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是百年老校,有“人文森林”之誉。人文,是遥远的往事了;“森林”则日益成为真实。夏天的校园,古木成荫,意趣盎然。他们走在图书馆前面一条榆树小道,树在头顶合龙,太阳被细密的叶隙分解成斑驳的星光,洒在并肩人的脸上。这是条诗意的小路。
夏渊说:“人说‘草木无情’,其实草木是最忠实的。一年一年,多少人都走了,变了;它们永远守在这儿。”
夏青林绝不愿意让他看透心思,这也是长久相处磨练的生存技能,她说:“常理如此。人在走,水在流,连石头都会变不是么……”
“你醉了。”
“怎么,我说错了吗?”
转弯,上一段长坡。两边的花岗石砌的雄壮的院系楼,爬满常青藤,只漏着几扇窗,越发像古堡。
东西主道上,两边是古槐。花开过了,叶子绿得发黑。校园广播正在播放《祝你一路顺风》。树荫下的跳蚤市场还有路上散落的书页,显示出毕业的离别的气象。不时有单车从身边经过,载着恋人,或者风。
然后他们走过了紫薇花,槭树林,木栅小道,不再说话。
走到行政楼的山墙,夏渊突然说:“给你个惊喜。闭上眼。”
“干什么?”
“把眼闭上。”
夏青林依言。夏渊拿手掌捂着,说:“1,2,3!”夏青林感觉他拿开手,才睁开眼。
果然惊——奇。
章效典活生生的就站在她面前!
夏青林感觉上了当。真恶心。
章效典很兴奋,大概很久没做过这类事,不好意思似的,脸红了。抚慰女儿说:“没吓着吧。”又问丈夫:“你没跟她说吧。”不知究竟怕她“吓着”还是“没吓着”。又要问婚礼如何。
夏渊叫妻子坐下来歇歇。
夏青林说:“你回来的正好。我可以跟男朋友睡觉吗?——我是说董川。我是你生的么,问问你,对了吧。”
章效典愣了一下,慌得忙三步并两步把拉她到一边去。说:“你疯了!当着你爸爸!啊呀!怎么好就这么~”她以为女儿天真无邪行笑无忌才这样,跟她讲了一通“男女有别父女避讳”的伦理;至于那个申请,答复是“不可以,绝对的不可以。”并语重心长的告诫她,女孩子要自重,轻率是会被男孩子瞧不起的。
晚上,听见父母卧室的缠绵的喘息。夏青林跑出去了,到了海边。寂寞的仿佛被盐水卤透了,皱巴巴的缩成一团。
看见电话亭就进去了,给董川打过去。说:“我想见你。”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然后说:“嗯,你现在在哪?海边吗?我听见海浪声。”
半个小时之后,章效典夫妇披着雾露找过来,章效典又吓又急又累,嘴张着,随时要哭出声儿来似的。
是董川打电话告诉他们的。他现在人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