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江码头。
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在暗暗的夜色下隐约能见着些白帆点点,是来往船只点灯的缘故。时不时还能听到船夫的叫喊声,应是熟识的船夫互相打着招呼。
这棉田镇虽是个偏远的小镇,可镇上的有钱人一点儿也不比别处的差,吃穿用度很是奢侈,足以见得淮江码头是个官商互通的好地方。
那淮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淮江的水在凉风吹拂下也是千姿百态,时而像一只摇篮,摇摇晃晃;时而像一条游龙,正游向远方。或平静或喧嚣的江面上,船只也是有大有小。
“沧少爷请留步,就送到这里吧,在下告辞了。”甄元江两拳相握,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船,示意他要上去了。
那船身虽小,可周身镀着琉璃金漆,桅杆上挂着一面小旗子,正是“甄”字。这位甄元江老爷家住在淮阴镇,最近拿下了码头的使用权,看来有一段时日是要经常来棉田镇谈生意了。
沧箫也是两拳相握,客气地说:“甄爷好走。”
背后站着花木棉和黄东子。黄东子手中攒着那厚厚的一叠文书,正是沧箫与甄元江签的码头使用协议。在的五年时间内,凡沧氏货物经过淮江码头,都需上缴四成手续费,并且由甄家提供一切船只及水路保险。也就是说,沧家以后想运货去镇子外面,不用再联系船家了,直接通知甄家即可。而且货物一旦在江面上遇到任何闪失,诸如水匪打劫、水灾之类的,所有损失盖由甄家负责赔偿。♀
这笔买卖沧箫签的是欢欢喜喜的。花木棉虽然不是那么懂做生意,但看到沧箫脸上的笑容,也明白今日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
接下来就该办正事儿了。
“沧少爷,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找黎少爷?”
“黎允浩?找他做什么?”
“你……”花木棉顿时收了笑脸。
“噢噢噢……想起来了,你说御医的事情啊。看在你今晚表现良好的份上,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见他。”沧箫也不知道是故意装出来的,还是真蹈生意谈得得意忘形了把这一茬给忘了。等到沧箫笑眯眯答应花木棉的时候,花木棉又变得激动起来。
“真的吗?真的明早就去?”花木棉简直不敢相信,今日的沧箫这么雷厉风行。
“我本来就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沧箫转身离开码头。
这家伙,倒像是花木棉肚子里的蛔虫,完全猜出了花木棉在想什么。
“那……那我现下就先回去了。时辰不早了,我若再不回去,爹娘肯定要怪罪我的。”花木棉说。
沧箫侧头看了她一下,眼底明灭不定:“你那个继母真的经常欺负你吗?”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见花木棉不做声,沧箫自顾自地继续说:“是我姐告诉我的。她说你的继母三天两头找你的麻烦,还总是鸡蛋里挑骨头。我真想不明白,和这样的八婆怎么能住在一起。”
是啊,你自然是不懂。你是高高在上的少爷,家里有爹娘宠着,姐姐罩着,仆人拥护着,你一辈子也不会懂我们这种家庭的矛盾的。花木棉心里想着,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
想不到沧箫却还继续说:
“要不我早点娶你过门吧?”
沧箫这话一出,边上的黄东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少爷平时冷冷的,怎么今天会说这种话。
沧箫瞪了他一眼,他赶忙装聋子,闪远了。似乎是在默念“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什么的。
花木棉窘的脸蛋通红,这是在跟她求婚还是怎么地?上回派来了黄婆子一家来下聘,看花家久久没有回应亲事,难道沧大少爷要亲自给当事人求亲了?
自古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可重点是:沧箫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吧。
不得不承认,经过最近的几件事,花木棉对沧箫的恨意和排斥已经减少了几分,但她知道沧箫家里有妻有妾有孩子,嫁过去也跟在花家大宅里差不多,还少了个挺她的亲爹,她才不去傻乎乎受那个罪呢!
“沧少爷,难道你姐姐没有跟你说……我……我其实早已经有……有心上人了……”花木棉干脆开始找借口。
沧箫一听,果然停下了脚步。
花木棉一直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红着脸低着头,说话声音也小。这下沧箫猛一停,花木棉正把小脑袋撞在他的后背上。
沧箫忽然转身扶住她,揉了揉她的额头:“疼吗?”
花木棉摇头,又低下头去。
“怪不得我姐一直劝我打消去你家求亲的念头。”
他姐姐沧琴总是劝他别打花木棉的主意,说什么花木棉对他没兴趣,他以前还以为花木棉是少女矜持,不好意思呢!搞了半天这姑娘有心上人了!
不行!就算她有心上人,只要男女,他沧箫还是有机会的。
“告诉我他是谁。”
“啊?”花木棉一时没听明白,抬头看了沧箫一眼。
“我说,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
花木棉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编一个名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要看他哪点比我好比我强啊!”沧箫皱起眉头。
“他什么都没你好没你强。”花木棉假象出来的这个“他”似乎真的是弱爆了,沧箫又多金人长得又好,谁家的姑娘不是巴巴儿地想嫁给他。可花木棉就是不喜欢这种阔少爷。
沧箫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心上人比不过我,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因为你妻妾太多……我受不了!”
“这年代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只有娶不起小妾的男人才只守着一个老婆,但你知道他们在外面就没有别的女人了吗?要是这世上每个男人都只有一个女人,那谁还逛窑子,谁还去听曲儿看戏?”沧箫越说没谱了。
“是,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但我就是不喜欢!我宁愿剃光了脑袋去做姑子,也不跟第二个女人分享我的男人!”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沧箫的火气腾的一下就冒上来了,右手一下子捏住了花木棉的下巴,逼着她不得不抬起头,双目直视自己,眼神无处可逃。这动作十分暧昧,旁人看不出沧箫手上的力道,还以为小两口在大街上打情骂俏呢。
哒哒哒远处马蹄声传来,马车停在了码头。马车上的妇人感觉到动静,眨了下眼睛就睁开来,“儿子,我们到了吗?”妇人刚说完,正巧就看见码头处站着的一男一女,还有后面跟着的一个小厮。那年轻男子和漂亮姑娘分明是在面红耳赤地看着对方。
“咦,那不是木棉丫头吗?”妇人怔然问道。
小杨的目光唰的一下瞟了过去。
是她!真的是她!想不到临走前还能悄悄再看她一眼。她果然是跟沧箫在一起。
车夫道:“二位坐稳嘞,俺的马车这就要上大船嘞。”
小杨强压住想要开口去喊花木棉的冲动。
也罢,也罢,反正是要永远离开这里了,他只在心里默默念着:“沧箫,希望你一辈子善待木棉妹妹,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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