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眼神游移,失去了焦距,思绪不禁飘飞到几年前——
也是像这样一个看似风平浪静的初秋,四姨娘笑脸盈盈的跑来青铃阁,说她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大夫人也是像今天这样满面春风的祝贺着,背地里却暗示她的下人,给四姨娘送去下了红花的安胎药。
结果自然是:安胎不成,反被堕胎。
四姨娘这么些年过来了,身子都虚的很,若非每日练舞健身、再喝银耳莲子汤补身子,恐怕没本事怀上这第二胎。
大夫人用力握紧了手帕,握成团状,眼中闪出愤恨之意,气冲冲地嚷道:“哼,早知道这狐媚子如此有本事,当年我就该多给她灌些红花!都怪我自己当初太仁慈了!”
红花这东西,少服则已,不过是令有孕的女子小产罢了。可是红花服的量过多,会毁坏女子生理机能不说,轻则让女子永世不得再有身孕,重则伤身,常年与咳疾、寒疾相伴……
大夫人真是好狠的心,樱桃在一旁看了大夫人怒发冲冠的样子,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这天儿变得好快,方才还只是丝丝凉意,现下已刮起北风了。”樱桃走到窗边开始挨个关窗子,又拉上帘蔓,“夫人早些歇着吧,四房那边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可别为这点小事伤了自个的身子。”
“若真只是件小事,我也不会如此上心了。”
大夫人手上茶杯中的茶已被风吹得凉透了,她就把茶杯搁在了桌上。
樱桃见大夫人似乎没有要睡的意思,索性从衣柜里取了件貂皮披风出来,给大夫人披上:“外头风大,奴婢还是把门给掩上吧。”
“吱呀”一声,大门被关好,又“哐当”一声,从里面落了栓。
“樱桃,老爷的五十大寿,筹办的怎么样了?”大夫人翻账册的时候忽然想起这档子事,“老爷既醒了,那五十大寿就是头等大事,可不准耽搁。”
樱桃笑眯眯地说:“大夫人放心,几位小姐都在用心筹办呢,二小姐绣了一面屏风,上面有正好五十个‘寿’字。二小姐入秋的时候就着手在做了,这两日上了框架落了彩,怕是也该完工了。另外三小姐和四小姐也都有自己的花样,改日奴婢再给您细说。”
“那木棉呢?”
“大小姐那边,奴婢还不清楚。”樱桃扁了扁嘴。
“青铃她最不擅长绣活的,这回可真是苦了她了。”大夫人方才还愁容满面的,现在已经是止不住的笑。自家女儿孝顺,哪有不开心的理儿?
就见樱桃越发得意起来:“可不是嘛,咱们青铃二小姐为了学刺绣,天天都去沧氏绣坊的绣娘那边学艺,银子都没少使唤呢。”
大夫人就点头称赞:“银子就该使唤在有用处的事头上,不像那个花木棉,为了老爷一点固疾,硬是筹钱买了那么多上好的药材,我还不知道她这钱是怎么筹出来的,我一向不准她留私房钱,每次卖了绣品都是直接把银钱交予我手中。看来这丫头是越大越不服管教了,已经思忖着为自己攒嫁妆了。”
樱桃知道大夫人又是为这种银钱上的事情置气,她便劝道:“夫人也不必恼怒,奴婢瞧着大小姐还算是孝顺,也不见得是自己攒的银子,说不定是那沧少爷给赏的呢。再说了,大小姐总是到集市上抛头露脸的,她长得也算标致,哪家公子哥儿见了不动三分心思?那种乱七八糟的男人给她补贴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大夫人想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她就有些委屈:“可怜我们青铃没那个本事,不能攀上一位像沧少爷那样的富贵公子。”
“这可不见得是什么好本事!”樱桃连忙往花木棉身上泼脏水,“咱家青铃小姐是如水一般干净的姑娘,哪能学得会大小姐那等狐媚子功夫?”
大夫人就不说话了,她似乎巴不得自家闺女能学上几分花木棉的本事,不说勾三搭四,至少能找个心仪又门当户对的男子才好。
“年下青铃也该十八了,我总愁着去拒绝给木棉那丫头上门提亲的混混,又舍不得青铃离开这宅子,就一直给她说门亲事。现下沧大少爷派人来给木棉提亲,紧接着就是咱们家青铃了,我还不知道该给她挑个怎样的夫婿呢!”
大夫人像是急的头发都白了,对着铜镜左右照了半天,脸上就没什么神采。
“大夫人觉着,黎家的少爷如何?”樱桃又开始献计。
这么个鬼灵精的丫鬟,倒有点像那看破了红尘的老婆子,说起话来没个分寸,比大夫人还要厉害三分似的。
“黎家?你是说咱们大东家?”大夫人侧过脸来,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樱桃,“你怎么会想到东家少爷的?谁都知道黎夫人和沧夫人关系密切,是打小玩到大的好姐妹,这黎家的少爷,自然是要娶沧家小姐做媳妇儿的。”
“奴婢自然是知道,只是做不了正妻,当个姨娘也不错啊!奴婢听说黎老爷的湘姨娘也就生下一对双生姊妹,地位就何等显赫,外头的人都羡慕的紧,她身上穿的用的,平日里吃的喝的住的,没有一样比正房的黎夫人差,奴婢琢磨着,咱们青铃小姐若能给黎少爷做姨娘,一定也能和正房差不多的待遇。”
这个樱桃丫鬟毕竟喜欢听人说八卦趣闻,没有真正在黎府呆过,不知道那位湘姨娘骨子里的苦楚,还以为她真的过得多么逍遥自在。
而大夫人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这辈子除了盼着亲闺女花青铃嫁户好人家,自己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数着银票睡大觉,索性也无其他追求,自然就对樱桃的话信以为真。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找个机会,安排咱们青铃跟东家少爷见上一面!不说一见钟情,好歹得在东家少爷面上混个眼熟,咱们青铃也不必木棉那丫头丑几分,指不定东家少爷多看两眼,就看上她了!”
“可不是嘛!”樱桃赶紧接话道,“大夫人英明。”
大夫人依次卸下了发髻上的簪子、珠环,又卸了耳坠、项坠,走到脸盆处开始洗脸,眼神又游离起来,开始琢磨如何给亲闺女和东家少爷制造一桩巧妙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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