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最后一次触模母亲的手吧,虽然自己的牙齿冷的不停打颤,可是那只手还是软绵温热的。
在踏出后院的那一刻,母亲却忽然滞了一下,看了看东北角陆贾的屋子,眼睛闪了一下,终于咬着下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郑重的拉上了门。
母亲大概还是舍不得陆贾的,因为就在前一夜,起身找水喝的自己还看见她向着那边的屋子,跪在地下默默垂泪。
这个叫阿凝的女人,生得那样美,虽出生蓬门小户,却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度,使她静时出尘月兑俗,动时柔媚婉转。
在天下初定的汉室,亦是艳名远播,仿若一颗摄人心魄明珠,让所有男人失了魂,比如陆贾,又比如刘邦。
而此刻,她只是个拼命保护孩子的平凡女人而已,而不是那个因为过分美丽为自己找来祸害的阿凝。
“母亲,那我们要去哪里?”
“不论哪里,离开就好。”母亲拉着她,踩着积水,语气前所未有的慌张。
雨水渗入蓑衣,濡湿衣衫,背上被鞭打过的伤痕刺骨的疼。她倔强的忍着,不肯吐露半句。
母子连心,大概是觉察女儿的痛楚,阿凝一面喘着气,一面掉过头来:“好苓儿,今后再也不会了。”
“嗯。”她扬起满是水珠的脸,抿着嘴儿笑了。只要和母亲在一起,永远都是暖融融的,即使受了委屈和毒打,她也不会怕。
母女俩艰难的在雨中跋涉,而原本已经远离视线的陆府的方向,已经传来犬吠。
陆寅酷爱养犬,特别是那种凶悍灵敏的猎犬,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就会狠狠地撕扯猎物,直到自己被咬死,或是咬死对方。
那简直是白苓从小到大的噩梦,虽然陆寅还不敢放狗来咬她,但是一看见那些畜生呲牙咧嘴的围着自己转悠,她就害怕。
“陆寅来了!”白苓握紧了母亲的手,望了一眼身后黑蒙蒙的街道,深不见底的尽头,有狗吠声隐隐传来。
“快跑!”
跑了两步,身上的蓑衣和包裹实在太重,阿凝索性三两把将其扯掉,兴许这样还可以跑得快些。
两人不过穿的是家常的衣服,料子轻薄,沾水就贴在身上,滑腻腻的极不舒服,如今可顾不得了。
绝对绝对不能被捉住,不能再回到那个地方去。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再也不想被叫做父亲的人鞭打,被叫做哥哥的人恐吓……不能,死也不能。
她只顾着低头拼命的跑,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几个黑影已经逼近。其中一个,嗖的一下扑上去,精准的咬住小女孩的裙子下摆。
“啊——啊啊!”白苓被吓得跳了起来。
目露凶光的猎狗扯着她的裙子死死不松口,獠牙即使在漆黑如墨的夜里都泛出白森森的颜色。而喉间发出沉闷的低吼,仿佛就等主人一声令下,就把猎物撕作碎片。
母亲返身,瞥了一眼那仗着人势的畜生,秀气的脸上泛出怒意,一把拔出发簪,咬牙刺了过去。
这一刺,正中恶狗眼眶,迸出的一缕鲜血,如同积攒了多年的怨气被掀开了一个口子。