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利内乱已经趋于稳定,如今的新可汗敕烈,比老可汗更难对付。一是因为草原民族本就骁勇善战,而且他们没有中原地大物博,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起仗来无所顾忌;二是因为敕烈喜欢学习中原文化,对中原了解颇深,在兵法研习上也十分重视。
不过好在中原的皇帝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懦弱无能的萧凉,而是武将出生的贺连胜,贺家世代镇守西北,与突利打了不知多少仗,自然不会让他们吓着,只不过如今内乱损耗巨大,面对强大的草原铁骑,依然要谨慎待之。
贺连胜迅速召集朝臣商议此事,一方面是粮草、兵器、马匹、车辆等的供给,另一方面则是将士的挑选与操练,此事宜早不宜晚,所以几乎是连夜定下来的。
北方已经有几员大将在不同的边关镇守,眼下当务之急是将调运物资的事安排给合适的人去办,安顿好后又挑了几位将领,命他们带大军去边塞增援,以防突利随时来袭。
一切准备妥当,贺连胜算是松了口气,只不过没想到第二日天还未亮,就有消息传来,说敕烈亲自率领大军从雁西关攻打进来。
自此,双方这场大仗在人为干扰延迟两年后,终于还是避无可避地展开了。
边关烽火告急,京中虽然也忙碌着,但是对于贺家父子而言,很多事不必再亲力亲为,已经比在西北时清闲了许多。
不过贺翡对此却颇为不满,一路怒气冲冲地跑到贺羿那里,拎起茶壶也不管里面的茶水已经凉了,直接就往嘴里灌,灌完了砰一声砸在桌上,坐下来就大吐苦水:“我都请战好几回了,父皇就是不让我去,在这么下去,我都快发霉了!”
贺翡从进门起就咋咋呼呼的,贺羿却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笑道:“如今不比在西北,朝中又不是无人可用,那么多良将留着做摆设么?现在才刚开始,还不到皇子亲自涉险的时候,就算你想去,大臣们也能说上半日。”
贺翡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一向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总忍不住抱怨一番,最后在膝盖上搓了两把,一脸苦相地点点头。
贺羿命人换了些温茶过来,重新给他倒上,推到他面前:“你若是实在觉得沉闷无趣,那就去军营里看看士兵的操练。”
贺翡如今每日的要做的就是去兵部处理一些事务,剩下来的闲暇时间只有自己找事做,现在一听贺羿提醒,顿时来了精神:“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走进来一名贴身护卫,垂首恭敬道:“大殿下,您要找的人已经找着了。”
贺羿抬眼看着他:“在哪里找着的?人还在京城么?”
“是,那位姑娘如今在京城东南角的一座小宅子落脚,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瓶子还给她了。”
“大哥……”贺翡朝旁边的下人看了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连忙换了个称呼,“皇兄,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姑娘?什么瓶子?”
贺羿笑了笑:“我之前在临城受了重伤,回去的路上为了躲避魏庆的追兵,把伤口崩裂了,碰巧遇到一位懂医术的姑娘,多亏她出手相助,才能支撑着顺利回到王府。”
“啊?都没听你提起过。”贺翡一脸茫然。
“之后一直忙着,也就忘了。”贺羿眼神微微一黯,低声道,“这次四弟逼宫,我能顺利出城,也多亏了这位姑娘施以援手,不然真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贺翡想到不在人世的四弟,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么说来,这姑娘对我们贺家倒是有大恩,可要好好感谢一番。”
“嗯。”贺羿点点头,看向那名护卫,问道,“查出来了么?她是何方人士,来京中做什么?”
“只查出来她是一名江湖人士,三年前一直跟随师父仗义救人,后来她师父去世了,她便孤身一人四处游历,天下初定后来到京城,一直在挑选店面,似乎是有意开一家药铺。”
“药铺……”贺羿略微沉吟,点了点头又问,“她叫什么?”
“这个属下倒是未查清楚,只听别人唤她苏姑娘。”
贺羿脑中忽然想起那只瓶子底下的一个“栀”字,微微挑眉,笑了笑:“知道了,你先盯着些,只要人还在京城,就不必特地来告知了,我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是!”护卫抱了抱拳,退了出去。
兄弟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却不知此时的东宫已经闹翻了天,没多久就有人来传话,说太傅大人被两位皇孙气晕过去了。
贺羿听了大吃一惊,连忙带着贺翡赶过去。
两人赶到那里时,萧珞正站在书房门口,身边站着铮儿、睿儿两个罪魁祸首,另一边则是被内侍抬到小榻上的太傅大人。
太傅大人是翰林院最德高望重之人,银须白发、年事已高,被钦定为太傅,专门给两位小皇孙传道授业,不过目前为止主要还是给睿儿授习,铮儿还不到念书的年纪,纯粹就是凑个热闹。
这会儿也不知太傅究竟遭遇了什么,已经晕得不省人事,太医也是刚刚才赶过来,正满头大汗地给他施针,好在问题不大,很快就把人给救醒。
两兄弟先是对萧珞行了礼,之后贺羿转向自己的儿子,神色添了几分严肃:“睿儿,你做什么了,把太傅气成这样?”
睿儿咬着唇偷觑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没做什么,就是听不懂,问问太傅大人。”
“哪里听不懂?”
“有虫鱼,有鸟兽。此动物,能飞走。”
贺羿哭笑不得:“太傅是如何讲解的?”
睿儿小脸上的神色极其认真,脆生生道:“太傅说,虫是树上爬的,鱼是水里游的,鸟是天上飞的,兽是地上走的。”
贺羿点点头:“太傅这么说,你听不懂?”
睿儿乖巧点头:“听懂了。”
贺羿面露诧异:“那太傅怎么晕过去了?”
就在他这么问的时候,萧珞余光瞄到铮儿往后面缩了缩,连忙忍住笑,板着脸道:“睿儿一向乖巧,哪会气人?此事恐怕要问问铮儿了。”
铮儿闻言不着痕迹地又往里缩了缩。
一旁的太傅清醒过来,颤巍巍从榻上起身,给萧珞、贺羿、贺翡行了个礼,恭敬道:“没想到会惊动几位殿下,老臣罪该万死!”
萧珞忙将他扶起来,让他在一旁坐下,问道:“太傅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傅一脸无奈:“两位小殿下着实勤学好问,把老臣给难住了。睿殿下读了几句之后说不明白,让老臣讲解一番,老臣便讲了,结果正在打瞌睡的铮殿下醒了,听到那些虫鱼鸟兽,十分好奇,问老臣何为虫鱼鸟兽,老臣做了一番释义,不过殿下有些不明白,便要老臣给他找来看看。”
萧珞斜眼朝铮儿看过去,见他正躲在睿儿身后,眼巴巴瞅着老太傅。
老太傅接着道:“铮殿下要老臣即刻就把虫鱼鸟兽给找齐了,老臣无能为力,说花园中可以找到虫子,池塘里也可以找到鱼,天上的飞鸟能看见,老臣却没本事把它射下来,至于走兽,这皇宫里上哪儿找啊?铮殿下有些恼,说老臣若是一个时辰内找不齐这四样,就是在骗他。”
萧珞点点头,心里忽然有些同情这位老迈的太傅大人,连忙宽慰了他一番,让他先回去歇着,之后便转头看向铮儿:“过来!”
铮儿一直缩着脖子躲在睿儿后面,还小心翼翼牵着人家的衣角,现在见自己爹爹开了口,又那么凶巴巴的模样,只好一步一蹭地挪出来,仰起脸极其无辜地看着萧珞。
萧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蚂蚁见过么?”
铮儿忙不迭地点头:“见过。”
“蚂蚁就是虫子。”萧珞又问,“上回皇爷爷钓了一条鱼上来,你瞧见没?”
“瞧见了。”铮儿再次点头。
“爹曾经给你见过一只花白信鸽,那就是飞鸟。”
继续点头:“哦……”
“你的小松鼠呢?”
“在屋里睡觉……”
“小松鼠便算是小的走兽,还有爹的战马,那是大的。明白么?”
铮儿点头:“明白!”
萧珞蹲下去捏捏他的脸,忽然笑起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铮儿似乎点头点习惯了,想都不想就继续点下去,接着就把自己给吓着了,眼珠子一瞪,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贺翡哈哈大笑,弯腰把胆战心惊的铮儿抱起来颠了颠,乐道:“等你长大些,学会骑射之后就知道什么是走兽了,老虎狮子随你意,喜欢哪个挑哪个!”
铮儿在他怀里蹦跶起来,十分高兴地蹭来蹭去。
萧珞等他闹够了,又把他拉到身边,告诉他何为尊师重道,让他以后切不可再气太傅大人:“太傅年纪大了,经不得你折腾,记住了?”
铮儿自知理亏,连连点头:“哦……”
到了夜里,贺翎与萧珞忙完回到寝殿时,竟出乎意料地见到铮儿在他们的床榻上滚来滚去,不由大为惊讶。
贺翎把他从被窝里拎出来,奇道:“铮儿,你在做什么?”
铮儿瞄了萧珞一眼:“铮儿在温席。”
“温习?”贺翎听得云里雾里。
“香九龄,能温席。太傅教的,说给爹爹捂暖被席是孝顺爹爹。”铮儿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凑到贺翎耳边悄悄道,“爹爹今日生气了,铮儿要讨好他!”
“噗……”贺翎差点一口口水喷出来,最后实在没得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过渡章,暂时轻松一下……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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