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棉回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取出那枚绣花针来细看。
漫漫长夜,她根本无心入眠,也不知道是爹爹的寿辰要到了她心里着急,还是愁着替杨婶婶找御医的事儿。
在她一个小小的庶女看来,穷人家真的是看不起病,更生不起病,随便什么小病小症的,一看大夫一抓药,那就得花钱,还不如平时好好保养身体别那么操劳。
只可惜花木棉自小就没体验过什么是舒肖实不操劳的日子,因而到了这个年纪了,还在为花家的各种琐事烦心。
前些日子就听说二妹妹花青铃为了给爹爹做寿礼,特地去沧氏绣坊学手艺,她花木棉是没那个福分了,但心底还是盼着这枚神奇的绣花针能帮上点忙。
上一次她用这针刺绣,无意中竟发现可以将白色的绣线变成自己想要的颜色,若非后来花青铃突然闯进来,她肯定还会继续尝试,看有没有新的功能。
想着想着,花木棉取了一块白布底子,装好框,又给那针穿了丝线。这回她是随手取的一缕墨绿色绣线,但是没拿花样子,因为她实在不知道送给爹爹的寿礼该绣什么。
这也不是花老爹第一次过生日了,毕竟也几十岁的人了,花木棉基本上每年都会用自己一双巧手做点东西送给爹,而且都还是实用的东西,像棉袜、手绢一类的。而且他爹不算是那种穷酸腐的斯文人,见不得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所以木棉每次做的东西都比较素净。
这一次她拿墨绿色的绣线,却不拿黑色白色的,纯粹是为了验证除了能改变绣线颜色以外,这绣花针还有没别的什么奥妙。
一边想着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走神了,思绪飘飞到那位马上要见到的黎家大少爷身上。可她手里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两眼空洞地瞅着白布底子,全然一副鬼使神差的模样。
关于黎少爷的种种传闻,花木棉小时候起就听说了不少。
这位同样是土豪公子哥身份的黎允浩,其人生经历跟沧箫可是截然不同。人家小小年纪就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跟着比自己更富裕更有权势的一位大官去了京师,听说那人还是黎允浩的亲戚。
所以说这富人跟富人是亲戚,后果“不堪设想”啊!
你说穷人跟穷人是亲戚吧,顶多是两看生厌,互相嘲讽,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生怕沾了对方的晦气。
而穷人跟富人若是亲戚,那必定是穷人死命的巴结富人,富人就死命的赶穷人。
只有这富人跟富人做亲戚,才是官商相护,拿钱生钱,没有最富,只有更富。要不然沧琴也不会和黎允浩结成亲事了。
花木棉和沧琴熟识也就才是这几年的事情,可沧琴跟黎允浩的亲事,那却是还没出生时就已定下的女圭女圭亲。二人如今都年过十八,早就该成亲了,唤作别人家的夫妻,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可他俩的婚事却由于黎允浩常年在京师不曾回来,一拖再拖。
现在多亏了黎老爷的重病,远在“他乡”的黎允浩也算是要从此在棉田镇扎根了,谁叫他们黎家只此一个男丁,家大业大总不能后继无人呀,就算黎允浩在京师混的再怎么风生水起的,最终还是逃不了回老家操父业的命运。
花木棉以前就听沧琴说过,黎允浩能文善武,在京师很受皇帝器重,有望被封个京官当当的。
沧琴还总是一脸期待的表情,觉得自己也可以跟着去京师当官太太。毕竟这小地方的土豪也只是一方霸主,能在皇帝眼皮子地下富得流油的人,那才是真本事。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黎家和沧家结亲,跟她花木棉没有半毛钱关系。
现下她唯一关心的就是明天一大早起来后能不能顺利见到黎少爷,见到了还不一定能找到医术高明的大夫,找到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大老远从京师跑过来,来了也不一定能治好杨婶婶的病,治好了也不一定能保证杨婶婶以后不会因为继续操劳过度悲秋伤春而旧病复发……
总之,这么多的“不一定”堆积在一起,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了。
花木棉好不容易才和儿时的伙伴杨武哥哥重逢,又遇见了以前一直很照顾自己的杨婶婶,若治不好她,花木棉心底会很难受。
再说那沧箫,最近他对花木棉猛献殷勤,她不是傻子,自然也感觉的到,尤其是晚上回来的路上被一个男人拉着小手,这掌心的温度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可她很矛盾的是这小子是个妻妾成群外加小包子承欢膝下的家伙,花木棉想到时候再去问问爹爹的意思。
至于沧箫派人上门提亲,大夫人那边是什么想法,花木棉还不太清楚。大夫人总该不会很愿意的,不然大夫人早就欢欢喜喜的赶她出去了。
大夫人心里总是有一把如意算盘,恨不得把花家大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一个人的生死宿命都算的清清楚楚。
这样斤斤计较的大夫人,花木棉拿她没辙。
想到这里的时候,花木棉脑中思绪揪成了一团棉花,已经完全拉扯不开了。
她只好再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位黎家大少爷身上。
希望第二日见他的时候能够表现的大方得体,不至于给人家留下坏印象。
不知怎么的,就回想起那日去小溪边捉鱼,无意间撞进了黎氏养殖场,撞见那个被看守人员称呼为“大少爷”的没礼貌的年轻男子。
那人对自己轻浮的举动,花木棉至今回想起来,都还后怕不已。明明掉进鱼塘弄湿了衣服,她就该第一时间逃走的,可那男子居然要她月兑衣服,还美其名曰帮忙晾干。
如果这个不知礼数的纨绔子弟就是黎允浩的话,那花木棉可得好好想个对策了,明天绝不能这么冒冒失失去见他。
要不就装清纯?
反正她平日里不出声的时候,看上去还是挺清纯的。请允许她小小自恋一下,忽略那大大咧咧在街上叫卖时的低端小气没档次气质吧……
要不就装失忆?
好像也不至于闹得失忆那么严重。说不定人家沧少爷早就忘记这茬了呢!
不是有句话叫贵人事忙么。黎家老爷病重的快要死了,这么大的事情,黎家上下还不都折腾翻天了,他一个少爷哪会记得她呀!
这么一想,心底的思绪瞬时清楚了。
根本不用去愁明日要如何表现,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脑中突然浮现出那日在黎氏养殖场时,黎允浩湿透的衣衫胸前绣的那几束兰花叶——墨绿色,细细长长,很是栩栩如生,针脚细腻是她从过的绣法,就是连沧氏绣坊出售的布料中也没有这么巧妙的针脚,应当是京师的高人所制。
而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几束墨绿色细细长长的兰花叶跃然于左手的白底绣布之上!
她这是在意念操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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