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外线转战
鄂豫边区抗日根据地,为救灾开展了“千塘百坝”运动。李先念在动员大会上亲自演讲:“……我边区军民必须全体动员,有田的出米、无田的出力,救灾恤邻,兴修水利、战胜这场百年大旱。办法是‘以工代赈’:按田亩数量统筹安排。地主绅士堰塘用工,先由边区银行发放贷款,政府代垫,年底结帐,随征税扣还。贫苦农民、抗属,修堰扩塘用工,按公堰由政府拨款,私塘每日补二升大米结算,年底归帐。”会上有人提出缺乏修坝工具,李先念回应道:“鬼子那里有的是钢扦、铁铣,咱们缺什么就找鬼子要去!”于是各地都爆发了一场“钢镐铁锹之战”。有的地方,战士们混进修路的民夫中,俟到晚上收工,将工棚里的带把工具搜罗一空。有的地方,特务连乘夜模进鬼子仓库,搞了大批洋铣洋镐回来。
独立团的新驻地,靠近平汉铁路,团里决定扒铁轨回来造工具。旋烟在铁轨上飘移。一辆铁甲车,沿着高过树冠的路基,缓缓驶来。炮口像是巨幅轮条闪闪发光。一排黑影扑到了铁轨上。芝麻曹啐了一口沙土:“呸!弄得牙齿咯吱响。上刺刀……把浮土和道渣挖出来,再塞炸药。”孙青山抹着额头道:“放心,咱用的是‘旋风炸药’,旅长装在日本长靴里送来,专门对付铁甲车的。”孙青山是新上任的三营营长。子弹像一把火镰,在路基上横扫。芝麻曹一个侧翻,滚进堑沟里。爆炸掀起的木铁石,骤雨般纷纷落下。在厚毡子似的烟雾中,铁甲车直晃荡。部队刚一冲上路基,路西一带的草尖上,便回荡起机枪声,忽而尖利,忽而低沉——原来,铁路备用线上,正好停着一辆军车,满载着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独立团是来搞铁轨的,没准备打仗,连“战前餐”都没吃,却一下子被鬼子缠住了!
近一个月来,独立团匀出口粮救济灾民,部队一直处于半饥状态。而反扫荡实行的又是跳跃作战,所经外线地区,均为“鸡豕绝声,狼犬环饲”的重灾区,难以就地筹粮。打到贯庄店时,好不容易煮上一锅糠粥,却让火夫一跤跌翻到泥沟里。转战均川茂林一带时,独立团彻底绝粮了。战士们饿得瘫倒在树林里,却忽闻一股烧鸡的香味!踮起脚尖一看:村头一伙鬼子正在架火煮鸡!新四军的手榴弹,直接就扔进锅里了!战士们乐呵呵只顾吃鸡去了,连警戒哨都没放!鬼子迅速反扑上来。芝麻曹嘴里还塞着个鸡,就拼上刺刀了——他这个当营长的,不愿去抢战士锅里的肉,就捡起地上的生鸡肉塞嘴里,哪知那是鬼子扔掉的鸡!他一咬牙刺刀一个前突,刀尖上的血和嘴角的鸡屎同时飞迸。鬼子欺负他们多日未进食,挺着长刺刀就跟他们耗上了。一个老鬼子,拼刺技术了得,接连捅死了五个战士——战士们肚子饿,使不上劲啊!那第五个战士,嘴里还咬着半块鸡肉,一手抓住肚子上的刺刀,一手拉响了手榴弹,和鬼子同归于尽了。那一仗独立团伤亡惨重!团长痛定思痛,亲自颁布命令:以后打大仗前,一定要吃“战前餐”。
光条在半空飞舞,一些零星火源,汇成了火海。反光在低云上,与日光相契合,难以区分。炸毁的铁甲车上,膏药旗冒着黑烟!芝麻曹抱起一颗吊雷,朝鬼子猛冲过去。哪知吊绳挎着了胳膊,起了下坠作用,吊雷没抛远,炸倒了曹省三自个!孙青山让一排留下,掩护大部队撤退,自己背起曹营长,往路东灌丛跑去。一排利用路基和铁甲车上的机枪,一直打到弹尽人绝。排长临死前,梦到自己掀翻了铁甲车,压死一片鬼子。鬼子围观一名中国军人:人已经死了,还在用肩膀顶住铁甲车,似乎想要掀翻它。嘴角挂着梦中的微笑。
团长和肖其娟带一支征粮队,上敌占区筹粮去了。政委在忙他的新编剧《落日》——据说“落日”象征日本即将没落——团里的工作,便全由安雪寒担着。雪寒既揪心少媛,又担心团长他们:鬼子不仅四处拦截征粮队,还派出“短枪杀人队”,劫杀向边区运粮的商贩和农民。几天前,鬼子在应城马墙,砍杀了六十名盐商和粮贩,嘴台子盐矿的废井,都让尸体填满了。边区的盐粮价格,变成了“猴子跳”,几天就翻一番。山里的葛麻藤蕨、棕梧板栗、连根带皮都被掘剥殆尽。一批地方豪强,以杨经曲为首,却在屯粮居奇!雪寒找杨桑然商量:可否由他出面,找杨经曲“借粮”,顺便打听少媛的下落。杨经曲在软禁少媛期间,曾秘密派人给儿子送药。杨桑然的伤病遂渐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