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爷爷,我们到了。”花橙搀扶着尚兰舟,一路上都放手,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没有走散。
刚出门的时候,他们就商量好了。林朗扮作尚兰舟的模样,而尚兰舟则被施了法术扮作林朗的样子。他们料到那两个恶灵会前来阻止尚兰舟同云锦见面,所以才有了如此一招。
苏时语一直紧跟着花橙和尚兰舟,她与花橙并肩站着,看着尚兰舟抱着古琴,脚步蹒跚地走进沽雨亭。
尚兰舟抚模着亭中的石案,双眼已湿:“锦儿,我回来了。”
花橙轻声问苏时语:“你说她会来么?”
苏时语道:“当然。”
尚兰舟将凤锦放在石岸上,他坐了下来,开始弹奏。尚兰舟的琴音很糟糕,生涩不成曲调,与一般初学者无异。
“这曲《袭春》是我最爱的曲子。你当年教我弹奏无数次,可无奈我手指笨拙,却怎么也弹不出完整的曲调来。你笑骂我笨,然后夺了琴去一遍遍的弹于我听,不厌其烦。”尚兰舟忆起当年,双眼里泛起少年般叼蜜。
“我给你弹曲,你便在旁拿了画纸给我作画。”云锦抱着古琴从浓雾中走来,泪眼看着亭中笨拙弹琴的尚兰舟。她径直错开苏时语和花橙,好似天地间便只余下自己与那已经两鬓泛白的尚兰舟。
尚兰舟不知云锦已到,继续道:“你弹琴时总是最美丽的,不似凡人。我喜爱你弹琴时的模样,总是忍不住将你描画下来。小时候乱笔涂鸦不成人形,后来才能渐渐画出你的模样来,呵呵,”尚兰舟想到此他笑了,“我总是画不出你的神韵来,想要撕了画。可你每次都是欢天喜地的拿着我画好的画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
云锦站在尚兰舟旁边,已然泣不成声。
花橙鼻子酸涩:“尚爷爷,云锦……姑娘,她就在你旁边。”
尚兰舟抬眼,看到的却是一团空气,他站起身:“锦儿,你在这里?”
云锦伸手扶上尚兰舟的脸,轻声叫他的名字:“兰舟,兰舟,终是让我等到你了。”
苏时语拉住花橙的衣袖:“我们还是走吧。”
花橙疑惑:“为什么?尚爷爷听不到云锦姑娘的声音,我可以帮忙传话呀?”
苏时语摇头:“他们不需要你传话的。”
花橙似懂非懂,抬眼看去。这时,雾散了,雨也停了。新雨之后的沽雨亭中还有几丝雾气,花橙看着亭中的云锦和尚兰舟,恍然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对璧人。女子貌美举止温婉,男子儒雅潇洒翩翩。他忽然觉得恶女人说的是对的。他们的确不需要有人传话。
苏时语花橙沿着小路折回,在转角处停了下来。没多久,沽雨亭中就传来宛如仙音的琴声。是《袭春》。
“为什么云锦姑娘不恨尚爷爷呢?”花橙不解,“明明是尚爷爷弃他而去,害得她丢了性命成了灵魂的。一想到尚爷爷在外娶妻生子,云锦姑娘却孤零零地在雁回镇等他,我就觉得不公平!”
苏时语伸手揉了揉花橙的脑袋,花橙身子一侧就躲得远远的。她也不恼,笑道:“小花橙,你长大之后也许是个重情义的男子呢。”
花橙脸一红:“谁,谁要你夸了!再说别说长大了,我现在就是重情义的男子!”
苏时语不置可否,只是浅笑着:“云锦爱尚兰舟。那么,爱他怎么会恨他。”
花橙沉默,爱什么的,他还不懂。
苏时语接着道:“不过,我若是云锦,断不会像她这般。”
“那你会怎样?”花橙问,“你会如尚爷爷期待云锦姑娘那般,忘记他,另觅良人?”
“小花橙。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可是要在一起,便是两个家庭的事。云锦成全了自己忠贞的爱情,却辜负了年老的父母。所以,如果是我,或许真会这般做。”苏时语叹气,“所谓‘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算是道出了真相。”
苏时语忽而笑了,双眼明亮:“不过这一世,我就是孤家寡人,再不怕什么牵绊。所以,我大可以轰轰烈烈地去爱一场!”
花橙总觉得在她的笑容里看出些强颜欢笑的成分来。
“那,尚爷爷是爱着云锦姑娘的吗?”花橙又问。
“你觉得呢?”苏时语反问。
“是吧。”花橙不甚肯定,“大概。”
“我觉得他是爱着云锦的。”林朗的声音响起,显然是打败了笑怒二灵回来了。
苏时语花橙抬眼看去,正好见着林朗百里明铮二人朝这边快步走来。
林朗脸上带笑,他目光落在苏时语身上,似要盯出个洞来一般:“苏姑娘,你说呢?”
苏时语瘪嘴:“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哈哈。”林朗忍俊不禁。
“那两个恶灵消灭了吗?”花橙问。
林朗道:“我在那个瘦子身上留了印记,故意让他逃走。想着他一路逃回组织,我们便能一路追踪,这样一来不就省事了么。”
百里明铮在后沉默不语,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刚才的出手又乱了他的气息。苏时语暗暗算着陶灼何时会出现,想着到时让他帮着看看,或许能治好百里明铮的内伤。
雁回镇数十年的失踪案件随着云锦的消散而终结,而尚兰舟自此之后,就如当年的云锦一般,日日抱着‘凤锦’去沽雨亭弹琴练习《袭春》。他说,他要用余生来陪着云锦,既是补偿云锦,也是成全自己。苏时语他们看着尚兰舟笑得酸涩而甜蜜,都不忍心告知他云锦已经消散的事了。
事情完结,百里明铮他们也该离开。告别尚兰舟时,尚兰舟拿出一笔银子诚恳拜托百里明铮追查笑灵怒灵的背后组织,一来为民除害,二来算是替云锦赎罪。花橙在旁看着,连忙接过银子,生怕下一刻百里明铮就拒绝了,同时他还自告奋勇地担当起‘财务总管’一职。
怒灵逃逸的方向是西方,所以他们便顺着黄泉海的分支——泽江一路向西。路上经过好几个村子,却是一个比一个破败人烟稀少。他们本以为这些都是恶灵所为,可向村民们一打听才知道,这些都是凡人强盗所为。
林朗听着村民无奈的控诉,抱胸朝苏时语挑眉,鄙夷之色浓厚,似乎在告诉她:看吧,这就是你们人类。
苏时语当做没看见,别过眼四处瞎看。林朗见自己被无视,也不恼,反是低笑出声。
百里明铮语气平常:“早就听闻岐水岭风景不错,那我们就去瞧瞧。”
苏时语花橙对视一眼,了然。岐水岭,正是那帮强盗的根据地。这下,那帮强盗有的好受了。
两日后,他们一行人就到了岐水岭,上了山顶一看。整个强盗窝子破碎不堪一片狼藉,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而那些让村民们闻风丧胆的强盗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橙儿,过来。”百里明铮朝花橙招手。
花橙看了一眼苏时语,慢吞吞地移过去:“师父,怎么了?”
“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啊?我不知道啊?”花橙笑得灿烂,“我不是一直和师父一起的么,师父都不知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哦,是么。”百里明铮语气平常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记得昨夜你失踪了两个时辰。”
“我,我是去如厕。”花橙目光闪躲,“白天吃坏了肚子,所以晚上闹肚子了。”
“闹了两个时辰,嗯?”百里明铮鼻音一扬。
花橙垂头:“好吧,师父,我承认这个强盗窝是我昨夜捣毁的。”
林朗在旁乐得看戏。这片狼藉之上残留着灵力,但凡有些修为的人都能嗅出花橙的灵力味道来。
百里明铮轻拍着花橙的肩膀:“橙儿真是长大了。”
花橙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板窜到了头发尖儿:“师父,我知错了,不该瞒着你的。”
百里明铮继续拍着他的肩,却是重了几分:“你何错之有,不求回报地替为师处理问题,为师该表扬你才是。”
苏时语在旁看着,咽了咽口水,暗道:小花橙啊小花橙,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可哪里知道,花橙下一刻就坦白了,哭丧着脸道:“师父,我,我拿了他们的银子。”
百里明铮轻哼一声:就知道!
苏时语摇头,暗叹小花橙还需要历练,竟是被百里明铮几句话就给逼出了原形。
林朗这时凑过来:“这主意是你出的吧。”从大家庭中出来的花橙可想不到打劫强盗这样的事来。会怂恿花橙做这种事的,除了苏时语还能是谁。
苏时语斜他一眼:“你不觉得这法子很好么,消除一方恶霸的同时还能富裕自己的腰包,何乐而不为呀。”
林朗点头,颇为赞同。显然,花橙也是听了这番言论才决定动手的。同时两人又考虑到,如果让百里明铮知晓了此事肯定就做不成了,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这样一来,就算后来被发现了,大不了也就是去锁妖珠里呆一呆。
花橙想了想,觉得锁妖珠里的呆上一夜,让恶女人附身,这些事与银子相比也算不得什么。所以他就同着苏时语连夜赶往岐水岭,随意施了两个灵术就将一干强盗吓得一哄而散。紧接着他们就将强盗窝里的银票扫荡一空,而那些实在无法拿走的金银珠宝就分批丢在了周围村庄的村口。
花橙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百里明铮:“师父,你惩罚我吧。”
“我为何要惩罚你。”百里明铮说着便折了方向朝山下走去,“走吧,尽量在天黑之前抵达前方的客栈。”
花橙怔了怔,心底更怕了。他低声问苏时语,有些恐慌:“怎么办,师父不罚我了!”
苏时语戳了他脑袋一下:“你还真被你师父虐惯了!”
“他这样子很反常啊!”花橙担忧更甚,竟是过了半响才注意到自己被苏时语戳了脑袋,“谁准许你戳我脑袋的!”
苏时语一脸无辜:“谁也没说不准戳呀?”
花橙说着手一挥,带了灵力的攻击迅速朝着苏时语而去。苏时语侧身一躲:“小花橙,你动作慢了哦。”
花橙咬牙紧追而上:“看招!”
自从苏时语同着花橙一起跟着百里明铮学习灵术后,这样无地点限制无时间限制的比试时常发生,简直到了乐此不疲的地步。
百里明铮走在前方,听着身后传来的拌嘴声和打斗声,唇角荡开一丝笑意。
或许,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之中,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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