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门洞口,里面物件横飞,哀声不断。
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想进去又不敢进去,都聚在门口伸长脖子张望。
混在人群中的章桃迅速在心里思量着,世子爷这般威风,她要不要借一借他的风头救姐姐呢?
但想及王府内院丫头们对这位爷的言论,她又打了退堂鼓。
这位小霸王脾气十分不好,而且有个怪癖,不许女人近身,听说王府里还有个丫头因此而丢了性命的。
她若是贸然上前,要是不仅不能救下姐姐,还会惹下祸事来,那怎么办?
他又不认得她。
可是她使了这么多银钱,刘顺溜也跑了不少地方了,她姐姐的事情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章桃在心里纠结,十几个半大小子拥簇着中间锦衣华服的冷面少年大摇大摆从县衙出来。
淮阳王府世子恶名远播,盂县里吃过这些人苦头也不少了。县衙门口看热闹的人一见到这些纨绔顿时一哄而散。
章桃一时迟疑,转眼就发现县衙大门口只剩下自己,一抬眼又见到一大群气势汹汹少年正朝自己走来,她一个冷噤,连忙闪到一边去。
那伙少年出了县衙大门,又打着马往北去,一阵风后就不见人影了。
章桃这才出来,望着尘埃飞扬的街道,她心里又懊恼起来。
她到底在怕什么吗?姐姐都要被砍头了,她还在犹豫,前怕狼后怕虎的,真是罔顾姐姐从前对她的好了。
她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求了再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救姐姐,她就不该放弃。
章桃懊恼拍了自己一嘴巴,连忙往马队消失方向追去。
她气喘吁吁跑到大牢门口时,章杏等人已经被放出来了,顾惜朝刚走没多久。她一眼看见章杏。一愣后。惊喜过去,拉着章杏的手,连声欢叫。
“姐,姐,你出来了?是谁放你出来的?真好,真是太好了。”
章杏任由章桃抱着她欢叫,心里也有股重见天日的高兴。待章桃见鼻涕眼泪擦够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说道:“走,咱们回去再说。”
“嗯!”章桃点头。牵着章杏的手一刻不松,丝毫不理会叶荷香不高兴的脸色。
章杏牵着章桃对魏云海说道:“伯伯。这是我妹妹章桃。”
魏云海已经知道叶荷香的小女儿没死,在淮阳王府当差的事情。当下憨厚笑笑点了点头。
章桃被章杏狠狠拽几下,她喜于姐姐得以出死牢,连带对魏家的不喜也淡了不少,敷衍冲魏云海喊了一声伯伯后就不再理会了,只笑盈盈看着姐姐章杏,说道:“姐。今日回漳河镇来不及了,你就在盂县留住一晚吧,我住在兴隆客栈里,你跟我一起住吧,好不好?”
章杏对盂县这地实在无一点好感,一刻都不想留。魏云海也急于归家看家里情况,也不想留。章杏看了一眼魏云海,就笑着对章桃说:“我们赶夜路归家,就不住盂县了。”
章桃嘴巴嘟起来。章杏又笑着说:“你也跟我一道去漳河。好不好?这么久没有见面,我也有些话想要跟你说呢。”
章桃实在不想去魏家,但是也如章杏所说,她们姐妹俩久没有见面,她也想跟姐姐亲近,尤其经历这回事件,生死无常,世事难料,她实在多想与章杏在一起。
章桃犹豫。章杏又趁热打铁哄劝,总算说动章桃点头,答应先回客栈里与陪来的刘顺溜说一声,就跟章杏回漳河镇。
章杏推章桃赶紧去说,自己则与魏云海在城门口等候。在等候章桃的期间,正在盂县奔波的傅舅爷也得到了音讯,赶了过来。
此番得以死里逃生,各人心中皆是悲喜万分。得知他们要连夜归家,傅舅爷连忙租下一辆马车安排魏云海等人归家。
章桃回到客栈,从店小二那里得知刘顺溜已回淮阳的消息,犹豫片刻,还是退了房,赶去与章杏约好地方。
魏家一家人并章桃坐上马车。傅舅爷觉得魏家这场灾祸来得迅速,去得莫名其妙,他担心事情会另有隐情,再生变故,要留下来打听打听,没有与他们一道回漳河镇。
几个女人并章金宝坐在马车里,魏云海则与车把式并坐外面。
马车出了盂县时候,日头正渐西沉,晚霞将天地尽染成一片昏红。
章桃紧紧抓住章杏的手,只与她说话。
叶荷香舌忝着脸插嘴,章桃看都不看她一眼。章金宝渐成人,看着母亲姐姐这样,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每每叶荷香又挨过去说话时,他便伸手使劲拉着她。
章杏知章桃儿时受尽了苦,如今养就执拗性子,虽是知道她言行不妥,当下却不能硬逼,唯恐适得其反,只得询询来。她一边回应章桃话语,一边将傅湘莲也牵扯进话圈里。
章桃虽是对魏家的人一概不喜,但是她今儿真是很高兴,傅湘莲言谈之间爽朗亲切。章桃也渐与她搭上了话。
叶荷香再插进话来,就不显得突兀了,章桃虽是一样对她没有好脸色,但是车内气氛却不是先前的冷场生硬了。
夜渐深了,傅湘莲昏沉睡去,叶荷香也疲乏了。章桃靠着章杏也是哈欠连天,却仍是不肯睡去,缠着章杏说话。说她在承德侯府的日子,说淮阳王府秋华院诸人诸事。
章杏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上一句,心中对淮阳王府大小姐顾惜若更生警惕。
她非是表面年岁,更知这世道非是至亲就难得有无缘无故的好。这位顾大小姐年岁虽是不大,但是心思深沉,这般另待章桃,应是别有一番目的。
只她不曾在这世中高门府邸里呆过一日,实在不清楚里面水深水浅,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位顾大小姐到底给章桃布下的是个什么局。
为今下,也只有远离为妙了。
章桃终是疲乏了,靠在章杏肩上睡去。章杏转头看了看她恬静安睡的脸,又瞧了瞧被她紧搂住的手胳膊。
这丫头身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局内,仍不自知。
她长久一个姿势,腿脚都有些发麻了,但若一动,章桃就会被惊醒。
这马车内只章金宝一个男娃,且又睡沉。章杏解上外衫披盖在章桃身上,又将马车帘子掀了一条小缝看出去。
天早已经全黑,马车正行于荒野之中,放眼看去,整个天地只他们车头一点微弱光亮,余下皆是黑漆漆的。车轱辘咯吱响着,魏云海正与车把式叨唠着,说着这年月日子的艰难。
章杏看着窗外流水似倒过的重重黑影,回想这场牢狱之灾,半点睡意都没有。她原以为偏居乡野小村,日子虽是艰难,却也能得个自由自在,只要努力些,日子总归会好。
如今想来,这些原来只是她的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美梦罢。
这世道容不得回避,她偏居这里,连性命都掌捏他人手中,又何来自在可言?
既回避不得,那就只有迎难而上了。
章杏想入了神,全然不知她对面歪在叶荷香怀里的章金宝并没有如她所想睡沉,而是睁着眼睛,看着对面坐着的自己的两个姐姐。见章杏将身上衣衫披盖在章桃。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深秋荒野的夜风已是有些寒意了。章杏看了一阵子就转过了头来。章金宝佯装闭上眼睛。
章杏环顾车内一周,外面微弱光亮透进来。车内几人都睡得很好。她也搭下了眼皮。
他们在天蒙蒙亮时赶到了漳河镇上,傅家米铺还没有开门,胡春来听到敲门声起来开门,见是魏家一大家子,立时惊喜喊叫起来。
“夫人,夫人,魏姑爷和大小姐他们都回来啦!”
叶荷香原来也是笑容满面,听了胡春来的咋呼,脸上一下子垮下来的。
傅舅娘听了胡春来喊叫,连忙出来,见是魏云海傅湘莲等人,也是一喜,连忙伸手将傅湘莲章杏一手一个拉进来,又见着章杏身后有个极标致小丫头,一愣。
章杏连忙笑着说道:“舅娘,这是我妹妹章桃。”
傅舅娘其实一愣后就明白过来了。
章桃先是在马车里与傅湘莲混熟,又见这傅舅娘这般喜欢她姐姐——喜欢她姐姐的人都是好人。于是她也跟着章杏行了个礼,跟着叫了一声“舅娘。”
叶荷香的脸色变得跟锅底一样黑了,若是魏云海在场,只怕她当场就要发作了。
傅舅娘连忙将章桃拉过来细细看,又打量章杏,啧啧说道:“杏儿,你妹妹生得可是比你还好啊。”
漳河小地方,妇人们说话多是直来直往,章杏毫不在意,笑着说:“打小村里就这么说。”
傅舅娘瞟见叶荷香锅底一样的黑脸,心里虽是有些瞧不上的她的尖酸小气,但也知不易过分,毕竟女儿还要叫她一声婆婆的。她连忙又与叶荷香打招呼,将大家伙都迎进来,又喊胡春来赶紧上茶水。
傅湘莲久没有见儿子,已经是迫不及待了,与母亲婆婆说了一句,就急匆匆跑到后院去看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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