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明亮的阳光打在河水之上,波光粼粼一片,煞是漂亮。
绿衣女子站在河边,静静地看着水中的倒影,过了片刻,她蹲,伸手触碰水中的影子。波纹荡开,破碎了笑脸。
“我活着了是吗?”苏时语问。
陶灼依靠在河边的树干上,笑道:“你一直都活着。”
苏时语拨动着河水,感受着河水在指间流过的触感。太久违了,久违得她都快要忘记。
陶灼倚靠着树干坐下来,这小小的动作竟是让他脸色发白,轻微喘息起来。
蹲着的苏时语突然抓住胸口,突然而来的胸闷让她一时窒息。只是胸闷感渐渐地退散开去,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苏时语起身,抬眼远眺。
陶灼笑得有几分苦涩,苏时语看去的方向,是狼族。
陶灼轻叹一声,道:“语丫头,你不是想要知道我的身份吗?”
苏时语转身回来,她静静的看着陶灼。陶灼笑着,没有以往的不羁与慵懒,笑得很是安静。一种患得患失的迷茫感袭上苏时语心头。
“怎么?”陶灼见她不说话,“不想要知道了么?”
苏时语摇摇头,她走过去靠着陶灼坐下来:“你还是别告诉我好了。总觉得我知道了,你就得离开我一样。”
陶灼一颤,哈哈笑着,好似听到了笑话一般:“这怎么可能!”
苏时语讪笑道:“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是我真的这样害怕着。”苏时语抓着胸口的衣服,她侧头看着陶灼,很认真:“陶灼,你告诉我,你不会离开的是吧?”
陶灼迎着她的目光笑着:“怎么,语丫头,你要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么?你可是爱上我了?”
苏时语忍不住白他一眼:“你知道我的意思。”
陶灼伸手捧住苏时语的脸,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已经不可能离开了。”
苏时语怔怔的看着陶灼。好似看不懂陶灼的眼神。
陶灼这时却抬眼看向远方道:“我原本也是灵使,平日里除除灵杀杀妖。那时候的我可是受万人敬仰的,喜欢我的姑娘能排过一条街,哈哈哈。”
陶灼是灵使出身,苏时语倒也不惊讶,毕竟在见过箫武之后她就有了这样的猜测。不过使用桃花的男人,果然是桃花债多呀。这点又让她忍不住恶寒。
“只是英雄少年自来多寂寞,结果到死都没有一个好友知己。真是遗憾。”陶灼摇着头,戏谑不羁的语气中多了些许低落,“好无聊呀,真的好无聊。”
那时候的陶灼,在与作恶的妖对战的时候,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想,或许就这样死在妖手里才是一种解月兑。在这样想了无数次之后,他果真这般做了。
陶灼死了,当时第一灵使陶灼死了,死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妖手里。可是老天并没有成全他。或许说他自己没有成全自己。
他死后成灵。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的执念到底是什么。直到遇到步云霄。
那时候的步云霄是天演神殿的人,他找到陶灼,让他跟他走,说给他躯体给他力量,给他再活一次的机会。陶灼听闻哈哈大笑。说,我是自杀的,自杀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想要再活一次!
步云霄只是反问他,那你为何还存在?
对呀,他也问自己,到底为何会死后成灵。
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只是个符号。他没有亲朋,没有好友,没有恋人,没有在乎他和他在乎的人。他只是个灵使,很厉害的灵使。凡人需要他,敬佩他,那也都只是他的能力,倘若换一个人,而不是他陶灼,也是一样。
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这个天地间,他消失或是存在,都不会引起一丝波澜。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人生,太无聊了,无聊到他生厌。
你在渴望。步云霄说,说他在渴望,渴望一种牵绊,产生存在意义的牵绊。爱也好恨也好,总之能让你存在下去。
跟我走吧,兴许你会找到这样东西。
陶灼果真跟他走了,进了神殿,有了躯体和无止境的生命。还,有了步云霄这样一个朋友。
几百年了,陶灼觉得过得比他的二十年还要快。他和步云霄是好友,一起为神殿管理整个世间,维持整个世间的平衡。
是的,天演神殿就是掌握世界平衡的组织。神殿成员都是由灵使的灵转变而来,神主赋予他们**和力量,然后让他们分管区域掌管平衡。
陶灼后来明白了,当初的自己为何会死后成灵,原来那份执念是潜意识里的渴望,步云霄所说的渴望。他如愿了,有了**也不用消散。他以为他能这样一直过下去,可当他见到步云霄同一个凡人女子相拥一起时就知道,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神殿有规定,神殿之人除去神主命令之外绝不能插手凡间之事,更不能与凡间人类有牵扯关系。
步云霄犯了殿规,陶灼帮他隐瞒。六月重病,无人能医治,就连他们也不能。步云霄偷取神殿禁术,开启时空,只为救六月,东窗事发,纸再也保不住火。
步云霄跨时空的时候,陶灼在旁看着,默默地祈祷他别再回来,虽然他知道这是奢望,因为六月还在这边等着他。果然他回来了。陶灼主动请缨追捕步云霄,只为给他自绝的机会,否则他将关押黑狱永不见天日。
神殿最严重的惩罚永远是关押黑狱,那将是永恒的黑暗与孤独。
在陶灼见着步云霄和六月在一起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牵绊就要断了。他又成了海面上的一叶孤舟,在也不在已没有多大意义。他看见了步云霄的结局,也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他终于明白为何神殿存在上万年,而神殿的成员却只有那么数十个,原来总是有人会承受不住永恒而自我毁灭的。
他已然没了生的念想,他想着步云霄若死了,那自己是不是就回到了原点。可他还未得出答案之时,出现了一个异数。
苏时语出现了。
一个不老不死的灵,一个来自于异世界的灵,一个满脑子新奇事物的灵,这就是上天赐予他的新生。
他看到了希望,于是他把她雪藏了起来,自私又小心翼翼着。
步云霄说这一条不归路。
不归就不归吧,好歹是路。原本的他天地可都是混沌的。
苏时语听完陶灼讲完一切,就已经成泪人了。哭成这样,她自己都觉着好奇,可是怎么也止不住,她心底满满的是悲伤与绝望,好似当事人不是陶灼而是她自己。到了最后她竟是哭着哭着,睡着了。这是她寄身慕容瑾后第一次睡着,所以一睡就是三天。而三天后,陶灼已经不在了。守在她旁边的,是箫武。
她捂着胸口,一股绝望感莫名地占据着她的心房,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了一脸。
“陶灼呢?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箫武蹲在树杈上,他俯视着安静落泪的苏时语:“当然,因为他已经死了。”
苏时语浑身一颤,差点坐立不住。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来,眼里带着欣喜与坚定。她摇头:“不,你骗我。他还没有死。”苏时语拍打着胸口:“他没有死,我能感受得到。”
箫武见她不像说谎,转而一想。陶灼为了给苏时语创造**,耗尽了灵力不说,还输送了大半的血液。若不是当时他在,陶灼必定死在当场。如此想来,苏时语的**实际上就是陶灼以自身的血气塑造的,相互之间有所感应也是极为可能的。
他从树干上跳了下来:“他死了。这是陶灼让我告诉你的话,也就是说他不希望你去找他。明白?”
“是么。”苏时语喃喃,“箫武,你告诉我,陶灼是不是被关起来了?”
箫武沉默,算是默认。
苏时语朝着狼族的方向走去:“箫武,如果你见到他,请告诉他,让他等我。我不会让他一个人待在黑狱永世不见天日的。”
箫武一惊,看着苏时语的背影:“你知道?”
苏时语捂着胸口:“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能感应到他的存在。我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的绝望。”
箫武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想起陶灼被神主判刑关押黑狱永世不见天日时的模样,在那一瞬间,陶灼泪流成河。箫武忽而笑了,心底豁然开朗。
他能理解陶灼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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