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苏时语滇议,青儿没有异议,如果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她当然愿意一试。
苏时语同百里明铮从竹林中出来,后面远远的跟着阿乐。苏时语要求阿乐同她一起回村,阿乐似有不愿,却也远远的跟了来。
百里明铮看着一脸笑意的苏时语,道:“你倒是很能说教么。”
“你没见过唐僧,跟他比我这不过是小儿科啦。”苏时语伸出食指朝他摇晃,“我是在法治社会下长大的,跟大多数人一样,崇尚的不是武力,而是一个理字。如果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就能解决问题,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呵,很多事可不是像你这样说说就能解决的。”
“我明白。你们这个世界,更像是崇尚武力。所以对于不讲理的,其实我也很乐意用武力解决问题。”苏时语苦下脸,“但是你知道的,以我现在的实力,被人一戳就魂飞魄散,所以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了。”
百里明铮似乎很享受于苏时语这副挫败的样子,眉梢一挑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苏时语斜他一眼,这人是彻底病入膏肓了,连夸人也是满口的嘲讽味。
百里明铮一回村,村民就都又围了上来。他紧皱眉头一脸凝重,任由村民怎么询问都不言一字,一直到了村长家,他叫上村长就要进屋,门还没来得及关,楚天阔花橙千萝三人就跟着挤了进来。
周世显见百里明铮神情凝重,一脸紧张,忙擦着额头冒出的汗。
楚天阔凑近他,问:“铮徒儿,真有那么棘手?”
“出来吧。”百里明铮不作回答却是对着背上的古琴道。
一股白烟从古琴上月兑离出来,在他身旁化作人形,不是阿乐又是谁。
周世显一见,惊呼一声妖怪,连忙退后一个不稳就瘫坐在地,脸色惨白,身体,实在是怕得厉害。阿乐见周世显这副模样,心道就是这些个没良心的废物害得青儿姐姐几乎消散,又是鄙夷又是愤怒。
“铮徒儿,这是怎么一回事?”楚天阔对着阿乐就是上下打量,“让你去除妖,怎么反而把妖给带回来了?”
阿乐戒备地一扫众人,冷哼一声背靠着门双臂环胸站着不动。
苏时语于是简单的向他们述说一下青儿的情况。周世显在一旁见楚天阔三人对着空气又是点头又是询问的,吓得双腿发颤,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体几乎又要瘫软下去。他想要逃出屋,可见着阿乐抵着门站着,更是害怕,只有强忍着恐惧瑟瑟发抖。
待得楚天阔三人了解事情来由后,百里明铮就叫周世显过来坐下一起商量,结果后者硬是贴着墙壁不肯过来,说站那里就好。
“村长,你也不用太过害怕,他们不会害你,何况我们师徒还在这里,你担心什么。”楚天阔上前搂着周世显的肩膀将他推到桌前,并一把把他按坐在椅子上。
周世显笑得一脸僵硬:“不,不怕,我不怕。”
“村长,据我观察,竹岩山上岩石成群,按理说并不适合种植竹子,可事实上却生长出一片竹林,且涨势极佳,你可知其中缘由?”百里明铮问。按照苏时语猜测,青儿如此执着于竹林,百分百是有故事,如果明白其中缘由,更利于计划的进行。
周世显擦了擦汗,道:“大概两百多年前,我们竹岩山上长的还是漫山遍野的树木,可一年天旱起了火,将山上烧了个尽,后来虽然有再次种植可都没能成功。所以满山的怪石嶙峋,就有了石岩村的名字。”
“于是后来就种了竹子,改名叫竹岩村了?”楚天阔一乐,“要是种了草,那不是就得叫草岩村了?”
周世显有些尴尬,可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继续道:“接下来的几年,因为树林不再,村民们难以自给自足,所以好多人都搬走了,可还是有留下的。其中有一对夫妇,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一种竹笋,说是生命力极强能在岩石中生长,他们不顾其他人的嘲笑开始在岩石中种植竹笋,可是年复一年都没有成活。”
楚天阔听着,捋了捋还没长出的胡子道:“可这对夫妻还是没有放弃,年复一年的种着,直到有一天终于感动了上天,竹笋开始生长,最终长成了茂密的竹林。”
楚天阔还没说完,四双眼睛齐刷刷的冷盯着他,百里明铮看不见,却也皱了眉头,不耐道:“师父,你那拙劣的编故事技巧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楚天阔正要反驳,却见其他几人都赞同地点头,他顿时气馁,闭嘴哼哼两下就不说话了。
周世显忍住笑,接着道:“后来两人还是灰了心,丈夫开始跟着同村的其他人外出帮工,却不幸死在外面,妻子在家悲伤欲绝,神智失常,又开始在岩石中没日没夜种竹笋,还一边哭喊,说竹子种活了,丈夫就不会出村了,就不会死在外面。村民们感动于她的执着,就团结起来开始共同种植,最终成就了现在的竹岩村。”
“呸!”阿乐对周世显怒目而视,“你们这些虚伪的人类,就爱把功揽在自己身上,把过推在别人身上!”
周世显被阿乐这一喝,吓得差点滑到地上,急忙道:“祖上就是这么流传下来的,不敢有丝毫欺瞒呀!”
苏时语与百里明铮对视一眼,相互点头,心中明白,那个故事中的妻子,应该是就是青儿了。
“当时我青儿姐姐夫妇根本没有放弃,她丈夫出于生活压力不得不外出帮工,而青儿姐姐依旧坚持种笋。后来她丈夫不幸去世,当时青儿姐姐怀有身孕,悲伤过度身体受挫,虽然产下了孩子,可她却难产而死。”阿乐眼眶泛红,“她死后怕自己儿子同她丈夫般不得安定还需外出帮工,便化作鬼灵,附在竹笋之上,终于竹笋破石而出,长出延绵不尽的竹林!”
周世显显然被阿乐的言论震惊到了,张大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以为岩石中为什么能长出竹林,你又以为一两百年来竹林为什么一点问题都没有过,那都是青儿姐姐在护着。可是你们呢?你们就知道不停的砍伐砍伐,你知不知道你们每大肆砍伐一次,青儿姐姐得消耗七八成的灵力才能得以恢复竹林!这些年青儿姐姐一日不如一日,在这般下去不过五年,青儿姐姐非得被你们害得魂飞魄散!”
周世显脸色惨白,连忙跪地:“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并不知道,我们只是认为竹林生长力旺盛,所以,所以才会这般。”
这时候苏时语连忙对百里明铮说:“快问阿乐青儿的丈夫姓什么!”
百里明铮随时疑惑,不过也照做了,便问道:“青儿姑娘的丈夫姓氏是?”
随即苏时语就让阿乐回答说姓周。
阿乐瞥她一眼不耐烦的回道:“周。”
这简短的一个字听在周世显耳里却如惊雷一般,他着老泪纵横。
在这竹岩村,只有村长一家姓周。
百里明铮看向苏时语,后者狡黠地朝他眨眼。事后他问苏时语,为何要来这么一出,苏时语回他一句:攻心为上。她又说,她要让村长对青儿敬畏,然后让全村的人敬畏,甚至将这种敬畏传承下去,做到一劳永逸。
“这又何必呢,既然村长知道错了,他带领着村民们改正不就是了。”千萝也是不解,在她看来骗人就是不对。
苏时语笑着摇头:“就算村民们听进了村长的话,开始悔过改错,那么几年后呢?没了危机感,他们不会再犯么?就算这一代人能保证不犯,那么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你怎么能够相信每一个人都能按照你自以为的想法过活呢。人性啊,最是难以琢磨,也是最为丑陋的。”
阿乐见她这么描述人类,心底还挺畅快的。竹岩村的村民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的人,他们在他心底烙下了贪婪丑陋的印象,所以他讨厌人。阿乐转而想到苏时语也是灵魂,由人而来,于是便问道:“那么你呢?你不也是从人过来的么?”
“我?”苏时语垂眼,将情绪掩藏。她翻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自嘲道:“我也是个世俗人,哪怕成了灵魂也逃月兑不了人性的束缚,就在不久前,因为内心的嫉妒与不甘差点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苏时语话音一落,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会耍赖任性却又聪慧的女子有过这样的经历。
几丝淡墨色的烟雾从苏时语身体里透出来,幽转在她周围。泪水从她眼眶里滴落下来,冲散一缕烟雾拍打在她手背上。她声音很轻,很轻:“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或许真有那么一天,会亲手杀死他们的吧。”
有些事,并非是想忘就能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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