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江州秋季多雨期,雨已经有些凉,江州城外的玄妙山笼罩在雨中,越发显得苍翠,掩映着山下两个道观若隐若现。
如其他地方一样,有山则有仙,玄妙山有玄妙观,但说道玄妙观却有大小之分。
大玄妙观位于山脚,始建于晋时,有两门三殿,并一个戏台,小玄妙观位于山腰,依山而建,只有山门一殿,狭小却风景甚好。
相同的是两个道观都是坤道,大玄妙观一位观主仙姑带着五个女徒,小玄妙观原本只有一个观主仙姑,但前几年收养了两个孤女做小童。
玄妙山虽然秀丽,但还算不上名山胜景,按理说在这种地方,一个道观就足以,偏却有两个道观,香火可想而知,尤其是有一个道观的名声还不佳。
一个矮胖粗黑的妇人冲进山门,看到一个正从廊下走过的仙姑,就如同见了仇人般眼红。
“不要脸的小秃驴,我打…”妇人喊道冲过来。
那仙姑却面色平静,显然已经司空见惯。
“善人,我们这里是大玄妙观。”她施礼说道。“您要找的是否是小玄妙观?”
就要砸到仙姑头上的拳头停下来,妇人气喘吁吁的瞪眼一刻。
“反正你们都没一个好东西!”她最终说道,转身奔出去了。
仙姑看着妇人的背影无奈的苦笑,厅堂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仙姑,她忙上前施礼。
“观主。”她说道。
观主点点头。
“观主,任那小玄妙观的胡闹,我们的名声也要败尽了。”仙姑苦笑道。
观主叹口气。
“又能奈如何?那是程家的供养观,不依仗香火而生,再说,又有程家撑腰,奈何奈何。”她说道,站在廊下看向半山的方向,“只是可惜了那好地方。”
空中一道滚雷滑过,吓得道姑掩耳。
“最近的雷越发的多了。”她说道。
“哪一年不是如此。”观主含笑说道,她说罢转身进去了。
那道姑再次看了眼半山露出的半边道观。
“年年如此,怎么雷不劈了它去?”她嘀咕一句。
“这地方是高祖父当年安置的,为妻子祈福,请了青城山的仙姑来坐镇,果然是万事顺遂。”丫头说道,“比那山下的大玄妙观还要灵验,所以倒忘了本名,只称呼为小玄妙观。”
夹着雨丝的风有些凉,她伸手将窗户拉上,被风吹的云卷云舒般的鸦青帷幔安静下来,其后的人影清晰的透露出来。
丫头掀起帷幔走过去,看着安静程娇娘一如既往,一面一只手在凭几上慢慢的划动。
也不能说一日既往,跟既往相比,娘子写字的手动作流畅了很多。
一行字写完,程娇娘停下手。
“如今坐镇的不是青城山的仙姑了吧?”她问道。
“当然不是,百年前的事,那不真成神仙了?”丫头笑道,跪坐下来,捧上一杯水,“后来仙姑去世,一时请不到人,程家又因为挖河引水耗尽家财,这个道观便荒废了,还是老太爷在时重新修整起来的,如今的观主是咱们程家本族,南程那边的一个女子,自愿修行,所以便到这里来了。”
程娇娘默然一刻,那日进门的时候,自然有观主迎接,只不过那观主忙着和管事的娘子说话,并没有到自己跟前来,恍惚扫了眼,年纪三十四五,相貌算不上多好,但一双眼却是灵妙婉转。
心中念头百转而过。
“嗯。”程娇娘只是说道。
丫头得到回答,才敢继续说话。
“娘子,要吃点心吗?山下有新鲜蜜桔买,我买了一小把。”她说道。
程娇娘手扶着书略沉默一刻。
丫头知她在想,便也安静无声。
“用饧裹了吃。”程娇娘说道。
娘子口中说出的吃食,总是她闻所的,但丫头并没有疑问。
“好。”丫头含笑说道,“娘子告诉奴婢怎么做?”
小玄妙观依山而建,地域有限,除了山门和正殿,左右各有厢房,两个圆洞门进去,那边住的是观主以及两个小童,这边便住了程娇娘和丫头,各有灶火,互不相干。
丫头走过这边来时,两个小童正淋着雨清理水龙口的杂草枯叶,穿的旧衣改造的道袍已经湿透了,瘦瘦小小看上去很是单薄。
“怎么也不撑伞?”她不由问道。
这声音惊动了小童,她们惶惶起身,看着举着伞过来的丫头怯怯不敢言。
“这雨也不大,两个人偷懒才弄了这么久。”屋内传出女声,旋即走出人来。
观主面色带笑,一面看了眼那两个小童。
“还不去烧火做饭!”她喝道。
两个小童慌张跑去。
观主才又看向丫头,堆起笑。
“娘子有什么吩咐?”她问道。
“来与仙姑借几块饴糖。”丫头说道,不知怎的对着观主的笑有些感觉不舒服,长话短说。
“说什么借啊,都是程家的人。”观主笑道,转身进去拿了几块糖出来。
丫头道谢转身离开,举着伞看路,冷不防在院门口撞上一人,抬头一看竟然是个五大三粗的披着蓑衣斗笠的男人。
丫头吓了一跳。
这是女修观,怎么有男人进来了!
“卖柴的,你可算来了,昨日怎么没送柴来啊?”观主在后说道。
卖柴的?丫头低下头,感觉肆无忌惮的视线打量自己,她忙匆匆走开了。
“正是来告诉仙姑,天不好,昨日的柴没有了,明日定然送来。”
身后传来男子粗楞的声音,来到自己这边关上院门,声音便听不见了。
看着院门关了,男子才收回视线,对上观主那似笑非笑的眼。
“看得都拔不出来了?”观主说道,依着门,面上几分慵懒妖娆,哪里还有方才的半点修持。
男子嘿嘿笑,伸手揽住那观主。
“也就女敕点,长得不好。”他说道。
观主撇撇嘴。
“这是那送来的娘子?”男子问道,“我听说了特意来看看,日后只怕不方便来了吧?”
“那娘子是个傻子,这只是个丫头。”观主笑道,扭身进屋,“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不想来便说不想来罢了。”
男人嘿嘿笑了紧跟了进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这丫头也太丑些,还不如你这里养的两个小儿…”
“知道你馋什么,那也得等等,还太小呢……”
男女的嬉笑声隔着窗户传出来,厨房里两个小童低着头抱着膝头瑟瑟抖,灶膛里的火已经点燃了,却似乎驱不散她们身上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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