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岑梨澜走,回雪才松了一口气。
日间让王方去永和宫看望了六阿哥,王方说是六阿哥身子并无大碍,喝下去的安眠药多半吐了出来,岑梨澜又给他喂了些水喝了,如今又活蹦乱跳的。很是可爱。
自此后,皇上倒没有再去永和宫,岑梨澜默默的养了伤,每日请安的时候,妃嫔们的话题,也不在皇上身上了。
以往请安,每每谈及皇上,妃嫔们便你争我抢,这个说:“皇上某年某月夸我好看呢。”
那个说:“皇上曾经赏赐我一支玉簪子呢。”
炫耀之情,溢于言表。
可如今,提及皇上,倒让她们害怕。
她们也不敢再奢望皇上的宠幸了。
甚至,皇上翻了谁的牌子,谁便如临大敌,皇上还没到,她就吓的全身哆嗦起来。
幸好之后的一阵子,皇上并没有翻哪位妃嫔的牌子,听说,他叫了一个巫师进宫,专门给他看病,便无暇顾及妃嫔了。
宫里的太医,对皇上的病束手无策。
那个巫师,回雪曾见过一次,也只是在宫里,匆匆而过,因得皇上的器重,那巫师在宫里如鱼得水,即使见了回雪,给回雪请安的时候,也是懒懒的,似乎很不屑于顾。
回雪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同去的还有岑梨澜。
巫师正在给皇上按摩,皇上倒在榻上,半眯着眼睛,知道回雪来了,反应也很冷淡,没说上两句话。皇上便下了逐客令:“如果没有什么事,你们就回自己宫里去吧。”
回雪福了一福,算是告退,岑梨澜抬起头,见那巫师直盯着自己看,便瞪了他一眼。
走出养心殿。风很凉。
花木凋零。气温骤降。
岑梨澜缩着身子,紧紧裹着身上的衣裳。
“我瞧着,那个巫师,来历不明,眼神不正,不像是什么好人。”回雪淡淡的道。
岑梨澜冷哼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刚才他还色眯眯的盯着我的胸口看,若是一般的奴才。早被杀头了,可皇上似乎对他很是满意呢。”
回雪叹了口气:“皇上不是以前的皇上了,这宫里,一向都忌讳巫术,先帝时就定下的规矩,甚至连妃嫔。也不可行这样的巫术,可这个巫师,却被皇上堂而皇之的请进了宫里。听说,还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得到的这么一个人才,我瞧着,倒不像有什么真本事的人。”
“我瞧着他也不会给皇上看什么病,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他又何德何能,养心殿里一股烧纸的味道,不知那巫师在养心殿焚烧了什么,皇上真是昏庸透顶,弄个什么巫师在养心殿,真是惹人笑话。”岑梨澜愤愤不平:“听说如今皇上宠幸哪个妃嫔,都先问过巫师呢,岂不是笑话?”
又是秋季。
树上的叶子“沙沙”直响。
回雪坐在窗前,望着渐渐凋零的玫瑰花发呆。
玫瑰花开放了整个夏季,如今天冷,叶子也黄了。
冷风吹的脸生疼。
王方跑了进来,附在回雪耳朵边道:“听说,养心殿的巫师给皇上开了药,要用人肉为药引。皇上有意试探各位娘娘的忠心,所以……所以想让各宫的娘娘亲自割下肉……”
回雪心里骇然。
人肉药引,倒是听说过。
可回雪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病了,自然是服药,可这人肉做药引,又有什么用处呢?
在回雪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
一夜之间,皇上让妃嫔们割肉做药引的话传遍了后宫。
各宫妃嫔吓的面如土色。
她们甚至不敢提皇上,可如今,皇上却要让她们割肉。
她们在后宫中,也算是养尊处优,割肉这事,让人害怕。
或许皇上还圣明的时候,她们肯割下那么一点点,以便得皇上的宠幸。
可如今,她们甚至害怕皇上的宠幸,割肉对她们来说,无疑于要命的事。
等了一夜,不见有谁割。
次日清早,妃嫔纷纷到相印殿请安。
许多妃嫔脸色都不好,喝着茶都能打呵欠。
心里想着人肉药引的事,她们都没有睡好。
僵持了许久,才有一个妃嫔道:“这割肉,是割给皇上,依我说,皇上让我们割,也应该割,可是……像我们这种位分低的,怕是肉贱,即便割了肉做药引,也不一定见效。照我的意思,只有位分高的妃嫔,或许,她们的肉才有效。”
岑梨澜反驳道:“你不敢割肉,便说不敢割肉,什么肉贵肉贱,一派胡言。”
管嫔道:“以前不是很多人争着抢着要照顾皇上么,如今皇上病着,需要一点肉,你们就都缩着脑袋,不敢吭声了?”
正说着话,王福全来了。
王福全手里端着一个红色的茶托,茶托上面盖了一层红布,揭开红布,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映入眼帘。
这寒光闪闪的匕首让人害怕,有的妃嫔甚至用手捂住了眼睛。
回雪已猜到了王福全为何前来。
果然,王福全行了礼道:“各位娘娘,养心殿里的药方子已开好了,如今等着给皇上熬药,只差这人肉药引,皇上的意思,哪位娘娘对皇上忠心耿耿,心里记挂皇上的安危,便可割下一块肉,若皇上好了,定有重赏。”
谁也没有说话,有的妃嫔装作喝茶,直到茶碗里的茶水喝尽了,依然端着茶碗,做出喝茶的模样。
王福全只得又重复一次:“哪位娘娘肯割下一块肉……以便做药引,好为皇上熬药?哪位娘娘肯?”
妃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割自己的肉。
甚至有的妃嫔说道:“郁妃娘娘,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解这燃眉之急。”
回雪道:“你说。”
那妃嫔便道:“那个姓苏的,就是三阿哥的生母,不是躺了好些年了吗?睡的昏昏沉沉的,不死不活,天天靠着奴婢们喂粥维持着性命,她这个样子。一不能伺候皇上。二对后宫没什么贡献。我想着,反正她躺着不动,也没有知觉,倒不如割她的肉,反正她也不知道疼,她又是皇上的妃嫔。割她的肉做药引,也算是她为这后宫做了那么一点点的贡献。宫里也没有白养她。”
这妃嫔说的决绝。似乎恨不得此时就拿着匕首在苏答应身上剜一刀。
早有妃嫔附和:“是呀,是呀,苏答应半死不活的,皇上也一直没让她饿死,这个时候,正是她给皇上做贡献的时候。”
人心之冷。
冷过窗外的风。
这些年来。苏答应躺在床上,除了有一口气在,其它的。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她的眼睛都没有再睁开过。
可她也是一条人命。
如今竟然有人出主意,让割她的肉。
平日里,没见她们惦记苏答应,甚至,从来没有去看望过苏答应一次。
可是如今,需要割肉的时候,她们想起她了。
回雪的心都寒了:“若这样说,等你们晚上睡着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割下一块你们的肉,岂不是跟割苏答应的肉一样?”
妃嫔们便不敢说话了。
王福全只得祈求道:“皇上急等着服药…….哪位娘娘肯割上的一块肉?”
回雪起身,引了王福全到廊下:“王公公,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王福全哈着腰:“郁妃娘娘这是?”
“那个巫师,是什么来路,虽我不清楚,但我也不信,用了什么人肉做药引,皇上便能好了。”回雪淡淡的道。
王福全托着茶托跪在地上:“郁妃娘娘所说……在理。这事依奴才看,也是残忍的事,可是如今皇上只听那巫师的…….而奴才,只是一个奴才,皇上交待要办的事,奴才不敢不办。”
王福全面色很难看,他不是一个狠心的奴才,可如今,皇上下的旨意,他也不敢违抗。
瞧着屋子里的妃嫔个个探头张望,王福全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匕首,作势要往他自己大腿上剜:“既然娘娘们不愿割肉,奴才这把老骨头……就割下一块肉来。”
回雪忙拦下了:“我知道你对皇上的忠心,可是你割下一块肉,也是于事无补。一则,你的肉不是妃嫔的肉,即便你受了苦,那巫师也能挑理,到时候你便白受了这苦。二则,你受了伤,皇上肯定会发现,到时候让他知道妃嫔们没有人愿意为他割肉,他又会勃然大怒。”
“郁妃娘娘可有什么法子?”王福全颓然将匕首放到茶托里:“如今养心殿那边,药已抓好了,就等着人肉做引子了。”
回雪叹了口气:“人肉…….还得是妃嫔的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皇上那里等不得…若皇上真生气了,或许……或许还会杀了某位娘娘,从而取她的肉…….”王福全战战兢兢。
王福全的话,不是耸人听闻。这一点,回雪是明白的。
畅音阁一事,皇上对杀人,已麻木了。
“郁妃娘娘……郁妃娘娘…….”回雪正想着应对的法子,便见一个婢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同样的,她手上举着一个茶托,步履蹒跚,手也摇晃起来:“郁妃娘娘…….”
回雪认出,她是延禧宫的奴婢。
“你这是?”
婢女放下茶托,给回雪磕头,然后又端起茶托,掀开上面盖的一层黑布,茶托上是一块白花花的肉。
这块肉割的正正方方,有巴掌大,上面一层是白色,下面还隐隐渗出血来。
回雪差一点呕吐。
婢女哭着道:“我们主子上官贵人听说皇上病着,需要人肉做药引,便割下了自己胳膊上的一块肉,但主子被皇上幽禁在延禧宫,无法出来。也无法到养心殿瞧皇上,所以……所以……所以就割下了这一块肉,希望娘娘能帮着,送到养心殿去。主子说,若皇上服了她的肉就能好了,她便心安了。”
回雪心里一阵阵的痛。
上官月被皇上幽禁在延禧宫。已有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她从没有出过延禧宫一步。
她每日能做的事,便是面对着安妃的人头悔过。
不过是因为她多说了两句话,她就得一直面对着安妃的人头。
这是皇上的意思。
甚至,安妃的人头渐渐的腐烂了,发出腐朽的味道。
渐渐的。人头上生了蛆虫,蛆虫乱爬。到最后,又生出许多的蚊蝇。
人头渐渐的被掏空了。
露出森森白骨。
上官月每日跪在安妃的人头面前,一开始,她害怕,她惊恐,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都在做噩梦。梦到安妃一次一次的来找她,索要她的人头。
后来,她渐渐的习惯了。甚至,那些蚊蝇乱飞的时候,上官月也能手捧着一碗白米饭,静静的吃饭。
皇上让妃嫔割肉之事,闹的人心惶惶。
上官月的延禧宫处在东西六宫当中,这消息,她也听说了。
她听说,没有人愿意为皇上割肉。
她怕皇上一病不起。
她毫不犹豫的割下了一块肉,让婢女托着来相印殿。
她甚至不敢让婢女直接托着她的肉去养心殿,她怕皇上还在恨她,她怕皇上不会接受她的肉。
她想让回雪帮这个忙。
如今,血淋淋的肉就在回雪面前。
相印殿里的妃嫔已听到了动静,纷纷松了一口气,挤到廊下看热闹。
有的说:“这个上官月倒是会巴结皇上,她割下一块肉,就是想让皇上免了她的禁足,这样以来,她又可以在宫里走动了,唉,想在宫里走动,就得付出一点代价。”
有的说:“上官贵人肯割下这一块肉,倒是有志气,可是她是一个有罪的人,皇上未必肯用她的肉做药引。”
岑梨澜上前去,用黑布将上官月的肉盖住,她的眼圈渐渐的红了。
她明白上官月是真爱皇上的。甚至不惜割肉。
可皇上呢,又把上官月当成什么?
想到这,岑梨澜便握紧了手,她开始恨皇上,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六阿哥的亲阿玛。
回雪接过茶托,亲自端了,由王福全跟着往养心殿而去。
岑梨澜跟在回雪身后。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回雪手上端的茶托好像有千万斤重。
每走一步,都压的她心疼。
岑梨澜只是暗暗的流泪,从相印殿到养心殿,她的泪一直没有停。
王福全得了这块人肉,本可以向皇上交差了,应该算是一件喜事,可一路上王福全都在唉声叹气,他脸上没有一点喜气。
甚至,看到茶托上渐渐渗出的血,他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
已到了养心殿门口。
岑梨澜却毫无征兆的抢过回雪手里的茶托:“吃人肉?呵呵,那还是人吗?那跟禽兽有何区别?皇上他……”
回雪赶紧捂住了岑梨澜的嘴。
一面又夺过茶托来,将上官月的肉放好,这才压着声音道:“上官贵人已割了这肉下来,你就权当可怜她的一片心,若你这样抢了肉去,皇上怪罪下来,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永和宫的两个孩子。为了皇上,上官贵人宁肯再割一块肉下来,你难道忍心看她…?”回雪不忍再说下去。
岑梨澜脚步踉跄,只能看着回雪端了上官月的肉入了养心殿。
巫师站在养心殿门口,手里拿着一把不知名的草药,见几个人来了,便笑着问岑梨澜:“刚才岑妃娘娘是说,谁是禽兽?”
回雪心里一紧。
岑梨澜愤怒的盯着巫师道:“皇上病着,巫师是被谁请进宫的,如此祸乱后宫,竟然狠心让后宫的妃嫔割肉…….你…….”
回雪咳嗽了一声,示意岑梨澜不要再说。
岑梨澜一向听回雪的话,此时只得将后半截儿话咽进肚子里。
回雪这才笑了笑对巫师道:“皇上说要用妃嫔的肉做药引,延禧宫的上官贵人对皇上一片忠心。已割了肉下来,这会儿,便可以为皇上熬药了。”
巫师饶有兴致的望了岑梨澜一眼:“岑妃娘娘的火气很大,要不要我帮你开一副药?也用人肉做药引,然后让皇上赏赐给岑妃娘娘喝呢?”
岑梨澜差一点吐出来。
“皇上如今病着,皇上的身子要紧。”回雪提醒。
巫师这才进了养心殿。亲自端了肉,凑上去闻了闻:“恩,这位上官贵人的肉,倒是新鲜的很。”
早有小太监支起了炉子,上面放着黑黑的药罐子,巫师将一些或红或黑的草药放进罐子里。然后拎起那块肉,直接给扔进了罐子。
罐子里被塞满了。
小太监拿着蒲扇。“呼哧呼哧”的给罐子煽风。
不一会儿,草药香混着肉香,扑鼻而来,岑梨澜站在养心殿廊下,一面流泪,一面呕吐。
巫师倒了半碗又黑又香的药汁来。故意端到岑梨澜面前晃了晃,人肉的香气熏的岑梨澜流泪不止。
巫师笑道:“我瞧着这后宫当中,唯有岑妃娘娘最是刚烈。我对岑妃娘娘也很是佩服,不如,这药,岑妃娘娘先尝一尝,看温度怎么样?”
回雪将岑梨澜扯到身后:“皇上等着喝药呢。”
巫师盯着回雪:“郁妃娘娘倒是护着岑妃娘娘,就是不知,能护多久了。”
巫师哈哈一笑,端着药碗进了内室,不一会儿,便端了空碗出来,将碗往地上一扔,摔的粉碎,这边又阴阳怪气的对回雪道:“皇上要见你们。”
回雪提着裙角进去。
岑梨澜跟在回雪身后,也提着裙摆进去,巫师却趁机抚模了岑梨澜的手。
这个动作,被回雪看在眼里。
岑梨澜恼羞成怒,还没有哪个奴才,敢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这个巫师,虽给皇上看病,得皇上器重,也不过是个奴才,如今奴才也能欺负到主子头上了,岑梨澜心里火气升腾,抬手就要给巫师一个耳光。
回雪却拦下了她,只是紧紧握着她另一只手。
岑梨澜还是没忍住,趁着回雪不备,硬是给了巫师一个耳光:“大胆奴才……你是不要命了吗?”
巫师擦擦嘴角的血,然后自己又舌忝了舌忝:“岑妃娘娘这爆竹般的脾气,倒跟别人不一样。”
岑梨澜被他气的站不稳。
回雪拉着她,到了皇上床前。
皇上铁青着脸:“岑妃,你又做什么,朕听到你在养心殿门口发脾气,不知道朕需要静养吗?”
皇上一味的责怪起了岑梨澜。
岑梨澜又羞又怒,欲将巫师的事说出来,可回雪却朝她使了使眼色,岑梨澜只得将肚子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个巫师,对朕有功,他行事虽诡异,可他开的药,朕喝了甚好。”皇上仰躺在床上,似乎是在回味:“你们可不能胡乱得罪他,不尊重他,便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明白吗?”
回雪给岑梨澜挤挤眼睛,又恭恭敬敬的道:“臣妾明白。”
岑梨澜却气的说不出话来。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巫师,最明白朕心里所想,那些大臣,成天的对着朕三呼万岁,可谁又在乎过朕是不是真的能活一万岁呢,这个巫师却不同,他修炼了一百年了,道行很深,朕只要按照他的法子服药,身上的病,很快便会好,而且,还能延年益寿呢。”
回雪又恭恭敬敬的道:“恭贺皇上。”
皇上脸上浮现出笑意:“这是除了白药丸之外,朕用过的最好的药了,喝了以后,全身都暖暖的,像是年轻了好几岁,那帮太医开的药,苦不堪言,可这巫师开的药,朕用着,倒不是那么苦。喝着也顺口。”
岑梨澜实在忍不住:“之所以药没有那么苦,是因为里面放了人肉的缘故。”
说这话时,岑梨澜心里全是怨愤。
虽然这药汤里,所用的不是岑梨澜的肉。
但皇上纵容这样一个色眯眯的所谓巫师在宫里招摇撞骗,甚至用妃嫔的肉做药引,在岑梨澜看来。这是一件屈辱的事。
皇上盯着岑梨澜:“岑妃是觉得,朕不应该用妃嫔的肉做药引吗?朕平时对你们那么好,养着你们,赐你们金银,偶尔有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怎么还不愿意吗?”
岑梨澜冷笑道:“皇上需要我们?皇上是需要我们的肉吧。喝了用肉煮成的药,皇上就会好了吗?”
回雪赶紧拦住:“岑妃,不要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皇上却已然生气了:“岑妃,很好,明日朕喝的汤药,便用你的肉做药引。朕也没有亏待于你,你做些牺牲。也是应该的。”
回雪赶紧拦住了:“皇上,岑妃她平时还需要照顾五阿哥,六阿哥,身子一向虚弱,求皇上……”
皇上盯着回雪:“郁妃,你也觉得。朕不配用你们的药做药引吗?”
巫师刚才还站在门口,被岑梨澜打了一耳光,他的嘴角都流了血来。这会儿却擦干了血,凑到皇上身边道:“皇上,岑妃娘娘…….”
岑梨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用我的肉做药引,不是正遂了你的意?”
巫师却摇摇头:“岑妃娘娘真是误会我了,我一直跟皇上说,这人肉做的药引,所用的肉,必须是没有生育过的妃嫔的肉,这样才会新鲜,这上官贵人的肉,我闻着,就新鲜的很,想来是她没有生育过的缘故,听说,岑妃娘娘育有六阿哥,所以,岑妃娘娘的肉,不合适做药引。”
回雪暗暗奇怪,巫师的话,明明就是乱说。
刚才岑梨澜打了他,他好像又不生气,此时竟然还帮着岑梨澜解围。
岑梨澜吐了一口:“一派胡言,哪里来的巫师,在这里装神弄鬼,祸害后宫。”
皇上坐起身,直接给了岑梨澜一个耳光:“岑妃,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朕说过,这是朕请回来的巫师,虽然是一个巫师,可他的道行很深,跟一般的那些骗人的巫师是不一样的,怎么,你还质疑朕吗?巫师对朕忠心耿耿,他全心全意为朕医病,你做为后妃,竟然这么没有规矩,竟然敢冲撞大师?”
皇上这一掌力道十足,岑梨澜的嘴里很快便腥咸一片,想来是流了血了。
回雪忙跪地道:“皇上,岑妃她…乱说的,皇上不要生气。”
巫师笑着道:“皇上,岑妃娘娘可是皇上命里的贵人,不然,如何养着两位阿哥呢。”
皇上道:“此话可当真?”
巫师盯着岑梨澜道:“这话自然是真的,谁敢骗皇上呢。可是上官贵人……却是个克星,自她进宫以后,这宫里是不是一直不得安宁呢?皇上细想想?”
回雪心里紧张起来,上官贵人为皇上割了肉,可如今,却成了巫师嘴里的克星。
皇上想了想,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巫师果然是神算,自从这上官贵人进了宫,朕对她,倒也不薄,可是,不知怎么的,跟随她一块进宫的女子,多半没有好下场,就在前些天,朕还割了安妃的脑袋,让上官贵人每天对着那脑袋反思呢,也不知最近她反思的怎么样了。”
巫师笑笑道:“皇上这样就不妥了,那上官贵人,本来就是一个不详之人,何况如今,她天天对着一颗人头反思呢,时间长了,那人头里面集聚的怨气,便会过到上官贵人身上,上官贵人全身上下就会绕着一团怨气,这样,她这个人,就更加不详了啊。”
回雪怕巫师再胡言乱语下去,上官贵人会性命不保,便赶紧道:“皇上…….上官贵人反思了好些天了,她心中只有皇上一人,且她听说皇上病着,不由分说就割了肉,给皇上做药引,求皇上念在上官贵人一片真心的份上……”
皇上却没有听进回雪的话,而是问巫师:“若是上官贵人全身都有怨气,那朕喝的那碗药,是用上官贵人的肉炖的,那可如此是好?”
巫师笑笑道:“皇上不必忧心,就是因为她身上的怨气,皇上喝了她的肉炖的汤,不就是化了那些怨气吗?只要喝够七七四十九天,皇上的病就会大好了。而且,上官贵人身上的怨气,也就没有了。”
“皇上,七七四十九天,七七四十九块肉,上官贵人会死的。皇上——”回雪祈求。
皇上却丝毫也不担心上官贵人的生死,而是心有余悸的道:“朕说最近怎么那么些烦心事,原来都是上官贵人那个不详之人,还好巫师神机妙算,给瞧了出来,不然。她不是还要惑乱皇宫?”
巫师抚模着下巴上的胡须,笑着点了点头。
回雪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养心殿的。只觉得脚下像是踩了一团棉花一样。全身无力。
岑梨澜扶着她的胳膊,嘴里不停的骂道:“那个巫师,罪魁祸首,瞧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恨不得亲手拿匕首割了他的肉。”
回雪神情肃穆:“他应该被千刀万剐,一点没错,可是当下。你不能跟他有正面冲突。”
“为何?”
回雪叹了口气道:“正如你所说,皇上如今,昏庸无比。他信巫师,就像信佛主一样,可怜的上官贵人,甚至没有见过巫师一面,就被他诬陷成为不详之人,若是你得罪了他,他想治你于死地,那不是易如反掌?”
岑梨澜呸了一口:“对于这样的狗奴才,我才不会怕他。”
“你不怕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宫里兴风作浪。”回雪无比担忧的道:“这样下去,后宫可就危险了。”
“上官贵人要割七七四十九块肉,那她还能活吗?那不是比赐死上官贵人还要难受?”岑梨澜无比痛心的道:“若有一天我捉到这个巫师,一定让他血债血偿。”
回雪鲜有的没有否定岑梨澜的话。
一帮妃嫔已等在相印殿门口了。
见回雪跟岑梨澜回来了,忙迎了上去,十分羡慕的道:“皇上是不是已喝了药了,身上大好了吗,这回上官贵人可是立了功了。”
有的说:“谁让人家上官贵人能抓住时机呢,对自己下手也够狠的,那么大一块肉,换作我,万万不敢。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上官贵人的婢女也等在相印殿门口,见回雪不说话,便匍匐着跪倒在回雪脚下:“郁妃娘娘,皇上还生我们主子的气吗?皇上有没有答应,放了我们家主子?我们家主子可是好久没有出延禧宫了,实在憋闷的慌。”
回雪不知如何跟婢女解释。
自己亲自端了上官贵人的一块肉去往养心殿,本来想着帮上官贵人求情,求皇上免了她的罪,求皇上放了她。
可是结果呢,自已甚至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便被皇上给拒绝了。
且皇上还听信了巫师的话,一直坚信,上官贵人是一个不详之人,就是因为有上官贵人在,这后宫才会不得安生。
延禧宫的婢女直磕头:“郁妃娘娘,皇上他?”
岑梨澜再也忍不住,掏出手帕来擦着眼角的泪道:“皇上说了,要割你家主子七七四十九块肉,这样,皇上的病就会好了。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吧。”
回雪想阻止岑梨澜,可已是来不及了。
这话比外面的风还要凌冽。
延禧宫的婢女一个没撑住,颤抖了几下,晕了过去。
妃嫔们炸开了锅:“岑妃娘娘所说的可是真的?上官贵人她为皇上割了肉,皇上还要再割她几十块肉?上官贵人身子那么单薄,割下七七四十九块肉,她如何能撑住,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另有人说道:“上官贵人若是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吓死了,早知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割下那一块去献殷勤,我就说,割肉做药引这事没这么简单,如今想想,还好我没有割,不然,这七七四十九刀,就得我挨着。那还不如死了呢。”
妃嫔们有的叹息,有的幸灾乐祸。
回雪淡淡的道:“你们都回去吧。”
坐在相印殿内室里,回雪只觉得胸口很闷,闷的她不想说话,可又忍不住问王方:“延禧宫那边,有没有请太医去看诊?上官贵人的身体一直不好,那么一块肉割下来…”
王方忙打着千儿道:“太医已经去看了,生生割下那么一块肉,上官贵人差一点死了,这会儿躺在延禧宫里,还面无血色呢,若是听到……”王方抹着泪道:“上官贵人若是再被割几十块肉,奴才怕她……”
王方一个做奴才的,都要瞧不下去了。
烟紫捧了茶上来,茶很香,茶叶上下起伏。
烟紫福了一福道:“主子们来回跑着,也累了,不如,先喝些茶吧。”
岑梨澜端起茶水,却怎么也咽不下,颓然将茶水放回到桌子上道:“我们总不能这样看着上官贵人死,依我的,不如叫上所有的妃嫔,一块去养心殿跟皇上说说,不能让他割上官贵人的肉。”
回雪摇摇头:“这些妃嫔过去养心殿,皇上不一定会见大伙,且,大伙都去,就会有用吗?皇上从来不受别人的威胁,皇上本来就觉得,上官贵人她是一个不详之人,若是大伙都去帮着上官贵人求情,那只会害了上官贵人,只能让她死的更快。”
岑梨澜又默默的流泪。
甚至,皇上在永和宫对她下手的时候,皇上拿簪子一下一下划在她身上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难过过。
可是如今,想想上官贵人的模样,她的心就痛的厉害:“我们要如何才能帮上官贵人一把呢,我不忍心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去。她爱皇上,有什么错,皇上辜负了她,还要这样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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