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崖上枪声
何水文感念桑来的救命之恩,将桑来看成密友和心月复。桑来被政委撤职后,何营长将桑来调到身边当警卫员,对其无话不谈,将自己对习幕洲的怀疑,以及肖其娟对习的袒护,一一告诉了杨桑来。何水文不知桑来和其娟曾是一对恋人,说话有些添油加醋,他见桑来咬着牙沉下脸来,不觉有些诧异:“你怎么啦?”“对可恶的内奸,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桑来啐了一口,冷笑一声,汲了一下鼻子。何营长万没想到的是:他的一席话竟让桑来动了杀机。
这一天,独立团在西流村召开大会,纪念独立团成立三周年。团营干部登上主席台时,台下的战士们持枪敬礼。枪刺声滚铁般响成一片。骑兵连洗刷一新,全体马刀出鞘,耀出一片寒光。马刀是按四师骑兵团的样刀锻造的。而四师的马刀是彭雪枫设计的,参照了苏联哥萨克直刃马刀的样式。四师骑兵团挥舞这种马刀,向顽军骑八师报了一箭之仇。习政委还设计了一种骑兵斗篷,能象鹰翼般展开,好似一面威严的旆旌,可惜团里经费不够,只替团长和政委做了两件。少川觉得披斗篷是威风,但有点太夸张,便将斗篷送给了骑兵连长。只有政委一人披着斗篷,成了桑来枪口下醒目的目标。
桑来趴在会场后方一处山崖上,枪口瞄准了临时搭成的主席台。主席台的横幅上大字书写着:“独立团成立三周年暨悼念夏家榜烈士大会”——原来,就在两天前,在鄂城梁子湖发生了一起惨案(注:即鄂豫边区历史上著名的夏家榜惨案)。我独立第五团团长王苏,县委书记黄全德等18位正在开会的领导,因内奸告密被鬼子团团包围,全部壮烈牺牲。另外还有八十多人遇难。习慕州直接站在主席台正中,团长刚一宣布大会开始,话还没说完哩,政委已直截了当地开始演讲。会场下传来善意的笑声。漆少川连忙让到一旁。习政委使劲挥动右手道:“同志们,三年以来,日伪不断对我根据地发动扫荡,清乡。我独立团不畏强敌,实行跳跃作战,先后在阳新袁家湾,咸宁挂榜山等地与日军血战。继在鄂东塔岗歼灭日军60余人后,又在应北兴隆店歼击日军80余人。在望羊坡,广饧,黄家畈,平林店,京钟南山等地,配合主力反击了日军的频繁进剿……”
隐蔽在山崖上的杨桑来,望着习幕洲身边的肖其娟,犹豫地放下了瞄准的步枪,他担心误伤肖其娟,有点拿不定主意:“听那家伙的演讲,倒也不像是内奸,我这恐怕是公报私仇?”主席台上,习幕洲越说越激昂,渐渐移到了台子的边缘:“……前两天,鄂城梁子湖发生了夏家榜惨案……奸细们披着狐狸皮,想一棒敲碎革命的头盖骨,但真的革命者,那是滚水煮白玉——再熬也不变色!让鲜血这种革命的圣露,连同我们的手中枪,心头恨,作为对奸细们最有力的回答!”习幕洲的声音中,有一股以辞藻统御人心的气势!桑来想起何水文向他透露的内线情报:内奸“尼区哇”能言善辩,烟瘾很大。习幕洲未演讲前,便在一根接一根抽烟。“能言善辩”更是非他莫属!杨桑来一咬牙,将准星再次套住了习慕州。习幕洲身后的肖其娟,在台下的人群中没有发现桑来,她想起桑来开会前冲她说的话:阴阳怪气得有些不对劲。她突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朝会场后方的山崖看了看:天啊!崖上有什么东西闪出亮光?——那是瞄准镜的反光!其娟像梦醒一般,飞身扑向习政委,中弹的她载倒在台上。
山崖上枪声一响,山后面也响起一阵枪声。会场顿时纷乱了一阵。一片黯淡的萧瑟云翳,如同一片曚昽莫测的死亡,从天边延伸过来。桑来颊上挂着一滴浊泪,愣愣地站在崖头的杂树前,既没有逃走,也没有选择跳崖。他见其娟还能仰起头来,便放下了对准脑门的手枪——他想知道其娟受伤重不重?能否安然度过这一劫?“其娟怎么样了?是我开的枪,逮捕我好啦。”桑来冲跑上山崖的弟弟桑然道。桑然因私自带机枪去追寻雪寒,被政委降职为连长,因此没有站在主席台上。他知道习幕洲每次演讲声音都很大,甚至有些尖利刺耳,便独自站在了队伍后面。他注视着台上的安雪寒,与雪寒四目相对了片刻,俩人都不禁将目光转向了少媛。少媛却眯着眼谁也不望,红着脸望着天边的乌云。这位俊俏迷人的姑娘,正极力掩饰内心的波澜时,山崖上的枪声响了。
桑然等人冲上山崖的时候,山后的日军突然改偷袭为强攻,朝山坡上冲了过来。桑来刚才那一枪,让敌人误以为被发现,立刻乱枪回击。桑来只顾望着中弹的其娟,没去管身后飞来的子弹。桑然扑上前将哥哥按倒在地,命令战士们就地抵抗敌人的进攻。桑来似乎还在梦里面:“如果其娟死了,我替她偿命,任谁也拦不住!”桑然瞪了哥哥一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捡起你的枪,先打退鬼子要紧!”
日军吉田幸男联队,在伪靖国军第一师的配合下,乘独立团在西流村开会的时机,悄悄出动绕道君梅岭,从村子后方包抄过来。被百姓称为“烧毛部队”的伪一师,从熊剑东那儿得知了独立团的“内线情报”,便伙同日军凌晨三点出发,分两路杀奔西流村而来。杨桑来那阴错阳差的一枪,为独立团提前报了警。可叹的是,习政委为了大会后的阅兵,强求枪械的整齐统一,在各营间调换枪支而没换子弹。许多战士拿着枪却无法射击。村子前方的哨兵已经与伪军交上火了。少川命令先不管伪军,集中全团还能射击的战士,占领村后断崖打退鬼子再说。所有子弹不配套的战士留守村西头,准备放伪军进村后贴身肉搏。伪军的拼刺比不上新四军,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鬼子用掷弹筒和重机枪封锁了上山的侧路,雪寒命十几个强壮的战士,将主席台搬到断崖下,靠着崖壁直立起来,战士们在主席台上搭人梯,从断崖绝壁间爬上山顶,凭借山顶的杂树和乱石,人自为战地阻击日军。
最先进村的伪军一个营,在营长田存尧的率领下,突然阵前倒戈,掉转枪口向村外的后续伪军射击。原来,田存尧和田维中是结拜兄弟。田维中准备起义的事,被内奸泄露给了日军。田维中手下的弟兄们,被鬼子包围缴械,给活埋在乱葬岗。田维中被绑在细菌所的手术台上,让鬼子生生做了活体解剖。一个被活埋得较浅的弟兄,利用大坑边上的鼹鼠洞,呼吸到几口救命的空气,等鬼子离开后自己扒土逃了出来。田存尧得知田维中被活活割死,立刻派人和漆少川联络,打算一有机会便战场起义。漆少川鉴于内奸未除,没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只和田存尧约定:如果进攻的第一排伪军,全部将帽檐朝后戴,就表明是田存尧的部队,少川即下令不得开枪。少川从望远镜里发现:前排的伪军一律帽檐朝后,他立刻下令不要管伪军,能开枪的战士都到山崖上去。又命令哨兵停止射击。这样一来,那些沉不住气想射击的战士,因子弹不对射击不成,反倒顺利地放田存尧部进了村。战士们单等冲锋号一响就扑上去拼刺,却见进村的伪军突然掉转枪口,凭借村边的土墙向后续伪军开火了。少川命令子弹不配套的战士,借助这宝贵的缓冲时间,立刻相互交换枪支或子弹,原本有可能造成的一场灾难,就这样在少川等人的冷静果断,和各种机缘巧合中,暂时地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