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他保护我自己?
我是靠着他保护我自己?
晋安郡王神情微变。
不,不,不是的。
我是在保护他,我是在保护六哥儿的。
“我是在保护他。”他说道,声音有些急。
“怎么保护?”程娇娘问道,声音缓缓。
怎么保护?
我怎么保护的他?
“父皇,是孩儿叫哥哥来和我玩的,哥哥没有乱跑….”
“…哥哥,我一直在你宫里,问起来就说你是替我出宫找东西去了….”
“….是我让哥哥跟我玩的,所以哥哥没有背过功课…”
“…哥哥,你别想家,我也没有见过我生母…”
童声在耳边不断的是响起,化解了他人的疑虑猜测,也温暖了他的孤寂和惶恐。
晋安郡王低下头。
是的,是他一直在保护自己,与其说是自己陪着他,守护着他,倒不如说是他陪伴守护自己,而且最后,他还是在自己的眼前被伤害。
在自己的眼前,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伤害,直到现在什么都为他做不了。
保护他?
晋安郡王自嘲的笑起来。
这叫保护吗?
“殿下?”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晋安郡王看过去,看到内侍有些担心的视线,他这才发现车已经停在庆王府前。
原来已经从她哪里出来了。
晋安郡王起身下车。
王府里传来喊叫声,晋安郡王站在路边。看着举着球跑过去的庆王。
到现在更是,靠着他博得太后皇帝的同情恩宠。
靠着他,挡住了他们要安排给自己的婚事。
而自己又为他做了什么?
那边一声叫喊,抱着球的庆王跌爬在地上。
前后左右的内侍们忙忙的将庆王搀扶起来。
晋安郡王停下脚步,看着重新跑起来的庆王。
恩宠会渐渐的消散,情义也会渐渐的被遗忘,寄与他人的事从来都不是安稳持久可靠的,要想真正的被人忌惮,被人不能轻易的加害。就只有自己强大。
被人可怜,对于一个宗室来说,能得安稳,被人忌惮,对于一个宗室,或许很危险。但谁说危险不也是一种安稳呢?
被人可怜,人可以随意的施恩也可以随意的收回,但如果被人忌惮的时候,那些想要随意对待自己的人,就要慎重不得不掂量一下后果了。
那个人一天天的长大了,等他登基。他可没有对自己的恩宠,相反。只有厌恶。
能够遏制厌恶的只有忌惮。
“来人,备车。”
晋安郡王转身说道。
在一旁随侍的内侍们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晋安郡王竟然没有去陪庆王玩?
待听到备车众人才回过神忙跟上来。
“殿下您要去哪里?”他们问道。
“吾要去上课了。”晋安郡王说道,“吾想起来,正好有一课始终不得解,要去请教一下先生们。”
内侍们面色再次愕然。
“殿下,那,那殿下您的功课只怕要让先生们很吃惊了。”其中一个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微微一笑。
“有什么可吃惊的。不是吾变聪明了,而是某人一直都太蠢了。”他说道。一面又想到什么抬手,“把朝服准备好,吾身为宗室,既然领了皇命差事,如今天灾频现,国事堪忧,吾就该上任为陛下分忧。”
内侍看着他呆呆一刻,眼中浮现笑意。
“殿下,那些外边的人,是不是调些回来了。”他低声说道。
“不,还不是时候,现在他们来,吾什么都安排不了,再等机会吧。”晋安郡王说道,“这个机会,应该不远了。”
此时宫中贵妃奇迹败坏。
“怎么会这样?”
她来回踱步,神情忧愤。
“不是说这是个好机会吗?能对付了陈绍,还会请陛下立太子?”
内侍们急急忙忙的跟着,端着茶碗捧着手炉怯怯的劝慰。
“结果呢?”
贵妃站住脚抚掌说道。
“结果陈绍没倒,太子没有请立,他自己反而避罪回家了!”
“娘娘,娘娘,稍安勿躁,殿侍一定没事的。”
“对啊,娘娘,这只是暂时避避风头罢了。”
“陛下不会真的严罚殿侍的。”
被拦下的大皇子听到这里,撇撇嘴转身。
“跟娘娘说,我来过了,这就去读书了。”他说道。
内侍们忙应声是躬身相送。
“也不知道整天她着急忧心的是什么?”
大皇子一面低声说道,一面迈进书房。
“谁倒了,谁避罪了,跟吾有什么关系?吾都是大皇子,是父皇唯一的皇子,这太子之位还能是别人的?”
贴身内侍一脸赞同的点头。
“陈娘子来了。”
门外传来内侍的通禀,大皇子停下说笑,肃穆坐好,看着陈十八娘进门,互相施礼。
“陈娘子,吾听人说,那程娘子的字写得是天下第一的好。”大皇子看着她想到什么说道,“但她却不愿意教授吾。”
陈十八娘微微一笑。
“殿下,殿下不需要写天下第一的好字。”她说道,“殿下要做的是让天下人安居乐业,让天下的人能够平安顺遂,让天下出更多的人写更好的字。”
天下掌握在他的手中,这真是让人很激动啊。
大皇子哦了声,微微一笑点点头,抚袖抬手。
“陈娘子请。”他说道。
陈十八娘屈身施礼,走到自己的几案前提笔。
这一次天兆异象让朝中几人欢喜几人愁。也多少让民间进入腊月的年节气氛淡了很多。
城门外五里一间食肆里只坐着两个人正在对饮。
“预示着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冷笑一声。
“预示着朝堂君子未进,小人未退。”
“宽之,你可别再说话了。”
卢正放下酒碗,带着几分警告看着他。
“别以为这是你的机会,你如是敢借此再去说她是小人灾祸,那可真没救了。”
冯林没有说话,端着酒碗,神情木然。
“趁势进,逆势退。宽之,你学会了说话,但还是没学会不说话。”卢正叹口气说道。
跟她学会了说话,三年后,又是她让自己再不得说话。
冯林握着酒碗,神情终于变幻。
“今日送行。不说它事。”卢正看到了,忙说道,一面指着面前的炙烤肉,“来,尝尝这个,三年前你离京。多年未尝,今番回来还没等你我把酒同游。就要再次分别了。”
而这次一去,再见不知何时了。
卢正突然心有有些感叹,想起前一段他也是这样被人送行,而且比冯林还要惨。
皇帝给了一个高官外放,却并不想要他的性命,而自己当时可是明明白白的被高凌波赶到南獐之地有去无回。
那时候自己也是在被人送行,心中的苦闷不甘以及恐惧无人能体会。但他抬头看向外边,那一眼一切都变了。
他的命硬生生的就改变了。
死而复生。
是那个女子啊。
让人生。又能让人死,而且还能让同一个人生也能让他死。
卢正看了眼握着酒碗的冯林,又看了看自己,心中滋味复杂,他不由再次转向食肆外,不由面色一变,猛地站起来了。
“怎么了?”冯林问道,也随着向外看去,神色也是一变。
从京城来的方向奔来几匹马一辆马车,男男女女的也停在门前,一个婢女从车上搀扶下一个女子,冬日里刚从车上下来也没有戴着兜帽,面容展露与外。
虽然日头晴好,冬日的野风也吹得人脸发疼。
“娇娇。”
周老爷下马说道。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用不着接他们十里外,大冷天的,他们倒舒服自在慢悠悠的走哪歇哪,如今才进京来,赶着好过年。”
他说着话一面往食肆这边看,与冯林卢正正好看个对眼,顿时也色变。
“走走,这食肆被这晦气的人坐过,是不能进了。”他立刻大声喊道,“我们快走,哪怕席地露天坐着也不能沾染着晦气!”
冯林起身。
“宽之。”
卢正伸手要拦住他,但还是晚了一步,冯林抬脚迈步走出去了。
周老爷的大呼小叫没有让程娇娘转身上车,她只是稳稳的站在原地。
“程娘子,敢问如何看这日月皆蚀的异象?”
冯林说道,一面伸手指着天,神情肃穆。
程娘子,敢问这日月皆蚀异象如何?
这简直是**luo的当面唾骂啊。
此言一出紧跟在后的卢正忍不住伸手掩面。
周老爷呸的一声。
半芹亦是气的色变。
原以为这冯林那日门前侍立之后是心存愧疚,没想到还这样对待娘子。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程娇娘说道。
此言一出,换做冯林色变。
周老爷则哈哈大笑。
“你!”冯林上前一步。
“宽之。”卢正阻止冯林说话,又冲程娇娘施礼,“卢正见过娘子。”
程娇娘还礼,转身上车。
周老爷在后忙跟着,对冯林再次瞪眼啐了口。
“宽之。”卢正拉住还想跟的冯林,“宽之,你苛刻了。”
冯林默然,看着已经坐进车内的女子。
“……晦气,就算他走了也是晦气,遇到他,又跟他说过话,就是晦气……”
“快走,快走,把车赶稳点,别再惊吓了娘子……”
周老爷的声音大大小小的传出来。叉腰点手,让这一队人显得有些慌乱。
这是那女子的舅父,却如同是个随从。
“人不为人,人道天伦颠倒,天道无序,此女不去,必然祸乱朝廷。”他慢慢说道。
卢正色变下意识的伸手抓他胳膊,冯林却避开了。
“冯林。”卢正急声喊道。
冯林却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又冲周家人马过去,而是转身走向自己的马。翻身上马。
“宽之。”卢正心情复杂上前。
“卢兄。”冯林在马上拱手,“为国为民,不忘初心,冯林告辞了。”
卢正拱手,看着冯林调转马头。
那边程娇娘的车马也正起步向前,冯林看了一眼。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冲那边拱拱手。抬手挥鞭,人轻马瘦越过程娇娘一行人先行而去。
周老爷冲冯林的背影再次呸了声。
“忘恩负义心怀诡诈欺君罔上的东西,陛下应该把他砍了头,好谢天罚。”他说道。
声音很大,能够保证让车里的程娇娘听到。
他抬起头看着冯林远去的背影,迎面有一队车马乱哄哄的而来。
“老爷。是程二爷到了。”一个小厮认出其中有熟悉的面孔,忙大声的说道。
周老爷再次呸了声。
“来的可真是时候。乱哄哄的倒霉的事都过去,他们自自在在的乐享其成。”他骂道,“真是老天没眼。”
虽然对程二老爷的指责还在,但冯林已经被赶出去了,又有了石弹的大功,更何况还有那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的话悬在头顶。谁能保证不被这女人反咬一口?
所以,程二老爷进京之后。只需要到大理寺走个过场,或者认罪或者干脆将罪推到别人,比如驿站什么人身上,最终不痛不痒的训斥两句,就该升官还是升官,该发财还是发财了。
谁让人家生出一个好女儿呢!
周老爷嘴里再次骂了两声,看着奔近的车马。
“七娘,你快看,那就是京城了。”程二夫人掀起车帘,指着外边说道,面色激动兴奋。
程七娘趴在车窗前看出去,冬日里灰扑扑的前方隐隐一座巨大的城池,冷风扑面抵消了激动。
“母亲,冻死了,我的脸都要被吹坏了。”她喊道,伸手抚着脸。
程二夫人将她抱在怀里,另一边孩童也爬过来挤进母亲的怀里。
“怕什么,我们要进京了,七娘,京城里那些胭脂膏子都是天下最好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母亲一定把你养的天仙一般。”她笑道。
像天仙一样,程七娘高兴的笑了。
母子三人看向车外,见有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看,你姐姐来接咱们了。”程二夫人高兴的说道。
姐姐
程七娘撇撇嘴,不情不愿的看出去。
马车上的女人并没有出现,为首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正冲骑马在前的父亲拱手。
“你们走的可真是慢啊。”周老爷说道,“还以为赶不上祭灶呢。”
程二老爷哼了声。
“孩子小,冬日行路就是艰苦。”他说道,“比不得你们在京城安享自在。”
安享自在?
周老爷恨不得破口大骂。
他们在京城差点都要掉了脑袋了!都是你这东西惹来的祸!
看着穿着上好貂皮大衣,丝毫不见行路辛苦,反而红光满面,显然一路走来极其舒坦的程二老爷,周老爷狠狠的咬了咬牙。
好,那就让你也享受一下我们的安享自在!
念及如此,周老爷猛地抬起手,狠狠的冲着摆出几分端庄模样向前方看去的程二老爷。
一声惨叫在刚刚相会的本该亲人见亲人热泪盈眶的队伍里响起。
程二老爷被武夫出身的周老爷一巴掌硬生生的打落翻下了马。
马儿受惊嘶鸣。
看到这一幕的程二夫人发出一声尖叫。
“我打你这个败坏朝廷有负君恩的东西!”周老爷竖眉喝道,在这混乱中稳若泰山,一面伸手,“将他给我绑起来!押送御史台!”
程七娘看着凶神恶煞的扑向父亲的人,耳边充斥着母亲的尖叫,再看前方那座若隐若现的城池,目光最终落在对面的马车上,那里始终安稳无波,并没有人走出来,但那垂垂的车帘在程七娘眼里变成了黑黝黝的洞口,就好似下一刻,里面就会冲出吃人的野兽。
京城,好可怕。
程七娘捂住耳朵,闭上眼尖声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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