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宝儿看不出男孩心里的百转千回,只当是他不爱吃甜糕,想了想,爬上了椅子,将桌子上那个青布包袱拿了下来,回到棉被上,变戏法般掏出了好几个纸包,桂花糕,豌豆黄,千层酥,甚至还有一串糖葫芦。
“快吃吧,你睡了那么久,肯定饿坏了!”宝儿笑眯眯的把一块千层酥放在了男孩脏兮兮的手上。
男孩咽了咽口水,略微迟疑,终是塞进了嘴里。
从没有人对他笑过,从没有人给他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即使是施舍,以往那些施与者亦是一副高高在上功德无量的神态,这个小小的女孩给了他第一份温暖,男孩想着,低下头不让宝儿看到他眼里的泪光。男孩稚女敕的生命中,第一次感到快活。
然而,这快活并不长。
叶其铮回来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勃然大怒。地上全是糕点渣,男孩躺在棉被下,宝儿趴在棉被上,两个孩子睡的正香,宝儿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叶其铮大怒,八十岁的老人了,火气却一点不输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白胡子气得翘翘的。他将宝儿抱回床上,细心地拉过一条干净的棉被给她盖上,一脚将男孩踢出去老远,睡梦中的男孩只觉一阵剧痛,瞬间清醒,不由痛呼出声。
“闭嘴!”老人轻喝,声音不大,却足以使男孩止住了后半声呼声,男孩只觉这低沉而略微苍老的声音透着一股剧烈的寒意,凉入心脾。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与她同卧一处?老子救你可不是让你来当大爷的!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下贱的东西!”狠啐一声,“还不快把这些打扫干净?”
男孩畏畏缩缩得起身,虚弱的身体再加上刚刚那一脚,不由头晕目眩,一跤跌倒,额头重重撞在了桌腿上,顿时血流如注,不省人事。
宝儿还是醒了,那一撞,发出的声音可真不小。
“爷爷!”宝儿揉着眼,“怎么了?”
“没事,”老人收回欲踢出去的脚,看了看天色,该用晚膳了,柔声问道,“宝儿想吃什么?爷爷去叫人送来。”
宝儿爬下床,看到倒在桌边的男孩,低呼:“哎呀,他流血了!爷爷,他流血了,怎么办呀?”声音充满着焦急。
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小乞丐而已,死了拉倒!叶其铮抱起宝儿,柔声道:“他没事,只是一个小口子罢了。”
宝儿看老人不管,更急了,带着哭腔道:“可是他流了好多血!爷爷给他治治嘛!”
叶其铮看看那男孩,不屑中夹着嫌恶,再看宝儿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儿,叹口气,无奈地给男孩稍微包扎了一下伤口,便不再看他,转头吩咐小二送晚膳上来。
男孩醒来时叶其铮正乐呵呵地喝着小酒,吃着这家上等客栈的招牌菜。男孩闻着连梦中都不敢想象的香味,不由咽了咽口水,又咽了咽口水。
宝儿看到男孩醒了,快活地从椅子上爬下来,蹲在他面前,眨巴着大眼睛笑道:“你醒啦!快来吃饭吧,好多好吃的呢!”一手就要拉他,男孩本想伸出手,抬头瞥见老人阴寒的脸色,忙把手缩了回去,低不可闻的结巴道:“我……我不饿。”
“哦,不饿啊,”四岁的孩童自然不懂察言观色深思细想,“那你来陪我玩吧。”宝儿又伸手去拉他,他悄悄往后挪了挪,躲开了。
“宝儿,过来!”叶其铮颇带威严道,“他不配陪你玩。”
“可是爷爷,宝儿喜欢他!”宝儿才不管老人蹙起的双眉,两步上前,拉住了男孩脏兮兮的衣袖。
男孩瘦弱的身子一颤。
“宝儿喜欢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说喜欢他!从来只有被人鄙弃欺侮,今日,竟有个衣着光鲜娇美可爱的人说喜欢他,尽管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娃儿。原来,他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小贼竟也是讨人喜欢的!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充满着喜悦,全然忘了浑身疼得像是要散架一般,呆呆地任由宝儿拉着他走到桌边。
“宝儿!你是我的孙女,身份尊贵,怎能和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一块玩!”叶其铮甚为不悦,“你想有人陪你玩,明日爷爷给你找几个好的。”
宝儿撇撇嘴,不满道:“别人再好,那是别人的,宝儿就是喜欢哥哥!宝儿就要哥哥陪着!”
叶其铮无奈,对着宝儿,他发不出火,宝儿又一副护着男孩的模样,一腔怒火发泄不出,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阴沉着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嗫嚅着不敢回答。
“哥哥说他没有名字,”宝儿还不会用筷子,正抓着一个蒸饺啃着,嘴里含含糊糊道“要不爷爷给他起个名字吧。”
闻言叶其铮眉心一皱,微带斥责道:“不准叫他哥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不然我就赶他走!”
宝儿两道不浓不淡的细长眉毛皱了起来,低头思考了一下,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其铮道:“没得商量吗?”。
“没得商量。”不冷不热的回了几个字,再次端起了酒杯,这已是他所能接受的底线了。
当初确实是为了有个人陪宝儿,才把他救回来的,可是看到男孩的脏污畏缩,不由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厌恶之情,尤其是这个家伙竟然敢跟他的命根子那么亲近!就算是个奴仆,他江宁一叶的孙女也该使最好的,起码得是一表人才铁骨铮铮的吧!这家伙,给宝儿提鞋都不配!
“哦,那好吧!”稚女敕的童音透着浓浓的不满。
“你就叫剑奴吧!”叶其铮大手挥了挥,不耐烦极了。
剑奴?贱奴?男孩不敢再奢望什么,这暴躁的老人肯收留他,他已经很感激了,这名字不管怎样,都是真正属于他的,不像讨债鬼狗东西,完完全全是骂人的,更何况,他可以留在这个给了他人生第一份温暖第一份快活的女娃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