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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鸣钟,藤蔓缠绕,寒冬的天宁寺一片静谧幽清。
林昭言最终还是随李夫人来到了寺庙祈福。
只因为四个字。
盛情难却。
没有谁看出她的不开心。
她伪装得很好,一如既往地附和着众人,言笑晏晏,始终无忧无虑。
刘老夫人也没有看出来,甚至因为她难得出彩的打扮揶揄她。
大概在众人心目中,她是很幸福的吧!
有个尚未过门就这样疼她的婆母。
女人这一辈子,做少女只有短短的十几载,还有漫长的后半辈子,都要在婆家度过。
有个合得来的婆母,的确要省心很多。
更何况,她还有个一表人才、丰神俊朗的夫君。
多幸福啊,连刘明毓都羡慕她。
“昭儿,一会儿上完香就让丫鬟带你去四处转转,你病了这么多天,一直闷着的话对身体不好。”李夫人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昭言抬起眸去看她,弯唇笑了笑,“好。”
李夫人也笑,亲切地拉过她的手,“那一会儿我们就留在天宁寺吃素斋,好不好?”
“好。”林昭言依旧笑着,眉眼弯弯。
李夫人以为她是真的开心,也由衷地笑了。
有小僧拿了佛香过来。
林昭言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伸出双手,虔诚地接过佛香。
她走到大殿正中央,面对大慈大悲的佛主,缓慢而坚定地跪了下来。
佛主啊,请您保佑我,远离前尘,远离过往。愿照进五蕴皆空,从此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究竟涅盘。
李夫人站在一旁,望着少女瘦弱轻薄的身子,虔诚认真的侧脸,心中像是有一弯湖水轻轻搅动。
姐姐啊,这就是你的孩子,你为她生为她死。她却在旁人膝下承欢颜笑,喊着背叛你的人父亲,喊着取代你的人母亲。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将她带回你身边。
父亲啊,这就是你牺牲之后的景象,你为君死,他却害得你家破人亡,害得我们姐妹分离。害得宛如骨肉离别。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报仇血恨。
十四年了不是么,她从内阁大学士的嫡次女成为镇南伯府的六小姐已经整整十四年了啊!
这十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镇南伯以为将她送到延陵,她就会忘记那些苦痛吗?
不会的。
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徐府一百零八口人凄厉惨叫的那一晚。永远永远不会忘了那些无辜的人们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好似在朝她呼救。
“二小姐,救救我,二小姐。救救我……”贴身丫鬟素心的尖叫是她最初几年每晚的梦魇,便是现在,也偶尔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没能救下她,被镇南伯派来的人抱着逃走的那一刻,眼睁睁地看着素心倒在了血泊中。
她不会忘记那一夜,不会忘记她的出身,不会忘记她的血海深仇。
姐姐,你素来是软弱的,与杀父仇人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你都没能杀了他!
我那么期待你能杀了他,期待你能用一杯毒酒,一把匕首,哪怕是一双手结束了那狗皇帝的性命!
可你没有,这么多年,他还好端端地活着,好端端地接受众人的朝拜!
这让她怎么能够安心!怎么能够安然无恙地活着!
不,不,她一定要报仇!
报仇,报仇,这是她唯一的信念!
既然她那软弱无能的姐姐下不了手,那就只有她来出马!
哪怕就是牺牲所有也在所不惜。
“李夫人。♀”轻轻柔柔的语调,如同江南春雨,如同当年小姐妹床边的喁喁私语。
她在林昭言身上,似乎看到了未出嫁前的姐姐,温婉柔美,盛京城的公子哥趋之若鹜。
结果她嫁给了林琛,那个没有担当的男人,那个如今还苟活着的男人。
作为姐姐唯一的孩子,林昭言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也会遇上负心汉吧?
想到这儿,徐宛玉嫣然一笑。
姐姐,不是我残忍,而是你做不到的,得由你的女儿来替你做。
“昭儿,你好了么?”她瞬间收回思绪,变成了那个宽容和善的李夫人。
林昭言轻轻点了点头,“恩。”
“那就让丫鬟陪你走一走吧!”李夫人拍拍她的手,很温柔。
“我可以和李公子说几句话吗?”林昭言却提出这样的要求。
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和男子独处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李夫人起初先怔了下,而后欣然点头同意。
有什么不合礼数的呢,人家姑娘家都不在意。
林昭言并不是不在意,她只是想问李文清一些话,又不想让李夫人听到而已。
李文清毕竟是个少年郎,心思再怎么深沉也总会露馅。
她只消问他几个问题,关于他的真实身份,她就能一清二楚。
延陵的天宁寺很宏伟很壮观,平日天气清朗的时候,香火鼎盛,游客如云,便是在后世也很出名。
但因前几日连下了场大雪,路上的积雪颇深,马车行走并不方便,因此今日来上香的人并不多。
林昭言和李文清一路往大雄宝殿而去,曲径幽深,并未碰到几个香客。
佛殿里飘着一股子凝神静气的檀香,有“当当当”的撞钟声从遥远的后山传来,钟声厚重,福音悠远。
殿外飘着雪,殿内很安静,正适合谈心。
“一会儿进到大雄宝殿之前,外面两侧的墙上嵌砌着罗汉砖刻图像,线条流畅,刀法工细。构图不凡,林四姑娘喜爱书画,倒是可以细细观赏一番。”李文清先行开了话头,表情认真又温柔。
林昭言侧首看了他一眼,随后笑起来,“李公子是如何知道我喜爱书画的?也是我外祖母告诉你的么?”
李文清含笑地点了点头。
林昭言却微微挑了挑眉,“我喜爱书画是承继了我父亲的喜好,外祖母一家并没有任何人喜爱舞文弄墨,我知道他们不喜,也从不在他们面前卖弄。所以。我当真不知道外祖母竟然已经知道了我喜爱书画的事儿。”
李文清一怔。
林昭言又轻轻笑了起来,“不过许是我母亲告诉外祖母的。”
她主动替李文清圆了过去。
“或许是吧!”李文清也努力装作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懊恼。
虽然找共同话题能促进感情,但多说多错,还是不说了。
可他不说了,倒换成林昭言主动套近乎。
“李公子,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你长得很像我一位表哥?”
“不曾。”李文清实话实说。
林昭言又继续,“不过他已经过世了,他叫刘文轩。也是延陵人士,几年前才搬去了盛京,你认不认识他?”
李文清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林昭言就笑。“这个问题李公子也需要想吗?”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好似没什么印象了。”李文清显得有些尴尬。
“这样啊!”好在林昭言并没有在意,继续笑着说:“你跟他真的很像,给我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常常我看着李公子,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回来了。哦对了李公子,我跟我表哥都特别喜欢吃甜食。你喜欢吗?”
李文清又犹豫了下。
这次林昭言没有催。
一会儿他才笑着道:“也真是巧,我对甜食也情有独钟。”
林昭言唇角的笑容越发扩大,她没在说什么,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去。
他们很快抵达了大雄宝殿。
穿过“田”字形大院,果真看到殿外两侧的墙壁上刻着罗汉图像,大约有几百幅,每一副都栩栩如生,表情可掬,对林昭言这样喜爱书画的人来说,的确值得观赏。
李文清见她表情痴迷,甚是喜欢,就在一旁一幅幅地给她介绍。
林昭言仔细听着,不停地颔首。
“都让开,都让开!”正听得兴起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嘈杂的声音,打破了这安静祥和的气氛。
周围少有的几个人都纷纷往边上躲,还有个小姑娘不小心撞到了林昭言。
“呀,抱歉。”她冲林昭言吐了吐舌头。
“没事吧?”李文清赶紧将她拉过来护住她。
“我没事。”林昭言不着痕迹地避开,然后皱着眉朝声音来源处看过去。
只见三四个黑衣大汉正凶神恶煞地往前走,不停扇着手在驱赶众人。
他们身后有四五个人抬着一辆轻纱软轿,很华丽很精致。
什么人啊排场这么大?
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之前不小心撞了她的姑娘突然回过头来,一脸鄙夷外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道:“不过就是个青楼女子,说什么清倌,还不就是给有权有势的男人玩而已,摆这么大的排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似的。”
林昭言皱了皱眉,如果她没有猜错,轿子内的人应该就是名动盛京又在延陵造成轰动的墨霜。
看这架势十足的样子,显然已经摆月兑了人们对青楼女子的既定印象。
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女人能混到这样的地步,必然是个人物。
她又鬼使神差地朝那边看过去,想要看一看这个在林若言心目中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纵使知道隔着轿子看不到,却还是执着地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当她努力伸长脖子,视线却落到轿子旁穿着绿衣的丫鬟身上时,整个人都震住了。
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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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小昭儿是否会败下阵来呢!还好她今日稍微打扮了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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