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一阵雷鸣般的巨响之后,碎玉宫所有密道入口全部被人触动机关,以巨石封闭起来。不久,正欲离去的众人骇然发现出口已被堵死了。
碎玉宫大门口本是一座巨大的反八卦阵,现在布阵的巨石已塌的塌,坠的坠,在那八卦阵与大门之间围成了一座石室,石室虽有缝隙,却连手臂都探不出,人是万万过不去的。
有几个好手仗着轻身功夫高明,就想纵上墙头跃过去,不料刚一纵身就被乱箭给射了回来,反应快的保住了小命,反应慢的当场给射成了刺猬。
苏子澈抬头看天,已是酉时初时分,天色将晚,也不急着出去,同了莫轻寒及苏子清苏子明上了小竹楼。
竹楼进门便是一个小小的花厅,厅中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右侧垂着珠帘的是主卧,床铺都已收拾齐整,山水屏风后放着一只大木桶,边上两只稍小的木桶内盛着水,想来是韦若瑾备了给苏子澈沐浴用的,床上甚至还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雨过天青色衣裙,还有簪环首饰之类,花厅左侧辟为书房,摆着琴桌棋坪,文房四宝与书桌书柜。
苏子澈就用那早已凉透了的水洗去身上的血污,换上了韦若瑾给她准备的衣裙,吃着桌上那丰盛的菜肴,喝着香醇的葡萄酒。菜肴自然是要留下一半明日早晨食用的,葡萄酒也被苏子澈灌了满满一葫芦,剩下的才四人分着喝,苏子澈甚至把茶壶里的水也装进了水袋中。
韦若瑾果然没有在碎玉宫留下任何东西,金银珠宝全带走了,古玩之类也都变卖了,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碎玉宫,而这昔日连绵的屋宇也在他们撤退时炸毁了,除了小竹楼,碎玉宫什么都不剩,连厨房都炸毁了。
这一来可苦了那些英雄侠义之士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天经地义,失败者不光失去性命,财富也会理所当然的归成功者所有。很多人都想着灭了碎玉宫之后可以大大的捞一笔好处,名利双收,谁知道得到的竟是一座空城!莫说金银珠宝了,连个米粒,连口清水都没有!
连着赶了上千里路没休息的江湖人,身上有水有粮的没几个,现在又被困死在这里,山中寒冷,八月下旬的夜间已经是寒凉如水,这群人连个挡风之处都没有,不由得连天价叫苦。
碎玉宫宫主几度捉拿苏三小姐在江湖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众人虽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也知道韦苏之间关系非比寻常,韦若瑾称她“瑜儿”,碎玉宫弟子称她为“小姐”,苏子澈轻车熟路的带着三人上小竹楼,众人都看在眼里,苏子澈既然进了小竹楼,这几百江湖豪杰自然不会为了避风而去跟一个女孩儿家争那巴掌大片地儿。
然而江湖中并不是只有豪杰,总有那么几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喜欢碰钉子。
苏子澈躺在矮榻上,莫轻寒躺在湘妃椅上。两间屋子让给了身受附骨钉之苦的苏子清和身子骨娇弱的苏子明。原先玉如颜住的屋子除了一张硬板床什么都没有,苏子澈也懒得去,只能将就着随便睡一夜了。
苏子澈当然睡不着,一闭眼,她就仿佛看见二十八具尸体,二十八个幽魂惨呼着缠着她。苏子澈甚至不敢闭眼,莫轻寒看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坐在苏子澈榻旁,柔声道:“莫怕,我在。”苏子澈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点点头,莫轻寒给她掖掖被角,索性在榻边打坐用功。苏子澈正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个女人。
自然就是“江上龙女”范青青和“黄河公主”成嫣儿了。夜深露重,两位娇小姐一来不想受那露宿之苦,二来互相较着劲儿,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必定能进得了小竹楼,似乎在她二人眼中,进得了小竹楼就高人一等似的。
“出去!”二人刚从楼梯上来,便听到一声阴冷低沉的男声轻斥。
范青青咬咬牙,厚着脸皮迈进一步,成嫣儿见她上前,也不甘示弱地跟上,二人谁都不愿落后,并肩踏在同一级台阶上,又不屑与对方一道,不约而同往两边靠,尽量拉开距离。
楼梯上的脚步声还在继续,莫轻寒微怒,剑眉微皱,再次厉声呵斥:“滚!”
成嫣儿听他毫不留情的喝声,小姐脾气上来了,一个箭步冲进去,一只脚尚未踏进房间,莫轻寒已随手将一个茶杯掷了出去,茶杯击在成嫣儿右肩,将她打得跌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栏杆上,然后跌坐在地。
成嫣儿怔住,缓了一缓,小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莫轻寒已大步走出来,提起成嫣儿后领将她丢下楼去,范青青见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莫轻寒冷哼一声,不耐烦地皱皱眉头,急忙转身回房,心中忖道:少主今日杀了那么多人,心中恐惧异常,这两个女人这么一闹,怕是睡不好了。
苏子澈果然醒了,见到莫轻寒将成嫣儿扔下楼,柳眉微皱了皱,眼里有些不耐烦,又似乎有些不满,道:“轻寒,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你多少给人留点面子呀!”
“姑娘家就该老老实实地在闺房中待着绣花,自以为长了副好皮囊就能走遍天下了,哼,真是无知得可怜!”莫轻寒对那二位娇小姐嗤之以鼻,批判起来毫不留情。
“那轻寒是不是觉得女儿家就该弹弹琴念念诗,绣绣花种种草,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呢?”苏子澈一双翦水秋瞳亮晶晶地注视着他。
莫轻寒心头一跳,望向苏子澈的眸中充满悔意。他的少主严格说来根本算不得女孩儿,女儿家该会的她一样不会,他这么说,岂不是伤了少主的自尊?
“轻寒失言了,少主别往心里去。”莫轻寒矢口否认,他说的“姑娘家”绝不包括少主在莫轻寒心里,苏子澈当然不是女人,她根本不是人!苏子澈是神,是莫轻寒的神!莫轻寒凝视着苏子澈的目光朦胧了,朦胧得苏子澈看不懂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眼光。
“干嘛那样看我?我又没怪你!”苏子澈瞋视他一眼,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悲哀,“今夜我是睡不着了,一睡着就做恶梦,唉!杀人果然不是我这种弱女子干的事!”
苏子澈摇头晃脑装模作样的样子实在是很好笑,可是莫轻寒一点想笑的意思都没有,他只觉得心里发苦,口中发苦,苦得连说出来的话都是苦涩的:“那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也好,出去吹吹冷风,人也能清醒些,我最近很是烦躁,出去走走也好。”苏子澈缓步走下小竹楼,莫轻寒紧紧跟着她。
苏子澈在榻上翻转一阵,秀发早散开了,发丝随着夜风轻扬,秀丽的面容上含哀带倦,映着清冷的月光,一身素色衣裙样式繁复,衣袂翩翩,有一种出离凡尘之美,像是要乘风而去的仙子一般。
莫轻寒跟着苏子澈侧后方一步远近,苏子澈的影子落在莫轻寒身旁,莫轻寒一只手微微伸出去,影子穿过莫轻寒的手落在地上。
莫轻寒心中升起一层淡淡的绝望,就如这影子一样,她永远都是那么虚无缥缈,从不曾真实过,虽然她离他那么近那么近,全天下再没任何人比他离她更近,可,他还是触模不到。
“轻寒。”苏子澈轻唤。
“嗯?”莫轻寒轻声应道。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怕以后叫不上了,苏子澈在心里默默说着。
“轻寒,你今年二十五了吧?”
“嗯。”莫轻寒心中浮起一股浓浓的悲哀,偏要尽力藏着,不教苏子澈看出分毫,口中淡淡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苏子澈微笑,没有学问并不代表她笨,她当然知道哥哥那日会去扬州是为了娶玉如颜,哥哥二十三岁就要娶妻了,莫轻寒已经二十五岁了。苏子澈虽然不懂男女之情,但是却也明白成亲意味着什么。
莫轻寒若是成亲了,就不再是她的莫轻寒了,而是另一个女子的夫婿,他守护的就会是另一个女子了。
这个认知让苏子澈很是沮丧,可是莫轻寒已经跟随她十三年了,她不能一辈子将他困在身边啊!那样太自私了,她决不能那样做!
莫轻寒感觉到了苏子澈的不悦,然而苏子澈不说,他便不问,只在心中暗自揣测。
少主……终于有了自己的心事……
曾经,他们是没有秘密的,她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他,该说的不该说的,她什么都说,可如今,她却什么都不说了……
会是什么事呢?少主不是憋得住话的人呀!看她神色,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愁绪,为了苏子清的伤势和苏子明的脸?可是那跟他的年龄有什么关系?莫轻寒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只静静地陪苏子澈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