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驴子”颠簸着把我送向海滩,但未待我停下车,不远处一辆跑车呼啸而过。是游季的车,他刚离开。我已用不着再下车,如果她在,他当然会把她带走;如果她不在,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沙滩上去干嘛,面对那深黑的海面,我可没有什么爱情值得长吁短叹。
回去的路上,我踅入了一家酒吧,喝完一瓶啤酒也没有等到游季的电话。他看来并没有找到心舫,我无奈只得重又走上寻人之路,谁让我自告奋勇来着。
在街角花坛边寻到我的车子,正欲跨上去,一阵冷风夹杂着花的幽香吹来,我的鼻子顿时发痒,大大地打了个喷嚏。这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打出,竟让我看到了我寻了一晚的黄色玫瑰,随后是一双大大的眼睛,那眼中的神情很淡很空茫,轻轻地拂过我的脸,或者说,轻轻地拂过我眼前的空气。
她——竟然没有注意到我!
我的心中突然来气。可恶!她的未婚夫和我整夜到处寻她,她却坐在街角发呆。
“好哇,一束黄玫瑰就可以让季哥三年来的付出化为流水。”我恶狠狠地从地上扯起她,仿佛我就是她的未婚夫。“你既然对他仍未忘情,又何必答应季哥!”
她面对着我一脸的凶神恶煞,只是轻轻地“啊”了一声,随后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林云,他还活着!我有种感觉,他还活着!”她拼命地把她怀中的花束往我的眼前送,“你看,这束花也许是他带给我的。”
浓烈的花香差点又使我打出一个喷嚏(我的鼻子对玫瑰近距离敏感)。
“天哪,心舫,你清醒一点,”我向后仰着头,“他死了!”我差点没残忍地对她说,她的爱人早已留在鲨鱼肚子里了,“三年了,难道你还没有接受这个你亲眼所见的事实?一束黄玫瑰谁都可以带给你。季哥交际面广,知道你和他订婚的朋友,谁都有可能送你一束黄玫瑰。不信,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花店问问。”
“我去过了。”
“你去过了?”我皱了皱眉。
“是的,”她的眉心也是微微一蹙,“老板娘说订花的是一位女士。”
我差点没哑然失笑。
“不成是罗生男扮女装的吧。”我很恶作地月兑口而出。
“林云!”她愤怒地叫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我在花中发现了一张纸。”
她放开了我,轻轻地展开手中的一张纸。我躲开玫瑰,从她的右肩处凑过头去。
这是一张淡淡蓝色的信笺,整张纸上很凌乱很潦草地写满了字。仔细辨去才发现这一整张纸上其实写着的都是同两个字——“心舫”。
“我的名字。”她用一种很柔很柔的声音说。在这瞬间,我看到她颊边泪痕。“这是他的字,我见过。”
尽管我有些不忍,但我不能让她沉溺于什么人鬼情未了之中,死了就是死了。
“熟悉罗生字迹的人恐怕不只你一个。也许有人想阻止你和季哥订婚,比如说——”我略一迟疑,“其实说出来也没关系,反正你也都知道的。季哥和你交往之前有众多女友,有几个知道他向你求婚,恨你恨得要死。”
“可是阿季以前的女友不可能知道黄玫瑰对我意味着什么,这连阿季也不知道。”
她说的是事实,可我忽然想到一个人。
“但宝曼呢?”
“宝曼!”她吃惊地侧仰起脸。
“是的,宝曼!她和罗生相识五年,不可能不知道罗生喜欢什么花,而且她恐怕比所有人都熟悉罗生的字迹。你不是说过,罗生以前曾经多次辅导过她的功课吗?”
“但是,她没有必要这样做呀?”
我知道我的推理极其牵强,她的反问让我好一阵张口结舌。
“她……也许……”我硬着头皮说,“对了,她不是也深爱着罗生吗?当时她对你没有醋意,是因为她尊重罗生对你的选择。但是在罗生死了三年后,她要是听说你和游季订婚的消息,她会怎么想?你很清楚她的个性,她既然可以在两年前做出那件普通人做不到的事,她当然有可能会在你和游季订婚的日子,用一束黄玫瑰、一张留有罗生‘手迹’的纸来刺激你。”
“他……要我等他,”她低低地说,眼中闪烁着一片晶莹,“我,答应过他。”
我看到她慢慢地旋下手上的指环,心陡然一跳,天哪,我的话不成对她起了反作用?
“他临死前,不是对你说‘永别了’吗?”我努力补救,“他爱你,又怎会让你无论他是生是死,都去守候一个诺言。”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指环放在我的掌心。
“阿云,求你一件事,麻烦你替我把它交给游季。”
“心舫……”
“对他说,是我对不起他。他待我太好了,今晚后,我已无法再去面对他。”她转过身,怀抱着那束一直未曾离手的玫瑰,沿着街角,向前走去。
我注视着她那在风中轻轻飘动的长发、纤柔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以往她来本地时,住宿皆是由游季安排。
“你去哪里?”我在她身后大声说。
她回过头,却没有立刻说话。
“很晚了,我想……你要是没地方过夜……”
“你让出你的小屋吗?”她的唇边飞过一丝微笑,“阿云,别紧张,我说着玩的。我要去一个地方找一些东西,也许今晚我不会睡觉。”
“我送你去。”
她略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