇上面前,一手抓着皇上的袍子,一边掏出手帕擦眼泪,离的远,倒也看不清她有没有掉泪,但哭声却很大:“皇上,听说你差点被安妃那个贱人…….皇上…….臣妾日日担心皇上,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去过养心殿好多次,可是那帮小太监都说,皇上不想见任何人,臣妾只有在养心殿等着,可也没等着皇上,如今终于得见皇上了,皇上你都瘦了,臣妾都心疼死了。”
李答应又是哭,又是假装着抹泪。皇上还算光洁的袍子,都被她揉做一团。
王福全只得哈腰道:“李答应,皇上刚好…….李答应还是……”
王福全实在说不出口。
李答应此时就像一根藤一样缠在皇上身上。
他是奴才,不好去拉。
皇上只是冷着脸,没有说话,任由李答应搂着他哭。
妃嫔远远的站着,有的就骂开了:“李答应还总说别人是狐狸精,她自己才是狐狸精,如今郁妃娘娘还没有上前呢,她是什么身份,她就这么扑上去了。”
“谁说不是呢,瞧瞧哭的那个样子,搂皇上那叫一个紧。皇上没病,都被她搂病了,平时装作清心寡欲的样子,可现在……”
不过是一些争风吃醋的话。
回雪吩咐烟紫:“让妃嫔们都按次序坐下吧,别耽误了皇上看戏,难得皇上有兴致。”
烟紫福了一福,还没传话,皇上便又摆了摆手,示意回雪等人先不要动。
回雪只能站在原地,不知皇上要做什么。
皇上扶起跪在地上痛哭的李答应。
李答应不愿意起来,最后还是皇上呵斥了一声:“朕让你起来!”
李答应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站在皇上对面,还在抽泣着。
“李答应哭了这么半天,怎么没有见掉眼泪呢?”皇上盯着李答应。
李答应心里一紧,平时假哭,装一装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一次皇上看的这般真切,只好扯谎道:“臣妾……一到天热的时候,臣妾眼睛就干涩的厉害……臣妾心里……可是最记挂皇上的…….”
皇上低下头,瞧见李答应穿着平底的绣鞋,便道:“李答应是不知规矩么?为何别人都穿高底莲花鞋,你穿这样的鞋子?”
李答应赶紧拉拉裙角,将鞋子盖上,跪在地上道:“臣妾一大早起来,听说皇上要请姐妹们到畅音阁听戏,心里高兴,怕穿着高底莲花鞋,行走太慢…….臣妾想早一点看到皇上。”
皇上默默的道:“一大早?朕刚才才让王福全去相印殿传旨,一大早,你不是在你自己的宫里吗?怎么会知道朕请你们看戏?”
李答应答不上话了。
妃嫔中间有人“呸”了一口:“在皇上面前还说假话,被揭穿了吧。”
李答应显的很窘迫,脸上挂不住,又带着哭腔往皇上身上扑。
皇上却抬起一脚,把她给蹬开了。
这一脚很重,李答应直接仰面翻倒在地上。
她重新爬起来,身子开始发抖,看来,皇上今儿的心情并不好,自己却先跑了出来,如今皇上怒了,这可如何收场?
皇上盯着李答应,看的李答应心里发毛。
妃嫔们静静的站在那,看着皇上跟李答应。
她们不明白,皇上到底要做什么,似乎,这一次,不是看戏那么简单,瞧着皇上的怒气,不像是有心情看戏的样子。
回雪紧紧的握着岑梨澜的手,不知这一次,畅音阁里又会发生什么。
台上的伶人一动也不敢动,垂着手,低着头,像是上吊而死的人。
皇上指指自己身后:“李答应,你跑的最快,你来看看,朕身后是什么?”
李答应抬起头,往皇上身后一瞧,顿时吓的花容失色,失声大叫起来:“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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