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子好大气派,背着手进了院子,就兀自张望一圈,将娘娘庙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
“三儿,你如今好本事了啊!”原先站在院子中张望院子的苏老爷子忽然面沉如铁,冷声斥责苏三郎。
“爹,您老说这话,不是寒碜俺吗?”苏三郎爬了爬一头黑发,他虽然老实巴交,但是好话歹话,是分得清的。
“你寒碜?福来饭馆儿的张掌柜,你认识不认识?”苏老爷子好气魄啊,直奔主题!
这下,就是蠢笨之人,也听明白了。
扯上福来饭馆儿的张掌柜,苏二妞和苏小溪很有默契地互视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警惕之色。
苏三郎嘴笨,他听到现在,心底大抵也清楚苏老爷子来此的目的了。但是他孝顺惯了,不能对着亲生老爹说出狠话来。
但让他委曲求全……不!
他已经被苏家老宅上上下下的人,一同赶出了苏家了。
他不能软弱,不然阮娘又落在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亲人”手中了!
苏三郎倒是没去想其他。他最担心的就是阮氏。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苏二郎来了,苏三郎立刻急白了脸,也要把阮氏藏起来的缘由。
苏三郎杵在那儿,闷声不做声。苏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是他的三儿子嘛。
“阮氏呢?”苏老爷子左右打量着,忽然问道。
苏三郎眉心微蹙,顿了下,还是回答:“阮娘身子越来越笨重,俺让她在屋子里休息。爹,您今个来有啥事儿,您吩咐
“哼!”苏老爷子的不满全都写在了脸上:“俺们老苏家的罪人,生个傻子出来还不够,还要接着再生!”
“爹!”苏三郎听着心里不舒服,不禁拔高了声音。
他越是这样,苏老爷子越是看不惯,老眉深皱,喋喋不休:“你这年纪,儿女双全了。要传宗接代,有小溪。要承欢膝下,有二妞。
有那必要再生吗?
早该把那孽种打掉了!”
那孽种自然指的是阮氏肚子里那个。
苏二妞死死抓住苏小溪,这才没让苏小溪跳上去,把苏老爷子的老脸给抓花。
不管苏老爷子在这里说了些啥浑话,都不该苏小溪动手教训长辈。苏小溪以后是要读书的!不能叫他名声毁在“自家人”身上!
“爹!那是俺的亲骨肉!”苏三郎痛心地凝视着苏老爷子。满心期盼苏老爷子能够想明白,回心转意。
“你大哥家相礼和相义,那都是你的亲侄子。你待他们好,难道还怕他们将来忘记你这个当叔叔的?”苏老爷子牛头不对马嘴,忽然呵斥起苏三郎来。
“爹!您老这话什么意思?”苏三郎眉心拧成了麻绳,心里想到些什么,心底有些发冷,说出话时,不自觉地带着颤抖:“爹,俺自己有孩子!小溪和二妞是俺亲儿子亲闺女儿!俺疼俺自家孩子,大哥家两宝贝,自由大哥大嫂自己心疼
“三儿,你别激动。俺和你说道说道苏老爷子就站着说话,“你也知道,相礼那孩子向来聪慧,读书又勤恳。
这一回相礼在镇上报了名,参加童生试。这个事儿,你知不知道?”
苏老爷子说着话,语气也和善许多。苏三郎摇了摇头,苏家老宅早把他赶出去了。他这些日子,一家人过得着实辛苦,也就没特意打听这些事儿。
何况,童生试……离他还八趟子远,也就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了。
但这会儿听苏老爷子说起相礼那孩子要参加童生试,苏三郎还是吃了一惊,同时对自家儿子有些愧疚。
大哥家的大儿子才大苏小溪三岁,人家都要去参加童生试了。他的儿子,大字还不识得一个。
这是作为父亲对儿子的愧疚。
“那是好事儿啊,爹苏三郎讪讪:“爹,虽然俺这一房分出来住了,但相礼是俺侄子,这变不了。俺虽然没啥大能耐,但有什么需要俺帮忙的,您老说一声就好
苏三郎当着苏老爷子的面,没提他们三房是被老宅上上下下人赶出来的。这是给老爷子面子。不想触了老爷子。
“是呀,是好事儿,你能明白就好苏老爷子说着,满面慈和,走到苏小溪身前,少有地温和地模了模苏小溪的脑勺子。
这一幕,把苏二妞看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苏小溪不是苏二妞,他从小生活在苏家老宅,老爷子也确确实实是他亲爷爷,这会儿亲爷爷以从来没有过的温情,关切的眼神,模着他的脑勺。
就像小时候,他看到爷爷模着相礼大哥的时候一样。
小孩子的心理是直接的。对他好,他就开心。
苏小溪尽管早熟,但任然只是个孩子。
“哎,就是要委屈小溪这孩子了……咳咳,但是阿爷向你保证,只要相礼中了秀才,阿爷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你不是最想上学塾吗?只要相礼中了秀才,阿爷就让你堂堂正正上学塾去
“真的?”苏小溪还处在从不曾有过的祖孙亲情的氛围中,他只注意听到那句“让他上学塾”,其他的就什么都没听见。
苏二妞听着不对劲儿,偷偷朝着苏小溪的手掌女敕肉掐了掐。苏小溪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正想呵斥一句苏二妞。
却听苏二妞脆生生问:“阿爷,啥叫要委屈俺哥?相礼哥中不中秀才,那不是凭着肚子里的学问吗?咋跟俺哥委不委屈有干系?”
经她一提醒。高兴坏了的苏三郎和苏小溪,全都反应过来了。
“对呀,爹,这……相礼考童生试,与俺家小溪有啥干系?”苏三郎小心翼翼地问着苏老爷子。
苏老爷子不高兴地瞪了苏二妞一眼,苏二妞只当没看见,仍旧嘻嘻哈哈,不明所以地追问:“阿爷,您快说啊。相礼哥中秀才关俺哥啥事儿?”
“哎……”苏老爷子打了个叹,然后才幽幽道来:“你们还记得福来饭馆儿的张掌柜吗?”
三人点点头。但这又和张掌柜有啥关系啊。
“你们知道咱们小柳镇上的县太爷身边,有个师爷吧?”
这……这怎么又扯上县太爷的师爷了?
苏二妞心底有股不好的预感。
“那师爷,就是张掌柜的远房舅舅苏老爷子慢吞吞说着:“你们昨天怎么得罪了张掌柜了。哎,这下祸患来了,是挡也挡不住了
苏三郎一听,脸色煞白,他要是知道张掌柜是县太爷身边师爷的远房侄子,他说啥也不会与张掌柜争执的。
苏二妞却听出苏老爷子的话,不尽不实,仿佛另有隐情。
“阿爷,俺们没得罪张爷爷,是张爷爷自己要为难俺们,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苏二妞脆生生唤着“阿爷”,“再说,就算俺们真得罪了张爷爷,难道他还去向他远房舅舅告状了?”
苏老爷子听着苏二妞说话利索,思维正常,诧异了一下。
“张掌柜说你们家的傻闺女儿不傻了,俺原来还不信苏老爷子就对苏三郎说。言下之意是,他现在信了。
苏二妞嘻嘻哈哈笑着追问:“阿爷,俺傻病本来就不是天生的。好了也不奇怪。阿爷,您就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咋把俺哥扯进去了?”
苏老爷子看着苏二妞笑嘻嘻的小脸儿,顿时心里起了一股怪异感。却说不出,她哪里不对劲。
又想着今天来此的目的,就把这小事儿放边上了。
将事情原原委委道来。
苏家三房人听完之后,情绪异常激动。
苏三郎虎着一张脸,抄起一旁担水的扁担,就要奔出大门:“别拦着俺,俺就是死,也不会让小溪给个老头子当娈童玩弄!”
苏小溪听完之后,牙齿直打颤,额头上的汗水不要钱一样哗啦啦流出来。
苏二妞眼见着苏三郎发疯,她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凭她的小身躯,是拦不住发疯的苏三郎的。
不怪苏三郎发疯。
苏老爷子说,因为他们三房得罪了张掌柜,张掌柜提着小酒去他舅舅那儿告状。
他舅舅又是个好男色,喜欢押完娈童的。苏小溪却是正正合适。
但那位师爷舅舅,毕竟不是正经编制在录的官员,只是一个吏,虽然在县太爷那里十分吃香。但要是强迫哪家正正经经的男孩子做他的娈童,他也是不敢去做的。
恰好苏家大房的儿子要考童生试,这位师爷就给了苏老爷子一个承诺,只要让苏小溪去给他做娈童,只半年,半年就还回去。这样的话,他保证苏相礼能够取得秀才功名。
而且,他们苏家三房和张掌柜的恩怨也一并了结。
苏老爷子听了动心,但是也还顾忌苏小溪也是他的孙子。当时没答应。
但不知为啥,苏大郎知道这回事,苏大郎就对着苏老爷子一番劝说:“小溪那孩子虽然可惜了,可资质愚钝,也不是读书的料。而且品性也不好,上一回的事儿,您老忘记了?用这么个人换苏家再出一个秀才,爹,您老当真要看着大好机会浪费了?”
“爹!咱们家相礼才十岁!您想想,十岁的秀才老爷!……咱老苏家出了天才,从此想平庸也不行了啊!”
就是这句话,叫苏老爷子彻底丢弃了良知和羞耻心,做下了决定。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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